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过后,淮河的水位上涨,向两岸扩展了不少,自从东齐水师的船队在淮河上出现之后,南北之间的交通也就彻底断绝。
东齐水师号称当今天下第一大水师,如果说从前还有些自夸的嫌疑,但击败东海水师之后,齐国水师也就成为名副其实的最强水军,放眼天下,没有任何水军可以相媲美,而东海水师兵败之后,淮河也就成了东齐水师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东海水师战败之后,楚军主力困在淮河北方,朝廷立刻从淮南一带调动了不少兵马,其实这些兵马主要是由地方上的差役和守城卫兵组成,再加上临时征调民夫,也凑起来上万人马,而且在淮水南岸沿线每隔一段距离便修建了瞭望塔,提防东齐水师登岸袭扰。
东齐水师虽然在水上所向披靡,每一名水兵在水上都是以一抵五,但兵力却并不算太多。
齐国毕竟地小人少,国力远不能与另外两国相提并论,每年收到的赋税有限,可是齐国国君却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虽然只是小国之君,但吃穿住行却极其奢靡,临淄城内的齐国皇宫,多少年来耗费巨大,每年国库要承担齐国国君庞大的开销,如果不是令狐煦等一干文臣竭力劝阻,齐国早就开始增加百姓的赋税,国君耗费巨大,又不能增加太多的赋税增加百姓的负担从而激起民心骚乱,所以齐国的国库始终都十分空虚。
而维持水军,需要庞大的钱财,一艘普通战船打造起来,就耗费极大,东齐水师大大小小有几十艘战船,每年保养这些战船,就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如果不是因为申屠罗,东齐水军甚至一度面临削减的境地,在申屠罗的坚持下,东齐水军维持了强大的力量,而兵力多年来一直没有增涨,这固然是因为齐国国君不想因为东齐水师增加国家的负担,也是因为申屠罗用兵从来是贵精不贵多。
申屠罗手下的水兵都是水性了得,而且骁勇善战,每一名水兵都要经过严苛的训练从能成为真正的东齐水兵。
申屠罗虽然练兵严苛,但待兵如子,虽然位居东齐水军大都督,但常年在船上生活,与手下官兵同吃同住,深得部下的敬畏,也正因为他在水军中的威望,临淄城破后,这支水军依然跟在他麾下,哪怕国破,却还是坚持跟随大都督力求复国。
只是水兵们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境况十分不妙。
每天分配下来的食物已经越来越少,这些水兵都是孔武健壮,那一点点食物很难让大家吃饱肚子,有些人只能多饮淮河之水填肚子。
大家知道虽然这支水军还挂着东齐水师的名字,但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东齐水师,没有朝廷的物资供给,也没有可以停靠的码头,倒像是一群在水上四处漂流的水匪一般。
再勇敢再忠诚的人,也要吃饱肚子。
可是大家心里很清楚,船队的物资越来越少,仅存
下来的食物已经支撑不了太久,否则大都督也不会派出几队人手登岸去寻粮。
可是楚国人已经从淮河南岸往北撤去,那些留下来的村子空空如也,别说粮食,甚至连一根鸡毛都难找到,有十几名水兵为了找到粮食,甚至深入楚国境内,却被楚国人发现,全部被杀。
传闻楚国的朝廷颁下旨意,无论是楚国的官兵还是楚国的百姓,若是击杀甚至逮捕登岸的东齐水兵,不但有重赏,甚至还能得到一官半职,也因为如此,许多胆大的民丁已经开始在南岸搜找登岸的水兵,就像是猎人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这些天大都督已经没有派人再登岸,显然知道登岸也不可能找到粮食,一个不小心反倒要损失人手,东齐水兵在水上都是精兵,可真要登岸,在陆地上就显不出本事来。
没有人再登岸找粮食,粮食的配给一天天减少,大家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东齐水师阻断淮河,目的是为了切断秦淮军团的后勤供给,可是许多人心里都担心,到时候秦淮军团还没饿死,自己这边的人倒先都饿死了。
申屠罗作为水军的大都督,自然能够感受到手下兵士的低落情绪,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在水军之中的威望,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这支水师只怕早就不复存在,他是军人,知道要让将士们真正效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大家吃饱肚子,连肚子都吃不饱,又让他们拿什么来效忠?
忠诚的士兵,会因为饥饿让忠诚一点点消失掉,等到哪一天饥饿完全占据上风,即使自己在水军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也绝无可能阻止兵变的发生。
部下们看到的大都督每日里镇定自若,但只有申屠罗知道自己的压力到底有多重。
早已经过了子夜时分,他虽然已经数日没合眼,却依然没有一丝睡意,身不卸甲,站在船舷边上,望着黑漆漆一片的淮河南岸,怔怔出神。
“大都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得身边传来声音,申屠罗心下一凛,暗想自己竟是走神,连有人靠近自己都没有防备,若对方是刺客,恐怕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刺杀,虽然之前神侯府前来行刺全军覆没,但楚国人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随时还会有新的刺客出现。
好在说话的并不是刺客,那人穿着普通水兵的衣裳,头上戴着圆形水兵帽,一双眼睛正看着申屠罗,申屠罗转身看到来人,忙拱手道:“殿下!”
这看上去丝毫不显眼的男子,竟赫然就是东齐太子段韶。
段韶看上去气色十分不好,眼睛微有些肿,似乎也多日没有休息好,但唇边带着笑:“在担心什么?是担心那帮忍者无法完成任务?”
“这.....!”申屠罗微一犹豫,才轻叹道:“殿下,既然是殿下周密部署,又是飞蝉丹夫亲自带人前去行动,想必不会有太
大的问题。”
段韶背负双手,也是望着南岸,道:“大都督是担心之后的事情?”
“殿下.....!”申屠罗欲言又止,但终是道:“北汉人和楚国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是见利忘义反复无常之辈。北堂风此人毫无才干,而且人品着实不佳,对此人.....臣着实不信任。”
“本宫知道临淄城破与本宫有莫大的干系。”段韶双眸带着一丝厉色:“本宫没有想到,楚国人竟然如此奸猾,本以为与楚国联姻,他们是一心想要北伐汉国,却不想.....,本宫虽然想不到他们会如此反复无常,却也还是做了些准备,将苏祯留在齐国,就是想让楚国人有所顾忌。苏祯是楚国四大世袭侯之一,有他在咱们手中,以为楚国人投鼠忌器,会尽力与我齐国配合.....!”背负在身后的手握起拳头,冷笑道:“只是想不到他们如此心狠手辣,根本不在乎苏祯的死活。”
“北伐为虚,袭击我齐国才是真正的目的。”申屠罗道:“臣和令狐相也根本料不到楚国人会来这样一手。”
“苏祯实在是蠢不可及。”段韶眸中显出怒色:“他是被楚国当作棋子送到了齐国,还沾沾自喜,在我齐国大摆威风,却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成了楚国人的弃子。”
“楚国袭取我齐国,定然是计划良久,做了周密的部署。”申屠罗神情肃然:“而且知道此事的人一定极少,苏祯虽然在楚国是世袭候,但在楚国四大世袭侯之中,实力最弱,也最是无能,袭取齐国此等军国大事,此人根本没有资格知道。楚国人处心积虑,本来就已经联姻,又让苏祯亲自送到齐国,这就是为了迷惑我们,只可恨.....我们竟然上了他们的当。”
“所以苏祯本就该死,还搭上了他的女儿。”段韶冷笑道:“临淄城破,那女人竟然求着我带她离开,我一开始还想着用她做人质,但楚国人连苏祯都不在乎,又岂会在乎那样一个女人?带她在身边,非但没有任何益处,反倒是累赘,一剑捅死倒是干净。”
申屠罗面不改色,显然对苏紫萱的生死漠不关心。
“大都督,若是行动成功,我便亲自前往洛阳。”段韶道:“这里的一切都要劳烦你了。”
申屠罗皱眉道:“殿下当真要前往洛阳?臣只担心......!”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眉宇之间却满是担忧之色。
“担心本宫被他们软禁起来,或者一刀杀了?”段韶笑道:“北堂风虽然无能,但也不是白痴,楚国未亡,他绝不会杀我。”抬头看着夜空,轻声道:“我们若是能够阻绝粮道,让秦淮军团后勤无法供给,就能够让秦淮军团数万大军死在北汉的土地上,北汉答应咱们只要此战取胜,就全力帮我们复国,嘿嘿,这一次焚毁楚国人的粮仓,秦淮军团败局已定,我也该找北堂风履行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