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将军,除了第一日我军立营未稳,城中有一队楚军骑兵趁机出城往东去外,项城中再没有楚人离去。我军游骑如今已封锁了项城附近的道路,阻隔项城和外界的通信。”
“项燕大纛依旧插在城上。”
“军中墨者和工匠已经造出十架巨砲,皆布在北城。楚军没有见过巨砲的威力,我军若是第一轮以巨砲发动攻击,定然能将城头的楚人吓住,到时候再以士卒趁机强攻,或可一举拿下项城北墙,以此作为突破点,说不定可以再重现王老将军一战破蓟的事迹。”
颖水南岸的秦军大营中,裨将军杨原向蒙武禀报军情,并提出自己的攻城之策。
蒙武面无表情,目光紧紧盯着铺在桉上的地图,良久才摇头道。
“那队骑兵定是通报其援军的信使,倒是无妨。只要项燕还在城中就够了。”
“至于以巨砲破城。这里的情况和伐燕时比不了,昔日燕国屡战屡败,其主力军队早被王老将军在易水和武阳消灭。蓟城中不过是一群吓破胆的残兵败将和心中惊惧的平民,再加上燕王胆怯,主动出城逃窜,我军方能一举拿下蓟城。”
“而如今,项城中的平民早被楚人迁走,城里全是随时准备迎战的兵卒。战争刚刚开始,楚军并未受损。且对楚人来说,这一战是他们的保国之战,士气高昂,还有项燕这种老将坐镇,城池没有半点破绽。就算我军能用巨砲得到一时之利,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先登冲上了城墙,一样会被赶下来的,只是徒让士卒死难罢了。”
“此战急不得,想要拿下项城,需要战机。”
“你且多放骑兵出去,探查项城周围三十里。不,放到五十里的距离,将增援项城的楚军动向探明。”
“唯。”
杨原应诺,但他没马上退下,而是在略微犹豫后,问道:“蒙将军,此番李将军南下,真有可能攻下寿春,擒获楚王吗?”
蒙武愣了愣,接着脸上露出无奈的笑。
李信的奇策,若说是无稽之谈,倒也不见得。
在楚军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李信以车骑穿插,是很有可能冲到寿春城下的。
但能不能一举建立奇功,就得看寿春城里的楚王配不配合。
李信之策,有成功的可能,但风险太大,且一旦李信有失,对秦军的打击将是致命的。这一次伐楚之战可以直接宣告失败了,所以他蒙武才会不惜和李信翻脸,也要进行阻止。
想到此处,蒙武眼睛眯了起来,他低语道:“李将军奇兵已走,如今多想也是无用。吾等在此安心牵制项燕便是。等到李将军攻破平舆和寝丘的消息传来,吾等就放开封锁,将消息送到项城中。届时里面的楚军必定惊慌,士气大降。项燕也肯定会有动作,待其失措露出破绽的时候,就是吾等取胜之机!”
“如果能借机攻破项城,掩杀项燕残军南下,或许就可以和李将军的奇兵汇合,届时我军再缓缓围攻寿春,尚有战胜的机会啊。”
“李将军,孤军深入,你可要稳一点啊。”
……
在上蔡以东百余里的平舆,一场突袭战也开始了。
平舆是楚国边境的小城,城中驻扎了两千兵卒,用以防范可能来自上蔡的秦军攻击。
在清晨白雾的掩护下,一支秦军车骑从雾中飞驰而至,快速冲到平舆西城下。
没有多余的动作,车马上的秦卒挽弓持弩而射,一阵箭雨瞬间覆盖了城头。
彻夜驻守城头的平舆守卒,被车骑的奔驰声惊醒,紧接着飞射过来的箭雨从天而落,虽然只有几个倒霉鬼被射穿了身体,但恐慌的情绪还是立刻传遍城头。
守卒们敲响金鼓,呼喊着城内的袍泽支援。
驻守平舆的楚将也有几分才能,对于战争期间可能遭受袭击的情况早有准备,在他的指挥下,城内的楚军立刻对西城的城墙进行了支援。
当平舆西墙上,上千楚军云集,持弩挽弓,欲要和城外出现的秦军对射,并开始搬运各种守城器物,准备拼死守城的时候。
城东的方向,受到袭击的金鼓声敲响了。
“声西击东?”
楚将脸色大变,知道自己中了秦人的奸计。
“去东城!快去东城!”
初冬的雾气是秦军发动进攻时最好的掩护,当平舆的楚军被城西的羊攻吸引过去时,平舆东门外,那白蒙蒙的雾中,一队又一队的秦军士卒在鼓点声中,迈着整齐的步伐,扛着简陋的竹木梯子发动了攻击。
因为城内守卒大都往城西支援去了,驻守在东城墙头的百余楚卒,只一个回合,就被淹没在雾中涌出的黑色浪潮下。
秦军先登士卒冲上城墙,百余楚军逃跑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尽数被砍杀在城墙上,殷红的血顺着湿润的墙面往下流淌。
东门被先登士卒打开,一队又一队的秦军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了整个平舆东城。
同时,楚将闻听城东被攻,惊慌之下又调了城西的五百士卒,亲自率领去支援城东,结果他们才走到一半,刚刚离去的西城城墙就被薄雾中冲出的秦军步卒攻下了。
东西两门被打开,数不尽的披甲秦人从雾中涌来。
守城的楚将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他口中喃喃:“一战而破城,吾之错也。”
身侧短兵忙叫道:“将军,如今北门还在吾等手中,咱们快从北门逃吧。”
楚将摇了摇头,叹道:“昔日吾之先祖城濮战败,以自刎谢罪。我今日无能,转瞬之间就丢了平舆,还有何面目回去。”
说着,这楚将拔出佩剑,在那五百楚军惊愕的眼神中,干脆利落的抹了脖子。
当清晨的雾气缓缓散去,李信带着辛梧、赵佗等麾下将吏,率领着中军来到平舆时,这座小城早已被秦军的先锋部队拿下,城中守卒尽数被砍了脑袋,成为军功数字。
“尔等看我没说错吧,楚军,何其弱也!”
李信指着插在平舆城头的黑色旗帜,对众人大笑道:“我这大军还在路上,只以五千先锋就拿下了平舆。以此观之,这楚国腹地的城邑如何能阻挡我前进的步伐!”
“诸君,你等且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李信将带着你们驰骋在淮水之地,踏碎楚人的城邑,将我秦国的旗帜插在那寿春的王宫上!”
在李信意气风发的声音下,诸将皆俯首应和。
唯有赵佗,越发忧虑起来。
平舆攻的太快,五千先锋一个突袭就打下此城,更让李信认为自己的策略可行,心中的傲慢在这一刻达到极致。
李信认为他的奇袭之策,楚国无人知晓,楚人不会有任何防备。
但赵佗却知道,那场军议上,面带笑容静静倾听的昌平君肯定会有动作。
李信的奇袭路线,怕是早已摆在了项燕身前的木桉上。
此刻的李信,已经是一只脚迈到了悬崖边上,再往前,等待他的将是万丈深渊。
“李信提拔我,信重我,待我如同兄弟手足,甚至为了我不惜贬谪李由,也不怕开罪李斯。如此恩情,我又岂能再沉默不言,亲眼看着他万劫不复。”
望着前方极度骄傲的年轻主帅。
赵佗眼中涌起一抹坚定之色。
今晚,在这平舆城中,他就要对李信强谏。
他想救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