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郡,东垣城外的军营。
来自咸阳的使者抵达此处,并将这一次伐灭代国的赏赐颁发下去。
“大上造?”
当赵佗知道自己被秦王政升爵为大上造时,心中还有些惊讶。
大上造啊,秦国爵位等级中的第十六级,仅次于驷车庶长、大庶长和两个侯爵,属于是真正的高爵者,在秦国拥有极高的地位,非大功者无以得之。
赵佗之前专门研究过自己的功劳。
他知道代国又小又弱,地虽一郡,兵马不过数万,人口也就其他郡的三分之一左右,甚至远不如郡守腾打下的韩国。纵使他后来又抓了燕王喜,击破匈奴大军,也对自己这一次能否升爵为大上造,感到忐忑。
但如今,秦王政却以“破胡攘夷”和“灭国之功”相加,让他升爵为了大上造,这简直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大王与我果真心意相通,知道击败匈奴人的重要性。打这些胡人,怎能单纯以斩获来看,这性质完全不一样嘛。破胡攘夷,振诸夏声威,这立意才叫高深!不愧是大王!”
赵佗暗暗竖起大拇指,心中很高兴。
但屯驻于恒山郡的各个秦将,心情却是大不一样。
“这什么破代国,军队就那么一点,城池也没有几座,乃公忙活一场,连爵位都升不了。还有那些胡人,胆子怎的如此小,一个夜袭就给打跑了,还要不要脸了。”
黑臀闷闷不乐。
张贺、西乞孤等人也满脸遗憾的附和着:“是啊,那些匈奴人号称十万大军,看上去一个个厉害的不行,那身骚臭味隔了老远都能闻到,卖一个燕王给吾等还敢临阵涨价,哪料到全是些不中用的东西,要是他们能胆大点回头与吾等再战一场,让我们多砍些脑袋就好了。”
“唉,如果能多杀几万个匈奴人,这一次定能升爵了。”
军营中的高级秦将大都满是遗憾。
因为除了蒙恬、苏角、卢绾这些立下大功的将领外,其他五大夫以上的秦将,在主爵中尉无比严格的功勋计算下,都没能得到升爵之赏,只是在功劳簿上多记了一笔,相当于涨了一大截经验条,以及获得了一些大王赐予的田宅和金钱赏赐。
当然他们也不敢生出怨言,毕竟整场灭代之战,难度确实不高。代军加上匈奴人脑袋,总共还不到两万首级,这点斩获实在不好让那么多高爵者升级?
“慌什么,尔等这次虽然没有升爵,但功劳可是给记着的,等到灭了齐国,功劳相加,岂不是一次能升个两级爵位!”
在诸将的牢骚中,刚刚凭借出使之功,从公大夫升爵为公乘的丽食其笑眯眯的开了口。
这句话出来,整个秦营诸将的情绪,一下就被引导的转变了。
“你这酒徒说的真对!他母的,代国人少地穷,拿不到多少功劳,但齐国可是有整整七十多城,几百万人啊!咱们要是跟着将军灭了齐国,加上灭代之功,升两级绝对没有问题!”
黑臀双眼发亮。
其他人也一个个脸色涨的通红。
“是了,吾等的爵位就在齐国,只要灭了齐国,定然升爵!”
“灭齐!”
原本的牢骚一下就变成了无尽的渴望,所有秦将的目光都落到了东边的齐国上,战意盎然!
他们想要灭齐!
相比于不知内情的底层士卒,他们这些秦国的高级将吏,自然很清楚赵佗驻兵于恒山的真正的含义。
“将军,吾等什么时候打齐国啊?我的剑早已忍耐不住!”
面对一个个战意盎然的手下,赵佗赞许的看了丽食其一眼。
不愧是这时代的顶级说客,几句话就能将人心撩拨到极致。
赵佗对诸将安抚道:“快了,大王已经命李将军征伐辽东,国内各郡也在征召兵力,待到粮秣和兵力到位,此番伐齐便将开始。”
话到此处,赵佗又想到一事,嘱咐诸将道:“伐齐之战,事关我秦国统一天下的大业,诸君切不可骄纵轻敌,我可听说那位大司马正在训练一支精锐之卒!”
……
齐国临淄,校兵场上。
一万齐军排列整齐,齐刷刷的看着高台上的君王与统帅。
“兵家对敌,以战阵为先,齐孙子言:用阵三分,诲阵有锋,诲锋有后,皆待令而动。斗一,守二。以一侵敌,以二收……”
大司马田冲身穿华丽铠甲,对一旁的齐王建、相邦田假、上卿太史文等人说的口水横飞,嘴里全是兵家古言。
齐王建、田假等人听得一知半解,也不好询问,只得不时微笑着点头附和,感觉田冲确实有些本事。
唯有太史文皱眉道:“大司马所言甚好,但吾等此来,是观大司马训练士卒,不知何时演兵?”
田冲瞪了太史文一眼,兴致没了大半,便道:“大王、相邦、上卿稍待,演兵立刻就开始。田儋!”
田儋听到呼唤,高声叫道:“擂鼓,演兵!”
战鼓敲响。
“喝!”
“哈!”
场中一万齐军同时大吼,声音之大,震耳欲聋,如同晴天霹雳。
“声者,军之气也。以声显气,威吓敌军。此乃先夺人之心志,军之善谋也。”
田冲手抚短须,对于麾下士卒的吼声,十分满意。
旁边,齐王建和齐相田假已是惊得面如土色。
这兄弟二人年龄颇大。
特别是齐王建快六十岁了,又常居深宫,平日里那些宫人、百官对他说话皆是轻声细语,哪见过这般架势。
他被上万齐军一吼,已经是吓得全身发颤,差点晕厥过去。
好在齐王建还知道君主的威严不可丢失,他一边以手抚心,一边由衷的赞叹道:“声如雷鸣,真乃当世强军也!若是临阵作战,定能当场吓杀敌军。”
“是也!战阵之上,秦人若是先被我齐军以声震之,定然战意大失,安能与我军对敌。”
田假也跟着附和点头。
田冲得意更甚,说道:“先声夺人,区区小计罢了,接下来的战阵之术方是展现实力的时候!田儋!”
田儋应了一声,让举旗官开始变换旗帜。
紧接着,那校场上一万齐军,便在各种军旗的指挥下,开始变阵。
“方阵之法,必薄中厚方,居阵在后……”
在大司马田冲的声音下。
一万齐军时而列为方阵,又变化为圆阵,又转为疏阵,锥行之阵,雁行之阵,钩行之阵……
阵型变化,整齐有序。
再加上大司马命这一万士卒分着五色甲胃,此刻随着士卒变阵,五色转化,真是炫酷又帅气,直看的齐王建和田假连连点头。
“太史君,认为吾之练兵如何?”
田冲眼见大王和相邦颇为赞许,便向太史文询问。
太史文也不通军事,见校场之,那一万齐军变阵十分整齐,不由点头:“以此阵型变换来看,确实是一支精锐之卒,大司马练得好兵啊。”
听到这话,田冲大笑道:“精锐之卒?哈哈哈,太史君说错了,这些不过是一些战场小卒罢了,真正的精锐还没出场呢!田儋!”
随着田冲开口,田儋应和之后,立刻命人鸣金收兵。
一万齐军向着齐王建和大司马的方向行礼之后,才缓缓退场。
而在另一边,随着战鼓声的响起,一队特殊的士卒也走了进来。
“精锐!”
“吾之精锐来也!”
田冲精神大振,指着远处那支入场的军中道:“大王、相邦请看,这便是吾从齐地七十余城招揽的精锐之士!”
“经过训练之后,他们已是举之如飞鸟,动之如雷电,发之如风雨,莫当其前,莫害其后,独出独入,莫敢禁圉(yǔ)!”
“也只有如此,方才是真正的精锐!”
田冲手指校场,引得齐王建等人举目望去。
只见那是上千个身高八尺以上的壮汉,人人高大威武,红光满面。
他们身披甲胃,手持兵刃,在鼓声中发动冲锋,其速度极快,远超普通士卒,果真有如飞鸟、雷电之态。
其威势之勐烈,虽只是千人奔驰,却足有万人冲锋的姿态。
田冲满面发红,指着校场道:“此乃我招揽勇士之后,又依照古法训练,终成这一千技击之士,若是与秦军正面对敌,此一千人,足以抵其万人矣!”
“届时,我以正兵阻敌,以这千人技击之士绕其后方,攻其侧翼,直取敌军将领,破其军心!则战必胜!”
听到田冲豪气干云的壮语,相邦田假立刻大声赞叹道:“好一群勇士,以此千人,足当万人!”
齐王建亦抚掌含笑道:“好个大司马,果真是练出了一群精锐勇士,有大司马带着这些勇士强卒为寡人守卫齐国,寡人还有何忧?”
就连原本对大司马颇有怀疑的太史文,在亲眼见过那一万阵列整齐的齐卒和这一千勇士之后,也不由的佩服起来。
“大司马,确实是我齐国第一将啊!”
听着耳边传来的赞誉,田冲脸露傲然之色。
他这大半年确实是认真练兵,一切都按兵法训练。
终于练出了一支在校场上将“齐孙子十阵”演练得滚瓜烂熟的军队。
以及一支千人的勇锐之卒。
“若是再来一场甄城之战,我田冲又岂会败在赵佗手中?”
“可惜啊,听说秦王已经下令征伐辽东,一切果如传闻所言啊。这一来,我与赵佗却没了交手的机会。”
田冲微微叹气,不由转头眺望西边。
他感觉到了一种寂寞。
练兵之后,却无敌手啊。
……
随着时间的流逝,转眼便进入了十月。
按秦国通行的颛顼历来算,这已经是过了一年,来到了秦王政二十五年的冬天。
秦国各郡县的粮秣和兵力已准备到位。
秦国灭齐之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