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云淡风轻。此时已经接近半夜，诺大的海城城主府早已安静下来，只剩下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花园里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轻响。但片刻过后，花园里传来的另一种声音引起了卫兵注意。那是刀剑切裂气流发出的尖啸，还有某人在高速中进行闪转腾挪所带出的风声。

但如此令人不安的响动却并未惹来卫兵们太大的关注，附近的五名亲卫只是伸出脑袋往花园里瞄了一眼就一声不响地沿着自己的巡逻路线走开了。一直走出几十米才有人低声嘀咕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已经连续一个月了吧？”

“谁知道呢···，殿下病好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她笑过了，好像随时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啊，练武哪有练到这样的？每天半夜还要加一組。其实以燕殿下的身手别说是同龄人，恐怕就算拿到整个西部来比都已经算是数得上号的高手了，依我看就算以现在的进度发展，殿下最多十六岁就能进入顶级行列，哪用得着这么拼命嘛！”

“殿下闯政厅那次被大人亲手给抓了起来，你们说是不是这件事刺激了她？”

“都给我闭嘴！这些不是你们该管、该议论的事”

······。

随着卫兵走得更远，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话这才逐渐淹没在军刀激起的空气嘶鸣之中。小燕的身形和刀法并未出现丝毫的紊乱或阻滞，但脸上却不得不为卫兵们的瞎猜流露出一抹酸涩的苦笑。接着，小燕发泄般高高跃起一脚踢在树梢上，哗然响声中，只见无数落叶随风飘飘洒洒而下，在银白的月光下如同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空中追逐嬉戏。半空中的小燕右腕轻抖，军刀锋利的刀尖仿佛裁纸一般将一片小小的树叶对半切为两片。这一霎那，小燕就像一只迅捷的飞鸟，在枝叶间尽情舞动，以其惊人的眼力和速度将一片片在空中作着不规则运动的树叶一一剖开，与此同时还要凭借不可思议的灵动身法来躲避那密如雨点一般的落叶。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上百片树叶在十几秒之后就要尽数落地，关键时刻却终有一片叶子在激荡气流的作用下以一个怪异的运行轨迹堪堪避开了小燕的刀锋并轻轻落在她的肩头。这轻如鸿毛的一击顿时令小燕颓然收刀，只懂得呆呆看着自己肩上那片完整的树叶，她完美无暇的脸庞居然浮上了些许绝不该在一个14岁孩子脸上出现的憔悴之色。

按照妈妈的说法，如果这是乱军之中，已经算是被人砍中了！

血燕艾妮超越常人视觉功能的极速身法就是在这无比纷乱、间不容发的落叶缝隙中练就的。

没关系！已经比一个月前好很多了！没关系、没关系！欲速则不达···小燕极力想摆脱心中的沮丧感，一个劲儿在心里安慰自己，却在不经意之间握得刀柄咯咯作响，烦闷的情绪挥之不去反而越发难以控制。

小燕是真的想离开海城，离开东亚。每当她看见那张极度熟悉却也极其陌生的笑脸就会控制不住心内瞬间升腾的各种负面情绪。她会在百分之一秒内不由自主地生出各种可怕的恶念，再花费整天的时间去平复自己那些恶毒的念头，然后用大半夜的时间为自己那些念头感到恐惧和后怕。最后哪里还睡得着呢？小燕只能从床上爬起来，想办法将自己累个半死才能勉强入睡。

然而她走不了。整整二十名身手一流的夜枭成员不分昼夜地严密监控着她的一举一动，如今就连离开城主府都成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小燕看着肩上的叶子，迷离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她使劲摇摇头，努力振作起精神，再次跃起踢飞漫天树叶。但是这次还未到一半就被半片叶子滑过了她的脸颊。

“冷静下来！心如明镜方能一丝不漏地映照出身边每一个变化！”

“放松！精神和身体都要完全放松下来！不要依赖眼睛去看，发挥你的灵觉！”

“为什么还是不行？”

“该死的···”

小燕喃喃自语，眼神却无限茫然，而心中莫名的焦躁和烦乱也是越演越烈。许是为了避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她一次又一次地发起挑战，然无奈心绪不宁而每况愈下，到后来甚至连最基本的招式都变得生涩无比，郁闷至极的胸口竟有气血上涌的感觉。但小燕却依然不愿停下，仍在胡乱而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军刀···“当！”，在小燕真正伤到自己之前，她的刀终于被人轻而易举地击飞。兵刃脱手的小燕猛然跌倒在草地上，呼吸紧促，大汗淋漓，嘴角甚至可以看见一道血迹在慢慢溢出。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至少她狂乱的神志已经恢复了正常。

刚刚回到家中的艾妮静静站在自己女儿身前，什么也没说，但她眼中的震惊和痛苦却是如此明显。小燕仰面躺在地上，近乎脱力的虚弱感令她暂时只能瘫在那儿喘粗气，而无法像平时那样看到妈妈走过来就马上转身躲开。这次她选择紧紧闭上眼睛。

母女俩一言不发地僵持了一小会儿，到艾妮确认小燕的内息和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之后才低哑着声音说道“别再做那样的蠢事。带着悲伤愤恨的情绪强行练武是首要大忌，你刚才差点毁掉自己”

小燕毫无反应，就像已经睡着了似的。

“我知道你有多么讨厌我。但明天我就要走了，也许这次会离开很长的时间”

“我没指望你已经原谅了我，但离开之前，我、我只想看看你。我怕自己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你···”

“宝贝儿，从明天开始你就自由了。但求求你不要抛下妈妈好吗？妈妈只有你了”

片刻，没能得到任何回应的艾妮唯有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走开了。她不敢继续将小燕关在笼子里，否则今天晚上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再次上演。无助的艾妮只能向女儿哀求，向上苍祈祷。

在艾妮转身的同时，小燕缓缓睁开了噙满泪水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看着艾妮模糊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你要早点回来···因为，我也只有妈妈了···也许，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原谅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