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一把刀！”
心情本就无比烦乱的奥蕾娜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而是顺手拔出身边一名亲卫的配刀快步走进来用冰冷的腔调命令道。
“在海城军营打伤我的士兵？来吧凌雪，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威风！”
奥蕾娜对凌雪发出挑战让现场大多数士兵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但少数还保持着冷静的海城将校却不由得骇然变色，在他们的悄然示意下，也没人真的把刀扔给凌雪。
“奥蕾娜大人，不过是个不守规矩的家伙，属下会妥善处置的，您怎可轻易以身涉险！”，魏牧当然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劝阻。
“你的意思是说我打不过她？”，奥蕾娜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瞟向魏牧。
当日，艾妮陨落而凌风的身份被确认，魏牧是第一个试图冲进帅帐掐死凌风的海城主将，但被奥蕾娜强行阻拦，愤恨交加的魏牧当夜便带兵脱离战场。打那以后，两人的关系便再难恢复融洽，最多也就是在公共场合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罢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魏牧黑着脸解释道，“但您现在是此地最高军事长官，不应该去冒任何不必要的风险”
“大人，魏将军说得对，而且咱们还有正事呢”，一名机灵的亲卫在奥蕾娜耳边低声劝解，然后一脸厌烦地看着凌雪建议道“我们冒着天大的危险放这些人进来避难，他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恩将仇报！不如干脆将她一家人赶出去算了？”
开玩笑，即使凌雪身上明显带着几处严重的伤势，但真要让几个月前才勉强迈入顶级行列的奥蕾娜和她单挑，这些武技达到一定层次的亲卫仍然很难对此有丝毫乐观的预估。更何况，随着附近一个近卫军小队赶过来，此时此刻早已有好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凌雪，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冒险嘛。
“我说了，把你的刀给她！”，奥蕾娜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恶狠狠地瞪了多话的亲卫一眼，“否则以抗命论处！”
奥蕾娜大部分时候都可以保持一颗冷静而聪慧的大脑，然而倔脾气一旦上来就完了。
亲卫挣扎了几秒钟，终于拔出自己的配刀走到凌雪身前重重插在草地上，同时不忘低声威胁道，“伤到她要你全家抵命！”
面对着杀气腾腾的奥蕾娜以及周围大片怒目而视、恶语相向的海城兵将，凌雪心中可谓百感交集，她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看样子小燕不在要塞，那么以奥蕾娜对自己一家的怨恨程度，今日这个局面显然已无可能善了。
无论怎样，凌雪亲手斩杀了奥蕾娜的哥哥，而她身后帐篷里的凌云又杀了奥蕾娜的姐姐，这样的深仇大恨又岂是轻易可以化解的？凌雪相信奥蕾娜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不依不饶。
由于右上臂受损的肌腱尚未恢复，所以凌雪只能用左手握住刀柄将其拔出来非常随意地倒提在手中，她带着淡淡的微笑毫不留情地讥讽道“既然你这么想死，那就来吧！以你的水准，我想左手应该足够打发了吧！”
“很好！”，奥蕾娜怒极反笑，再不愿多说半个字，低喝一声右脚猛蹬地面疾扑而出，整个身体顿时化作一大团令人目眩神迷的跳跃光点朝凌雪席卷而来。
奥蕾娜居然在第一招就倾尽全力使出了艾妮的上段绝杀——火花星罗！小燕对凌家近乎于懦弱的容忍让奥蕾娜在过去一周里不得不将满心的仇恨苦苦压抑在心底，她已经受够了！奥蕾娜今天就要亲手撕碎每一个残杀她亲人的仇敌！因为一旦错过今天，等小燕回来之后她将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转瞬之间，漫天寒星已闪转到凌雪身前，而即将被星雨完全吞噬的她居然还保持着倒提军刀的不屑姿态。
要知道，如今的奥蕾娜可不比当年了，武技靖达顶级的她终于可以充分发挥出艾妮那些上段绝杀的真正威力，即使强如凌雪也没有任何理由如此托大，更何况她还重伤未愈了。
说时迟那时快，现场的所有人甚至还来不及兴起一个凌雪过于轻敌的念头，一声利刃破入肌肤的闷响已经从两人接触处传了出来。与此同时，火花星罗的耀眼光晕也随之消散。
“奥蕾娜大人！”，魏牧大惊失色，惊呼声此起彼伏。也许有人猜到奥蕾娜对上凌雪负多胜少，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两名顶级强者的对决居然会一招决出胜负。至于谁胜谁负，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然而当他们看清现场的情况后，所有人都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你···！”，奥蕾娜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奥蕾娜胜了！她的军刀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凌雪的胸背，透体而出的刀尖上挂着一长串鲜红的血珠。凌雪的军刀似乎在最后关头作出了格挡的动作，但她竟然挡漏了！横挡于胸前的刀身与奥蕾娜的军刀失之毫厘。
“你赢了”，凌雪脸色惨白，满不在乎又有些意兴阑珊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你为何不挡！？”，奥蕾娜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有的只是恼怒和羞辱。
两人接触的瞬间，凌雪确实作出了防御甚至反击的动作，以她的实力就算空着手闭着眼睛也绝不至于被奥蕾娜起手抢攻的第一招给击中！但偏偏凌雪就中了！如果不是最后百分之一秒奥蕾娜感觉不对劲儿而强行中止了招式的运转，此时凌雪整个上半身应该已经四分五裂了。
凌雪举着刀的左手慢慢放下，身体开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她体内的力量正在急速流逝，只能不堪重负般将刀尖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即使奥蕾娜中止了招式，但命中的第一刀就不偏不倚穿透了凌雪的胸口正中，这样的伤势根本无可挽回。
“如果、仇恨、仇恨只能用血来清洗”，凌雪嘴角开始涌出殷虹的血液，声音无可避免的变得断断续续起来，但脸上竟然还是一片平静的神色，“那就，让我来洗清吧。只、只希望、你我两家的···恩怨···到、到此···为止”
奥蕾娜握着刀的手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受到凌雪身体的影响还是心情过于激动。她本应感到高兴不是吗？这个女人亲手杀了维罗塔，我不该报仇吗！可为什么感受不到半点快乐？有的只是无边的失落，还有相比之前更加深重的悲伤。
奥蕾娜不忍抽回自己的刀，那会让凌雪命丧当场，她只能让它继续贯穿在凌雪身上，反过来用它支撑着凌雪已经站立不住的身体。
“怎、怎样？”，凌雪的声音带着一点祈求，眼里的光芒却不断虚弱下去。
奥蕾娜不知所措地张张嘴，却不知道要怎样回答凌雪。说实话，她很想答应已经处于弥留状态的凌雪，让她能安心离去，但奥蕾娜对于杀死了艾妮的凌云却有着更加无可化解的仇恨，就这样算了？要奥蕾娜如何能够甘心？
四周的海城将士一片肃穆，仿佛就连呼吸都放轻了，现场安静得血滴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即使是敌人，凌雪的身份和实力仍然值得他们尊重。
就在奥蕾娜六神无主之时，一个穿着平民服饰的褐发男子飞快从她身边走过。男子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凌雪，然后握住刀身后半部分微微侧过脸对奥蕾娜低喝道“放手！”
奥蕾娜似乎被他低沉的嗓音吓到了，手一哆嗦赶紧放开了刀柄。她甚至没能真正看清男子的相貌，但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
“大胆！你是什么人？”，一名青年士兵看到褐发男子居然敢喝斥高高在上的奥蕾娜，顿时挺着长矛快步走过来。受到他的带动，另外几个士兵也向前走去，似乎打算拘捕这个放肆的家伙。
“滚开！”，然而此时又一个平民冲进来，是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大男孩。他牢牢挡在褐发男子身前，右手握着背在背上的军刀，带着戒备之色狠狠瞪着那几个准备动手的士兵。
“你们在干什么！退下！都给我让开！一个一个都是瞎子吗！”，奥蕾娜难得失态地尖叫起来，她情绪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将几个冲动的士兵们像赶蚊子一样远远赶开。
然而并不是每个海城人都没长眼睛，此时绝大多数士兵的注意力已经从凌雪身上转移到褐发男子那里，而站在其对面的那一部分此时好像被施加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只懂得傻傻看着褐发男子的脸。
男子将凌雪绵软的身体轻轻揽在怀中，在不触动军刀的前提下慢慢蹲下去，让凌雪可以轻松一些。他低头看着已经虚弱无比的凌雪，眼里似有浓浓的怨怼，又似带着深深的怜惜，但更多的却是无边的自责和悔恨。
他已经到了好几分钟，完全有机会制止这场愚蠢的决斗。
但他没有。他只是远远躲在几十米外的人群里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甚至在看到凌雪落于四面楚歌的境地时还觉得非常解气。那个傲慢的女人！不如让奥蕾娜再羞辱她一下吧！他猜有所顾忌的凌雪应该不敢对奥蕾娜怎样，而奥蕾娜应该也很难对凌雪构成真正的威胁。但是谁能想到穷途末路的凌雪居然选择了如此极端的方式。
鲜血真的可以洗清仇恨吗？他对此非常怀疑！
“我答应你。凌家与温斯顿乃至上官家的仇怨到此为止，至此一笔勾销”，男子温柔地注视着凌雪，伤感的眼内已经没了一丝一毫的怨恨。
“你、你、是你吗？”，凌雪努力想看清面前那张越来越模糊的脸庞，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想去触摸，去确认，“对不起···，我、我该相信你···，怎么可能···可能是你···，对、对不起···，阿忍···对不起！”
生命的最后几秒，凌雪流下了眼泪。
阿忍一把握住凌雪将要垂落的右手，无言以对。两人默默对视着，所有的恩怨和伤害都在这无声交流中烟消云散。
几秒之后，凌雪缓缓闭上了眼睛。唯一可堪安慰的是，阿忍的出现和承诺让她可以走得更加放心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