“说说第二点吧。”

“第二点就是关于我的问题了，在让莉兹冷静下来的同时我也在悄悄的推波助澜让她尽可能的看清楚现实。”

“怎么做的？”

“在她昏过去的那一瞬间，我将自己的一段记忆植入了她的意识中。”

“嘿！不是说你不会去控制她吗？”

“我没有控制啊？仅仅只是把一段特定的记忆送到了她的脑海中让她去经历那段记忆。本质上并不会影响她的思维，对她来说，那段记忆就像是一场梦，等到她醒来的时候那段记忆自然会被慢慢遗忘。”

“什么记忆？”

“我和南希战斗的记忆……”

“哦喂……这不会加重她的仇恨吗？”

“不知道，但至少她有权利知道这段经历，毕竟那段战斗并不容易，我也不是故意的要杀死南希……我知道这看起来有些像是在狡辩，但是我真的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就像你说的那样，当时的我和南希是处在不同的立场上的敌人，即便是她并不是主动与我为敌，但在她拿着武器指向我的那一刻，我们两人就只能是敌人。”

其实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内心开始有些动摇，甚至我的手也有些颤抖，杯子也都差点拿不稳。而艾丽卡忽然把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颤抖的双手，在感受着从她手掌中传来的温暖之后，我的心情也渐渐的回复了平静。

“谢谢。”

“你不用道谢，而且你也没有做错。”

“是对是错，可不能只看自己的想法。”

“难不成还要看别人的想法吗？你太天真了。别人若是说把你西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全部财产给他就是正确那你会给吗？要是别人说你死了就是正确那你会自杀吗？”

“……不会。不过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问题？”

“问题是固定的，但问题的前置是可以随意更改的。就像刚才说的那俩问题，给问题加个前置理由。比如说有人找你要钱的事情，你所有的钱可以救活另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但是在你看来或许会基于某种道德准则而做出不同的选择，不管选择是什么至少你都会认为正确，但是对方却不这么想，他的想法就是你交钱是正确的，因为你在救人，你不交钱就是错误的，因为你不帮忙所以导致了一个人的死亡。”

“这是什么荒唐的理由？”

“道德绑架，后世一些混蛋经常用的一种手段。而且最可笑的是，对方的道德并不是基于公正的抉择而是利益上的判断，对自己有利那么就是正确，就是最有道德的选择，而对自己无益，那就是错误的道德败坏。”

“21世纪有很多这种……混蛋吗？”

“想想之前的那位威斯克先生吧，像他那样的蠢货全世界有的是，所以说这种混蛋是不分年龄性别也不分国家与民族或是年代，甚至是这个世界也是，我想你以前应该也遇到过不少吧？比如以前想要抓你当奴隶的那些杂种，那个时候你杀他们有心理负担吗？”

“没有……”

“那你还担心什么？这两件事情其实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你刚才也说了你不杀南希那么你就会死，那你杀死她之后活了下来为什么要去在乎她的家人对你的指责？换个角度来说，你当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那是因为你知道整件事请的前因后果，你杀死了不少女仆，但你也救了更多的人，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我并没有认为自己是错误的，但……我只是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做的更好，挽救更多的人……”

“你怎么越来越傻了？！”

艾丽卡狠狠的拍打了一下我的脑袋，虽然我并不觉得有多疼，但是内心还是收到了很大的打击。因为她这个混蛋在说我傻……

“别想太多，脑子会傻掉的。反正就结果来看你没有做错，而且你也没有必要去在乎那些人的指责，你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没有必要爱心泛滥，救那些人也不过是顺带的结果罢了。若是换做我，我救完人后还有人敢指责我的话，那我也只会送他一颗子弹让他去见上帝，或许只有上帝才会满足这种人的奢求。有同情心是好事，但是同情心泛滥那就是自取灭亡。”

艾丽卡说的这些我当然理解，我只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最近的心态变得这么快，或许我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也或许我只是单纯的想和她聊聊罢了。总之我现在的心情已经好多了，至于莉兹和波莉的事情，只能等莉兹醒来后再做决定了。不管她醒来后如何看待我，我依然也不会对他们坐视不管，我不求她们的任何和回报，我只希望的心境能够顺其自然抛去这些多余的负担，毕竟，我们以后的生活还长着呢。

“肚子有点饿了，现在几点了？”

“哦，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吃午饭了呢，现在都11点半了。”

“那我去叫餐，你们在着等着。”

“好疼啊，我到底在哪？”

不知不觉中，我出现在了一个非常黑暗的走廊里，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行走着，但是全身上下传来的细微疼痛却让我无比的难受。

“我……这是在做梦吗？身体……不受控制……”

当“我”继续前行了一段距离后终于来到了一个插着些许火把的大地下室中，而这时候我才看清楚了“我”的手脚上的服饰细节。

“这不是我，我从未穿过这种衣服……这种熟悉感……是那个精灵？！”

这回我明白了过来，我现在并不是在做梦，似乎是那个邪恶的精灵给我施展了什么魔法才让我沉浸在了这个“幻觉”当中，因为除了幻觉之外我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这个地下室……有些眼熟……”

就在我不受控制的身体向前行走的时候，忽然从一根石柱的后面窜出来一个人影向“我”发起了攻击，虽然“我”敏捷的闪开了对方的进攻但腹部却被那把熟悉的刀刃所割伤。

“那把刀……南希！是南希！”

我在意识中惊喜的喊着南希的名字，但是在意识之外的“我”却一直闭口警惕着站在对面的南希。

“这该死的邪恶精灵，你在给我灌输什么虚假的记忆？！南希已经死了！快停下来！不要让我再次经历那一幕！”

我的嘶喊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而“我”的身体再跟南希对峙了一小会之后才进行了新的一轮交锋。

南希不愧是被会长成为天才的家伙，她那迅捷的冲刺和矫健的身手一次又一次的压制这“我”……不，应该说是那个精灵了，我不过是个看客，只是那个精灵用了某些手段让我亲身经历这一段事情罢了。

公会里也曾传言过精灵有一些特殊的魔法能够与别人共享自己的某段记忆，或许现在我所经历的事情，就是那个精灵与南希战斗时的情况。我飞快的转动脑子回忆与南希分别时的情况，一旦我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准确，那么我就会全盘否定这段正在发生的事情，从而完全认定是那个精灵在干涉我的思维。

对，就像是那个令人作呕的男爵一样，她一定都是在用某种手段在对我洗脑，我不能让她得逞！

总之，这一轮交锋南希完全占了优势，那个精灵的身体也被他弄得到处都是伤口，但是很可惜南希没有给她造成什么致命的伤痕，而且之前在走廊里感受到的那些小伤口到现在都已经自动愈合了。

多么可怕的自愈能力，这简直能和巨魔有的一比了，真不愧是“一群怪物”。

就在我全神贯注的观察她们战斗的时候，对面的南希忽然开口说话了。

“对不起……”

不！这不是真的！我们这时候都处在被洗脑的情况之下，不可能自主的开口说话！这该死的精灵在蒙骗我！

“真是了不起，居然还觉醒着自主意识。不过很可惜，解除洗脑控制的方法在男爵身上，如果能凭借自己的意识离开这里的话，坚持到我们解决掉男爵……”

“对不起……我……做……不……到……”

“是么……那……太可惜了！”

这个精灵说着忽然伸出了左手挥舞除了一道电光奔向南希，而南希也凭借着敏队的步伐安全的躲开了这道魔法攻击。然后精灵再次使用了一堆看起来十分可怕的魔法攻击着南希，但令我感到欣慰的是精灵的每一次攻击都会被她轻易的躲开，并且趁着精灵施展魔法的空挡快速靠近了她的身边进行刺杀。

虽然精灵的身手也很敏捷并数次躲开了来自南希的攻击，但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精灵的喘息变得越来越急促，她的体力似乎已经跟不上了。

就在又一次魔法攻击扑空后，南希快速猫着腰的冲到了她的面前一脚踢开了精灵手中的刀刃。就在南希打算一刀刺向精灵胸口的瞬间，她快速的释放了一个魔法挡住了南希的攻击并将其弹飞。

此刻的我完全不想多说话了，只想安静的看着她们之间的厮杀。对于失去武器的精灵来说此刻她面对着南希的攻击只能是一直被动的防守，而恰恰又因为她的各种防御魔法也导致南希的攻击一次次的失败。

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激战后，她们两人无论是体力都有些支撑不住了，不过这个精灵简直就像是拥有着近乎无限的魔力一样怎么也用不光，她趁着南希休息的空挡不停的用魔法压制对方。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女仆装，我彻底说不出任何话语了，因为她身上的伤痕，以及衣服上的各处破损，都和后来我找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精灵没有在蒙骗我？难道这就是真实？不，我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个精灵。

“真是个难缠的小姑娘呢，但是抱歉了，我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我的同伴还在外面等着我，如果我们不能消灭男爵，那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遭受她的侵害。”

这个精灵说着忽然改变了气息，并且酝酿了一番之后释放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火焰魔法。整个魔法就像是三面由火焰组成的盾牌那样围在精灵的身边，但是那盾牌里的火焰看起来非常的危险，就像是火油似得不断的翻腾涌动。

不……

而就在这时，南希居然主动的冲了过来。

不……别过来。

南希把刀一横，直接对着精灵刺了过去。

求你了，别过来……

我想明白了，南希就是死在这一招下，她身上的那些被灼烧的痕迹，以及腹部的那个极其恐怖的空洞，就是来自这个魔法的攻击之下。

“住手啊！！”

我的嘶喊是那么的无力，我的声音一直无法传到她的耳朵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刀刃在接触到其中一面火焰盾牌的瞬间被变形的火焰融化并弹开，然后火焰犹如数根粗大的长矛一样刺向了南希。

她躲开了绝大部分的火焰但却漏掉了刺向腹部的那根，或者说，是她是自己撞上去的。

“你想死？”

“我……身心都已经……被玷污了……我……没有……过下去的……勇气……”

“如果这是你自己想要的选择，我可以送你一程。”

“不……必了……谢……谢……”

“是吗……再见了，可怜的小姑娘，愿你来世能够幸福。”

精灵对着倒地的南希鞠了一躬后就走开了，她继续向着房间深处的通道中走去，那里应该是男爵的某个秘密地点，但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已经不想在开口否认了，因为我找不到否定的理由。当我后来找到南希的时候她就是这幅样子，安静的倒在这里迎接着死亡的来到。

我甚至无法回头看她，只能流着眼泪默默地回想着她最后的那几句话。

勇气？她在我们三姐妹里面就是勇气的化身，她怎么可能，或者说她怎么敢失去勇气？

在父母都病逝之后，是她带着我们找到了父亲生前的朋友并得到了对方的救助，也是她带着我去了父亲生前加入过的盗贼公会，还是她带领着我不畏艰难的在那个黑暗的世界中摸爬滚打才有了能够养活我们的金钱。而现在，她却因为失去了勇气而选择……

“骗子……南希你就是个骗子，你走了我怎么办？波莉又怎么办？”

“你哪有资格为波莉说话？”

这句质问将我从悲伤中唤醒，我警觉的巡视了四周，惊奇的发现我居然能自由活动了。但是四周却是一片黑暗，也不见了精灵的影子更不见了身后的南希。

“是谁？出来！”

“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那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清晰的脚步声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

“我是莉兹。”

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是从什么角度看都应该是我，甚至她的说话的语气和走路的姿势，都和记忆中的自己完全一致。但……如果她是莉兹，那我又是谁？

“你也是莉兹。”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还没有明白过来吗？”

“我需要明白什么？”

“你是莉兹的愤怒，是她的悲伤，是她的仇恨，是她的负面情绪。”

“那你是什么？开心？”

“我是莉兹的理智。”

我没有反驳她这个荒唐的身份介绍，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在那件事后发生的一些变化，但我却忘记了初衷，忘记了最初的想法。

“你有没有想过，你之前的做法会将波莉至于何种境地？”

“我不知道……”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去为她说话？”

“她是我的妹妹！”

“她也是我的妹妹！”

“理智”的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我的内心，我全身无力的跪倒在地，茫然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理智”。我开始冷静的回想起了这几天所做的事情，每一件事的抉择，每一件事情的结果都在不断地将我推向深渊。我原本在解除洗脑后可以带着南希的遗体和被寄养在父亲旧友家的波莉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的，但是我却想要给南希报仇而选择了不声不响的留在宅邸寻找着杀死她的人，为此我却把我仅剩的一个至亲之人留在了外面并盲目的相信对方会照顾她一辈子。

“你在质疑南希的时候，难道忘记了你也曾去过那个房间，也曾见过那个禽兽是怎么玷污那些女人们的事情了吗？你认为南希有多坚强？能够在经历了那些噩梦之后还能鼓起勇气我们一起愉快的生活？”

“我……”

“你只记得她是三姐妹中最坚强的姐姐，但你忘记了她其实才是我们三姐妹中性格最软弱的一位吗？你忘记了父母去世时她是如何背着我们哭泣的了吗？你忘记了她每晚在睡梦中哭泣着呓语父母的名字了吗？”

“我……记得……”

“她不过是在我们面前表现的坚强罢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妹妹要照顾，不能轻易的放弃，所以她才会不惜性命的去和怪物搏杀，不惜强忍着算计去和其他盗贼们勾心斗角，但是你也别忘了她身上的那些阴森的伤疤，也别忘了她每次受到同伙们的欺负时眼中的泪水。她不是圣人，面对那个禽兽的百般欺辱，你还能要求她怎么样？忍辱负重的继续照顾你们？她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

“但她是我的姐姐，她怎么能抛下我们不管？”

“她也是我的姐姐！她凭什么不能这么做？”

“理智”一把抓起了我的领口，我未曾想到所谓的理智居然也会愤怒，而且她眼中的愤怒直指自暴自弃的我，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一样刺穿了我的内心。

“我也不喜欢她的这种结局，但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

“她……”我已快要经哑口无言了，就像“理智”所说的那样，完全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去指责南希，因为我的确没有资格。

“不要在自我逃避了，面对现实吧。南希已经不在了，但是我们不能放弃波莉。我们过去常常笑话波莉脑子不太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过去没有照顾好她才会变成这样，我们欠她太多了，多到穷尽一生都无法弥补。”

“理智”松开了我的领口，我再次跪倒在了地上。但是这一次，我却没有一丝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了。

“换成你的话，你会照顾好她的，对吗？”

“至少我不会逃避现实。”

“说得对……你说的很对……”

我渐渐的闭上了双眼，意识慢慢的沉浸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站立在原地看着眼前逐渐消失的另一个自己。

“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再见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