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4日，桃源城主府主卧室内。

上官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微微俯身凝视着躺于床上的古斯塔沃。缇娜则站在旁边垂泪不止。

古斯塔沃在数月前就被检查出患上了恶性肿瘤，那时候正是变种人兵临城下之时，古斯塔沃为了不让本已焦头烂额的小燕分心而隐瞒了病情，直到半个月前再也无法坚持才躺倒在病床上。

长时间的病痛早已将这位曾经叱咤沙场的名将折磨得不成人形。几乎扩散至整个躯干的癌细胞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身体，常人无法忍耐的剧痛每一秒都在噬咬他的神经。即使只是进食和睡眠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现在的古斯塔沃而言都显得那么的奢侈甚至遥不可及。

阿忍眉头紧皱，他紧紧握着古斯塔沃槁若枯骨的右手，眼中写满了忧伤。如果可以，他宁愿代替古斯塔沃承受这样的痛苦以换来老人片刻的安宁。

别说是现在的医疗条件，即便换做几百年前人类科技文明最发达的公元历时期，古斯塔沃这样癌症末期的病情也可算是无可救药了。

哪怕已经手握整个东亚大陆，面对无解的病魔阿忍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个可怜的老人在虚弱的哀嚎和无休止的抽搐中毫无尊严地慢慢走向生命尽头。

然而对于阿忍而言，这个老人无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生性多疑擅嫉的古斯塔沃偏偏对阿忍极为看重且信赖有加，无论身处顺境逆境都给予了他以及他女儿毫无保留的保护和支持。尽管嘴上从未提起过，但是在阿忍心里，亦师亦友、如兄如父的古斯塔沃却始终占据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药···，药···！”，痛楚显然开始加剧，不堪忍受的古斯塔沃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去摸索旁边柜子上的强效止痛药。

“不、不行！亲爱的，你五分钟前才刚吃过···”，缇娜在另一边握住丈夫颤抖而无助的手，泪如雨下。

其实就算她不去阻止，如今的古斯塔沃也已经不可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完成吃药的动作了。

“药！给、给我···”，被控制住的古斯塔沃剧烈喘息着，松弛而满是皱纹的脖子上青筋突显，不断闭合的口中间断发出微弱而模糊的嘶吼，乌黑的眼圈死死盯着那个就在区区一米之外却仿佛远在天边的药瓶，就好像那是能够让他逃离地狱的救命稻草。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种止痛药效力强劲，以破坏人体神经系统为代价，的确能让人暂时摆脱身体的痛苦。

可惜对古斯塔沃来说这个“暂时”的期限正在不断缩减，到现在为止已经差不多只有大半个小时了。

而且这种所谓的强效止痛药究其本质却与慢性毒药无异，古斯塔沃此时的用量本已大大超出了安全界限，若是再加大服用量，恐怕还没等到被癌细胞杀死就已经先被毒死了。

“缇娜···，药···，求、求求你···”

上一片止痛药逐渐失效后愈演愈烈的剧痛让古斯塔沃完全不具备思考能力，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再吞下药片，以换取那宝贵的片刻舒缓。

“对不起，亲爱的···”，缇娜感同身受，可惜她也无法替丈夫分担丝毫，只能苍白无力地软言劝慰，“坚持一下好吗？中午之前真的不能再服药了”

这时候阿忍突然默默伸手拿过了药瓶，取出一片小心的放入古斯塔沃口中，再稍稍扶起他的头喂入少量清水助其艰难地将药片吞下。

在这个过程中，缇娜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阻止阿忍，然而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助的捂着嘴扭过头去。

这一刻。她分明看到阿忍捏着药片的手在剧烈颤抖，这一刻，缇娜也明白了阿忍的意思。

延长一段每一秒钟都犹如在地狱中苦苦挣扎且已注定不可能重返人间的生命，那真的是对生命的尊重吗？

或者只是因为这样做可以让他的亲朋好友感觉到一丝欣慰吗？

可以让他们问心无愧地说自己已尽心力吗？

但在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中想方设法延长受难时间，就真的是当事人真正想要的？

或许饮鸩止渴将挣扎的时间缩短一些反而更好吗？

缇娜真的无法判断了。

药效发挥很快，短短几十秒后，古斯塔沃渐渐安静下来，刚才的微弱挣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所以在痛楚尚未完全缓解下来之前就差不多要陷入昏睡中了。然而虚弱的老人拼命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去，而是努力将好不容易聚集起来却仍然雾蒙蒙一片的视线投在阿忍脸上。

“阿忍···是你吗？”

“是我”，阿忍紧紧握着古斯塔沃的手，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抑制不住眼中闪烁的泪光，“嘿，知道吗，刚才医生说你的病情有所好转”

“呵”，古斯塔沃费力地牵扯了一下嘴角，喘息粗重，“你、你根本骗、骗不了人，我的孩子。这方面、你比不上我···”

“那也是你没有教好”，阿忍没有再试图辩解什么，他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轻声嘲笑道，表情和语气就好像在和朋友进行一次愉快的交谈“这方面，你可是我的老师，还记得吗？”

“老师吗···，傻小子！”，痛苦似乎进一步得到了控制，古斯塔沃眼中泛起一点缅怀过去的笑意，“其实、最初只是想、想打磨一把锋利的刀而已···，专门为我铲除异己、扫清道路”

“你、你这个笨蛋，被人卖了还在帮着数钱呢！”

“想当年、为了整垮柯家、坐上城主宝座，我设了多少局、杀了多少人！还记得罗娜吗？什么马德里公主啊，她不过是我自幼培训的一颗棋子，你这个傻瓜就不能想想一个刚从欧洲流落至此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有如此精纯的东亚武技？而、而你的兄弟罗迪也只是另一颗棋子而已。一切都只是一个计划罢了，就连最后劫走罗娜送到柯府的依然是我的人···”

“咳咳！怎么、怎么是这个表情？现在肯定恨不得掐死我是吧？哈哈！”

阿忍很快从愕然中摆脱出来，他摇着头苦笑不已，无可奈何地瞪着洋洋得意的古斯塔沃。

“不”

“其实我更想说谢谢”

“谢谢你这只老狐狸将我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两个人送到我身边”

说了不少话，古斯塔沃强行提振的一点精神消耗殆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阿忍的回答，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两句，意识好像也随之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阿忍见状马上安静下来，缇娜也尽量收起哭声，因为他们很清楚对古斯塔沃来说，安睡绝对是最奢侈的享受了！毕竟半小时之后他就会再次被浑身的剧痛生生拎出安逸的梦境，开始新一轮的酷刑。

“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看着老人缓缓合上浑浊的眼睛，阿忍尽可能控制着心中的伤痛，他轻柔地抚了抚古斯塔沃凌乱而稀疏的头发，温柔得就如同在哄小孩入睡。

变种人离开之后阿忍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桃源，连续的心力交瘁之下，就连他自己都憔悴了不少，脸上满是胡渣和疲惫。

“长官？”

卧室门外传来米雪儿焦急却又有些犹豫的低唤声，情绪本就无比烦躁的阿忍这一刻差点想要张口咆哮了。

他早已经下令在探视期间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结果最近三天之内居然就有两次被敲响房门。

是的，前天因为乌托邦的阳沐突然到访，麦可大大咧咧地跑来把卧室房门拍得啪啪作响。

其实阳沐早已开始拒绝执行海城方面的指令。除了一些必要的军事协同与配合之外，小燕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乌托邦的掌控权。不过阳沐可以对小燕公然表达不满甚至不予理睬，但终究不可能漠视阿忍的存在，所以变种人的威胁解除后就尽快赶到桃源来拜会。

然而长达数年无需听从任何人发号施令的独立时期早在不知不觉间磨灭了阳沐对阿忍的敬仰和效忠之心，取而代之的却是长时间高高在上之后自然形成的傲慢与不甘人下的勃勃野心。

初见面的惊喜和寒暄过后，阳沐客气的表示无法理解阿忍至今仍关押着凌家众人和路易萨等大仇人的做法，他请求阿忍酷刑处死包括凌雪一对子女在内的所有余孽。却绝口不提接下来乌托邦的政权归属。

阿忍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阳沐甚至隐晦地表达出了对阿忍软弱态度的嘲讽。这件事让阿忍的心情直到现在依然糟糕透顶。

慢慢站起身，阿忍走过去拉开房门，微微皱着眉看向外面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女孩以及神色慌张的路飞等几名桃源将领。

“非常抱歉，长官！可、可是···”，看到阿忍脸色不愉，米雪儿赶紧道歉。

“没关系。出什么事了，米雪儿？”，平稳而冷静的回答。也幸好是所有角斗士里最得阿忍宠溺的米雪儿，如果赶上的是基弗或者麦可，阿忍就不敢保证现在还有如此温和的态度了。同时，他从几人的表情里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米雪儿飞快地向卧室里扫了一眼，瞬间判断出屋里的两个仆佣应该是在这份绝密情报的保密范围之内，所以女孩理所当然的跑到阿忍身侧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路飞将军刚接到海城的紧急传讯：前往西亚的变种人去而复返，预计会在明天午后抵达海城，数量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另外，新苑急报，金银谷脱离控制，凌家攻击并驱逐了我方驻军···”

阿忍微微眯起眼睛，疲惫失神的双眸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不等米雪儿说完就快步走向了楼梯口。同时也沉稳地下达着一系列命令。

“路飞、理查兹，火速集结龙骑兵和佣兵军团，两个小时内务必出发赶往海城。西姆斯率领第一步兵团接手城防”

“遵命，上官大人！”，以阿忍和古斯塔沃的关系，自然可以随意调动整个桃源的兵力。几名将领接令后匆匆而去。

“向乌托邦传讯，我要战鹰铁骑以最快速度赶到海城增援。明天晚上之前必须赶到”

“向新苑传讯，命令奥蕾娜固守新苑，金银谷之事或有误会，先暂缓反攻也无需分兵增援西线，稳住东线局势即可”

“向海城传讯，我认命约翰·伦蒂尼为海城城防统帅，在我回去之前海城备战事宜由他全权负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