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
上好了弦,随时处于发射状态的秦弩。
宋意深吸口气,紧接着怒而大笑:“鼠辈竖子,不敢与乃公厮杀,只能凭这东西吗?”
一张脸青到极致,也代表宋意的怒气到了极点。
他大笑着,竟不顾正对己身的弩机,向赵佗勐冲。
嗖!
一箭正中宋意左腿膝盖。
强壮的躯体再也支撑不住,勐然跪倒在地。
“好,屯长好射术!”
不远处的黑臀眼见此景,顿时大笑出声,其他秦卒也喝彩直呼。
唯有孤信等人眼见宋意被一箭射的跪倒,个个面如死灰。
赵佗嘴角抽了抽。
他明明射的是宋意的胸。
大概是天色太黑,对方又在奔跑,所以准头有失。
嗯,一定是这样。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宋意,知道大势已定,便不再吝惜言语。
“你叫宋意?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扇动这些轻侠造反。”
听到这话,宋意大笑:“造反?呸,我乃燕人,此地乃我燕土,我燕国男儿守家卫国,何来造反二字。反倒是你们这些暴秦蛮夷,侵我燕地,灭我社稷,只要是燕人就没有不想杀你们的!”
赵佗默然,对方的话,有理。
保家卫国,没有什么好指责的。特别是山东六国中,燕国和楚国皆传承了八百年之久,如此悠长的岁月,足以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对这个国家产生极深的感情。
所以,在原本的历史上,六国虽亡,但其遗民依旧有复国之心。
他们在秦始皇帝的威压下不敢抬头,但当那始皇帝一死,便随着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赵佗没开口,宋意反倒看出了破绽,他鄙夷道:“你的话中有赵地之音,你是赵国人吧?秦赵世仇,世世代代不知有多少赵人死在秦国手中,你不思复国,却甘愿为暴秦效力……”
话音未落,宋意已用积蓄的力量奋跃而起,直扑赵佗。
他刚才的话,是在为自己的突袭作为掩护。
到了如今,他依旧想要将眼前的秦军屯长杀死。
然而一道身影比他更快,那站在秦军屯长身侧的瘦弱青年,彷佛早有准备,手中铜戟快如疾风,直接捅入半空中的宋意胸膛。
宋意被涉间戳落在地,紧接着,后方的秦卒已冲上来挥动剑刃将其砍杀。
“真壮士也。”
赵佗轻叹一声,止住还在噼砍的秦卒,壮士已死,没有必要再侮辱他的尸体。
“放下武器,可暂且活命!”
赵佗望向被包围起来的最后几个轻侠僮仆,冷声开口。
宋意已死,但事情远没有结束,他必须要留下几个活口,弄清楚这场夜袭的来龙去脉,其中到底牵扯了多少人,如此方能向上级交代。
他们这一次虽然是早有防备,但也死伤了好几人,特别是之前守夜的那一伍士卒,除了一人受伤没死外,其他人都已经被杀。
秦法严酷,袍泽死难,必须接受军法官质询。若是没有拿到足够的人头,整个什伍的人还要受到株连。
不过他们斩杀的人头数是够了,不用担心受罚。
想到这里,赵佗忍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声涉间。
此人观察能力果然敏锐,从孤信的表情言语中就看出他有问题。
虽然他们没料到宋意的存在,使孤信敢夜袭秦军。但为了以防万一,赵佗还是调整了自己的住所,并且让士卒们穿着甲胃睡觉。同时除了在篝火处守门的一伍士卒外,每个屋中还各有士卒轮换值夜,一旦发现外面有动静,立马叫醒袍泽们。
如此安排,果然起了奇效。
这时候,随着宋意的死去,残余的轻侠僮仆们脸带绝望,他们左右四顾,见周围都是披甲执兵的秦军士卒,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诸君,事已至此,秦人是绝不会放过吾等的。你们莫非还等着秦人怜悯吗?”
孤信拄着剑叫道,刚刚的厮杀中,他被秦军的铜戟伤了腿,现在腿上还流着血,站不稳。
若非赵佗命令秦军停止攻击,他早就死了。
回应孤信的是一片丢落武器的声音,不管是轻侠少年还是孤氏僮仆,全都放下武器,一个个跪倒在地上,等待着秦军的处置。
刚刚的血战厮杀,已经消磨了他们所有的勇气。
“尔等真懦夫也!”
孤信气急,一想到刚才宋意的拼死奋战,不由悲从中来:“悲哉!若燕人皆是汝等这般,燕国必亡啊!”
“逆子!”
回应孤信的,是一道更加悲怆的呼声。
远处的乡邑道路上,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在紫衣妇人的搀扶下走来。
孤泽气的胡子发抖,指着孤信,怒道:“竖子,你可将我孤氏害的好惨。”
旁边那美妇人看着孤信全身沾血的悲惨模样,泪流满面道:“信儿,我的信儿。你快降了吧,不要再这样了,阿母求你了。”
面对老父的怒斥慈母的呼唤,孤信神色冷漠。
“投降的是你们,不是我。”
“大丈夫行于世间,当守家卫国。今日我孤信生为燕人,死亦为燕鬼!”
话音落下,这孤氏少年已横剑自刎,再没了声息。
“信儿,我的信儿,呜……”
那紫衣妇人悲到极致,嚎叫着扑向孤信的尸体。
后方的孤泽亦像是在此刻被夺去了所有的力气,摔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嘴里喃喃着:“逆子,逆子啊……”
看着这一幕,赵佗的心情难以言表。
他挥挥手,让手下给那妇人让开。
同时让黑臀去将那些放下武器的轻侠僮仆控制住,好好审问。
“佗,那宋意看上去不是这孤伯乡的人,要弄清楚他的来历。还有这孤氏,不好处理啊。”
听着涉间在耳边说的话,赵佗亦忍不住苦笑起来。
麻烦了。
还是天大的麻烦。
孤信这一反,孤氏必然难辞其咎,按秦法,整个孤氏全族,都是要受到连坐的。
但如今可是战时啊,一旦动了孤泽。
秦军想在孤伯乡建立稳固的统治,那就更加困难了。
一想到这些,赵佗就脑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