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谷攻防战第二十一天。

堆积如山的变种人尸体终于彻底填平了二十米高的城墙。在城墙中路稍微靠左边那一小段尸体堆积得最高的位置，变种人的残肢断臂已经渐渐漫过箭垛铺撒到城头上。

生死存亡的关头，金银谷城民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在最近几日里，一共有超过两万名平民登上城头加入到抗击变种人的战斗中。加上前几天支援过来的城民，民兵的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三万。

不断得到人员补充的守军因此得以勉强坚持下来。身后不远处就是父母妻儿和自己的家园，守军没有任何退路，背水一战的金银谷军民将无数变种人砍死在城头，奋不顾身地击退敌人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但他们中间大部分都只是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或正统武技教导的平民，这些身手劣拙的民兵在大量杀伤变种人的同时，自身的伤亡也极其惨重，每天都有不少金银谷民兵增援过来，可毫无战场经验的他们总是轻而易举的被下面的变种人射中面门或者直接用长矛捅在胸口上，一天打下来往往也就剩不下几个了。

到了今天，居高临下的战斗更是转变为条件对等的面对面搏杀，不计其数的变种人如同灰白色的海潮一般源源不绝冲上城头，他们拥有密集的弓箭掩护，所以甚至一度占据了主动。今天上午的血战中，双方的损失竟然基本上持平！这在一场城池攻防战中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中午，守军好不容易打退了变种人这一次的进攻，但是更可怕的事情却也同时降临到这群早已被世界遗弃的人头顶上。

城头上，筋疲力尽的军民东倒西歪，他们或躺或坐，不少人精神松懈下来已经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抓紧时间进食的人却极少。

十二月的东亚大陆东部温度已经很低，但数以十万计的变种人尸体经过二十天的氧化作用后仍然足以腐烂得一塌糊涂。一层层腐烂程度不同的尸体散发着不同的气味，当那些味道在你脚边汇聚一处时，别说吃东西，能坚持站在城头并且不要一直呕吐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事实上，如今别说闻，哪怕只是站在城头往下看看也能清晰感受到一股升腾的温热气流扑面而来，那刺激性的气体甚至能熏得你睁不开眼。

总之，没有站在金银谷城头亲身体验过那种味道的人绝对无法想象其中滋味，可偏偏变种人就像完全没有嗅觉神经似的，丝毫不受其影响，每天照样踩着淌成小溪的尸水以及同类糜烂的腹腔往上冲。

这些糟糕情况其实还不算最致命的。被迫于这种恶劣到无以复加的环境下作战，凌星最担心的事情今天终于发生了。

凌星注意到中午战斗结束后不少存活至今的老兵都缩在地上剧烈咳嗽，有些甚至严重到咳出血来，而这样的场景只能让她联想到两个字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字——瘟疫！

以现代医学而言，瘟疫并非什么不治之症，只要对症下药，病人卧床休息几天也就痊愈了。可一旦守军出现大面积病倒的情况，本已不支的防线必定就此崩溃。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随着变种人人数的剧减，他们发动攻击的间隔也不得不逐渐延长，如果不出意外，凌星将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用来应付新的危机。

城外的变种人看上去已经不足十万，惨痛的伤亡显然已经出乎其首脑的预期，但他们骑虎难下，现在除了不要命地继续狂攻之外也别无他法。不过凌星可没时间为自己的光辉战绩感到骄傲，今天拼得太惨了，此时还留在城头上的军民只剩下不到三千人，而且受伤的就占了一多半。

曾经坚不可摧的金银谷城墙非但已经完全失去它的作用，如今反倒成了守军的限制和包袱。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它失去作用之前也达成了凌星预期的战略目标，即使现在放弃掉也并不会打乱凌星的部署。

也许是时候进入第二阶段了。

心中有了决断之后，凌星马上召来幸存的几名军官，安排他们指挥守军分批从城头撤离，或者负责隔离救治病患和组织城民提前做好准备。

三个小时后，变种人再次发动攻击，他们出人意料地轻松占领了城墙，没有遇到丝毫抵抗就占据了城市南部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

金银谷已经不设防了吗？当然不是，变种人在城中区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他们很快发现所有金银谷人都集中到了楼房的天台上，而通往天台的洞口或铁门要么被重物压住，要么用铁水封死。即便变种人能用擂木硬撞开头顶的铁盖，可是在那只能容一个人上下的洞口上面通常都有一排排的枪头刀尖在严阵以待。变种人硬着头皮打了几次愣是没有攻破任何一栋楼的天台防线。

金银谷人早有准备，他们早早在楼顶修建了简易的木棚小屋，囤积了充足的食物饮水和武器药品等必须的生存物资。

这就是凌星为城墙陷落后准备的后招——困兽计划。

1月1日中午，北非独立港莱斯海军总部大楼。

上官忍纹丝不动地立于楼顶边缘，他静静凝望着战舰密布的海面，扑面而来的海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却分毫无法动摇其沉稳如山的特质。

侍立于其身后的约翰同样站得笔直，甚至连负手而立的姿势都一模一样，但他依然忍不住在心底暗赞中将大人气质非凡。或许他到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对上官忍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拜，但总也忍不住要去偷偷模仿对方的一切。

约翰并不清楚自己被叫来的原因，但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依照中将大人的习惯应该不至于仅仅因为他带回来一百多艘变种人的中型战船而特意把约翰叫来狠狠表扬一番。恰恰相反，吸血鬼很可能会抓住一些约翰当时没能考虑周全的问题进行责问。

比如是否值得为了那些永远在缓慢渗水的破船就带回几千名南非人？

要知道，每一个南非俘虏都亲眼见证了他们在体育场的表演，这些人很可能在日后成为指控角斗士滔天罪行的证人。而谁都知道角斗士是上官忍的私人卫队，事情一旦抖露出来，中将大人自然也脱不了关系！甚至整个海军部和莱斯都将面临铺天盖地的责难！想到这里，约翰不由得有些羞愧地垂下头去。

“干得不错。我正好能用到你抢回来的船”

约翰猛的一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飞快地抬起头看向上官忍蓝色军装的后领，一时间无法确定对方是在嘲讽他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A小队的行动报告我已经看过了，我给你们80分”，阿忍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极其罕见的温和神色，语气更是洋溢着真挚的欣慰和愉悦。

“所以，约翰，你和你的队员毕业了”

约翰并不适应吸血鬼这种诡异的人情味，他支吾了几秒钟才低声道“可是长官，我不该带回那些南非人，这将会对我们很不利！”

阿忍淡然道“不用担心这个，我昨天晚上以预防变种病毒扩散为由请求陆军隔离监控了你带回来的每一个人。恐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只能乖乖待在郊外一个临时腾出来的军营里。等他们知道南非发生了什么事，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了”

“长官，那我们要不要···？”，约翰举起右手在脖子处虚划了一下。

阿忍失笑摇头，“不，完全没有那个必要。这件事牵连太广，我根本就没指望能永远守住秘密。只要在战争结束之前没人拿着这件事跑到我面前来兴师问罪就行了。然后我会想办法尽量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们只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此次任务意味着什么，充其量只能算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了我的蒙骗。而且介于你们表现出的价值，我相信莱斯王室绝对有理由保住你们”

约翰一眨不眨地看着阿忍，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当然，那与有人替自己顶罪完全无关。

“说到这个，很抱歉约翰。为了这件事把你们扯进来”，阿忍诚恳地向约翰道歉，但他显然并不习惯当面向别人道歉，所以又转过身去，语气显得无力也有些无奈，甚至略微有点茫然和啰嗦。

“可除了你们没人能完成这件事！而除此之外我再找不到任何赢得战争的机会···。所以只能叫你们上。即使我心里再如何不愿意让你们搅和进来···”

“权衡利弊，然后作出取舍。这，就是我要教给你的最后一课。希望、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的苦衷···”

约翰有些激动地踏前了小半步，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出神地、长时间地凝视着那个伟岸的背影，没有丝毫的不耐。

长官，您不用向任何人道歉。

至少，不用向我道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