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敲响。
十多辆战车当先出阵,车轮滚滚中溅起漫天烟尘。每一辆战车身后,皆有八名武装齐全的步卒跟随。
在两侧,还各有一部骑兵在奔驰着。
车骑之后,则是踏着鼓点行进的黑甲秦军。
“秦军!是秦国大军!”
肃穆的军容,奔驰的战车,唤醒了那些魏卒心中最恐怖的景象。
他们本就是各处大战后的溃卒拼凑,其中不少还是跟着魏咎参与过几场败仗的老卒,此刻一见秦国大军出现,便再无战心。
而白荣眼见战机出现,用秦语和蛮语大叫道:“军候大军已至!此战必胜,二三子奋力向前!”
刚刚还体力不支的秦卒再次嚎叫着奋力厮杀,汉中秦人想要拜爵立功,羌氐蛮夷想要报军候之恩,这一番振奋之下,竟占得上风,杀得魏军节节败退。
同时秦军战车已奔驰而至,带着无匹的冲击力径直撞入两侧的魏军阵中,身后的徒卒更是举兵奔来,跟着战车撕裂魏军的阵型,撞入其阵中大肆砍杀。
“该死的秦军。”
朱骠愤怒无比,他已经看到了此战的结果。
不仅是这支魏军的统帅能看出来,那些战场老卒能从几场大败仗中逃得性命,也自然是练就了观察形势,以及战略撤退的绝活。
眼见情况不对,他们纷纷往后逃窜。
为了从后方督战队手中逃得性命,这些老卒一边跑还一边叫着:“快跑啊,秦国大军来了,我军要败!”
受他们影响,周围魏卒亦喊叫着逃窜。
后方的魏军督战队愣住了,他们的手中斧钺已经来不及砍杀逃兵了,因为整个魏军阵线已经全线崩溃。
秦军,在他们后方大肆追杀。
“黑臀。”
“属下在。”
“你带部下,追着这些溃兵进击,一举将后方魏军击溃。”
“唯!”
接下赵佗军令,黑臀兴奋的率领手下从军阵中奔出,嘴里还嚎叫着:“涉间,这次可是乃公来救你了。”
赵佗神色依旧冷静,镇定的指挥着剩下的步卒继续保持阵型,以常速前进,并未全军追击。
此时,朱骠恨得目呲欲裂,大吼着想要阻止溃兵逃窜,但此刻已经晚了,全军溃败之下,根本无人听他指挥,甚至就连护卫在他身侧的短兵们也有不少开始逃跑。
“公子命我阻截秦军,但我无能,只能以死相报。”
朱骠喃喃着,抄起手中兵刃,那是一柄四十斤重的大铁锤,是他父亲朱亥,昔日击杀魏将晋鄙所用的武器。
魏军皆退,唯有朱骠一人逆流而行。
这个高大壮硕的汉子,举着手中铁锤,大吼着向一辆冲过来的驷马战车迎去。
……
“败了?”
魏咎喃喃着,他看着西边的道路,那里正有无数魏卒狼狈的奔跑过来。在这些魏卒身后,烟尘滚滚,喊杀声震天。
侯书亦震惊道:“怎么会这样,我们四千人打这不到千人的秦卒,至今尚没有拿下,怎么朱骠带着两千人才一会儿就败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受到那些溃军的影响,三千多围攻涉间部的魏军亦开始军心摇动起来,已经有不少人加入溃卒的行列。
而那支被围困的秦军,原本死伤惨重,已是摇摇欲坠之势,此刻眼见援军将至,顿时每个人都鼓起勇气,竟然反杀的魏卒们后退。
“公子,大势已去,撤吧。”侯书立刻进言。
魏咎低语道:“吾等还有四千人啊!那后方的秦军也就四千人!”
侯书焦急道:“没用的!这支秦军的勇悍超出吾等想象,朱骠既败,吾等战机已失,再无胜算。”
就在魏咎不舍间,有前线将吏前来禀报朱骠死于乱军中的消息。
魏咎怔了怔,满脸痛苦道:“既如此,那便走吧。”
“魏军败了!”
涉间举起染血的满是缺口的长剑,振臂高呼。
“魏军败了!”
其麾下残留的数百人也都兴奋的高喊。
他们看着围攻的魏卒如潮水般退去,向着东方奔逃。
那里,原本是魏军留给这支秦军逃跑的道路,如今,却成了他们自己溃逃的路线。
“哈哈哈,涉间,乃公来了!让你平日对乃公指指点点,今日方知乃公才是最可靠的吧。”
后方追逐溃军而至的秦卒中,黑臀骑马而来,对着涉间大笑。
涉间也笑了,他对着黑臀点点头,目光越过一个个秦军袍泽,望向远处中军战车上的少年军候。
“如今魏军兵败,难成守势。赵广!”
“属下在!”
“你带麾下千人,昼夜兼程,勿要去追逐溃兵,以全速赶赴单父,携大胜之威,兵临城下,若能趁势取城便将单父拿下。若是不能,则鼓噪扬旗,恐吓城中之人!”赵佗声音冷冽。
赵广大喜过望,他之前眼看着白荣、黑臀都被派出去,唯独自己这一部被赵佗留下,心中还有些怨言。没料到赵佗竟是将这种重任交给他,忙拱手道:“唯!赵广定不辱使命!”
赵佗点点头,这一战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本以为此番攻打单父会是一场艰难的攻城战。
哪料到那宁陵君魏咎竟然胆大无比,半路设伏。幸亏是伏击的涉间部,若是伏击到他的中军,恐怕就算能赢,秦军的死伤也会很严重。
“这些魏军有些出乎想象啊,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连我这支新练的兵卒都能将其击破。”
赵佗摇了摇头,怪不得秦魏交战,魏国屡战屡败,这些魏卒看上去也就只能打打顺风仗,稍微遇到点硬骨头,不仅啃不下,还会把牙给崩掉。
这一次,涉间部便是他们遇到的硬骨头。
想到这里,赵佗亦举目望向那远方的血色战场,那里,一个浑身浴血的秦将亦在向他望来。
……
随着朱骠部被击溃,负责拦截秦军的魏卒败退而走,引动魏咎麾下尚存的三千多人一起溃逃,再加上作为主帅的魏咎亦上马后撤,导致魏军呈现兵败如山倒之势。
满山满谷,皆是逃跑的魏卒,他们哭父喊母,丢盔弃甲,跑的快的还能逃得性命,跑的慢的则是被追上来的秦人当场砍翻,割下首级。
这一夜,单父以西,尽是喊杀与哭嚎之声。
“这些秦人,竟然一路紧追不放!”
魏咎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头上的冠带早在一路驾马奔驰中被林木刮落。
但他终归逃掉了性命,三十余里的距离,他一夜时间便驾马赶到,坐下马儿早已累的口吐白沫,四蹄都在打颤。
魏咎回望身后,不由悲从中来。
“六千人啊!”
遥想数日前,他意气风发,带着六千兵卒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单父城,心中怀着打出一场大胜的畅想,如今却兵败而归。
昔日六千士卒出征,而今日能随他回到单父的竟只有区区数十骑罢了。
就连他麾下的战将朱骠亦战死于阵中。
此战,可谓败的一塌湖涂。
“公子,后方那支秦军一路追杀而至,脚程虽比吾等差了一截,但要不了多久也会抵达单父城下。如今我军遭遇大败,单父之中兵卒不过千人,更有卫氏等大族心怀不轨,此城断然守不住。吾等不如带城中千余兵卒北上山阳,那里尚有千余人马,可堪一用。”
侯书一边喘着气一边谏言,他的脑子现在格外的好使。
魏咎麻木道:“便依侯君之言。”
……
单父,魏军大败而归的消息瞬间传遍全城。
特别是看着那位狼狈不堪的宁陵公子,收拢城中千余兵卒后,便打开北门,径直往山阳方向而去。
整个单父城的人都明白了,秦军马上就要到来。
“阿翁,吾等行囊已经收拾妥当,装上了马车。如今城中魏卒尽数撤走,四方城门无人守卫,正是我等离开的好时间。”
吕泽身长八尺,剑眉星目,看上去颇有一番英雄气概。
吕公望着自家祖辈所居的老宅,忧郁道:“真要离开吗?”
吕泽沉声道:“我看阿季说的对,秦法残酷,一人犯错,便动辄株连全族,十分暴虐。吾等生为魏人,不习秦律,说不定哪天就误犯了秦法,全族沦为隶臣。如此下场,还不如随阿季前往丰沛,那里与我单父一县之隔,虽是楚地,但风俗相差不大,一定能很快扎根。”
一旁的刘季亦腆着脸道:“是呀是呀,我刘家祖上亦是魏人,自大父搬到丰沛不过三代罢了。吕公且放心,我刘季在丰沛之间还是有些名头的,吕氏迁往丰沛,有我活动之下,必定顺利。”
吕公看了自家长子和旁边的大胡子刘季,哪还不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
游侠,从来都是被秦法打击的对象。
若是吕氏不走,因为吕泽好侠义的缘故,恐怕还真容易受法而诛。
迁离单父,前往丰沛,在数日前已经决定,只是他吕公终究怀念故土,难舍而去罢了。
“既如此,那便有劳阿季了。”
吕公叹了一声。
“哪里哪里,我刘季与吕兄一见如故,吕公更是敦厚长者,一向为季钦佩,刘季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刘季一边笑着,一边将目光瞥向不远处正牵着一个小女孩,从屋中出来的少女。
“吕氏淑女……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