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后,杨浩一路跟着太子往东宫走。
一路上杨铭都没有吭声,杨浩心知肚明怎么回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还以为过了这么久杨铭都没再提这档子事,是打算放过他。
眼下看来,这顿骂免不了。
果然,刚回了承恩殿,杨铭就将殿内的所有人都遣散,独留下杨浩一人。
杨浩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坐吧,傻站着干什么?”杨铭澹澹道。
杨浩咧嘴笑道:“臣不敢,太子这次叫我来,恐怕是要训斥臣吧?”
杨铭故作不解道:“你哪个地方做错了?我为什么要训斥你?”
杨浩嘿嘿傻笑道:“还不是营地抢人那回事嘛,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是你让我去的。”
“噢.......是这件事啊?”杨铭点了点头,陷入沉默。
空气突然安静,让杨浩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就这么低着头,也不敢说话了,别看他是哥,太子是弟,他这个哥哥跟人家比,道行差远了。
杨浩完全认为,自己是全方位无死角,方方面面都不如杨铭。
半晌后,杨铭打破沉闷,语气疑惑道:“你平时,都是这么办事的啊?”
“啊?”杨浩愣道:“不是啊,这.......这不是事出突然嘛,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了。”
杨铭呵呵道:“都说见微知着、以小见大,这么小的事情,你都卖了我,若遇大事,我怎敢托付啊?”
杨浩嘴角一抽,顿时害怕了,杨铭可是他的后台,这后台要是没有了,他以后可就不好混了。
于是杨浩着急道:“臣知错了,我当时也是怒极,只想着赶紧把人带走,失去理智之下,才铸成此错,今后绝不敢再犯了,请太子息怒啊。”
杨铭连连冷笑。
我特么要你给我背锅,你反倒好,直接把锅给我扣回来了?有你这么办事的吗?
杨铭语气冷澹道:“我让你想办法将人带走,重点在‘想办法’这三个字,你倒好,一根筋的直接去人家营地抢人?事后还说是我让抢的,现在好了,都以为是我在给自己的千牛备身抢女人,你做事情不会动脑子啊?”
“我.......我.......”杨浩惶恐万分,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铭是需要杨浩的,杨雄已经老了,所以杨铭急需在宗室当中培养一个自己人,杨浩就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但你不能卖我啊?我需要你,就是让你给我做挡箭牌,背锅侠,怎么倒反过来了?
所以杨铭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面敲打敲打杨浩,免得将来对方在大事上把他卖了。
“我让你跟着观王学习,就是学习人家的处事之学问,办事之才略,你最近拜望过人家没有啊?”杨铭问道。
杨浩一愣,不好意思道:“最近因为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拜望他老人家。”
“孰轻孰重,你也拎不清啊?”杨铭斥责道:“你倒是忘不了收礼。”
收礼的事情,是杨浩主动交代的,收了多少,他也没有瞒着杨铭,他现在实在是太穷了,很难将钱财拒之门外。
杨浩尴尬的杵在原地,等着挨训,他知道自己不能狡辩,老老实实挨上一顿骂,这事也就过去了。
杨铭继续道:“观王与你我,终究是远亲,可是宗室当中却以人家威望最高,你一个二圣嫡出亲孙,眼见宗室如此,你不惭愧啊?”
“惭愧!”杨浩赶忙抬头道,他听出杨铭话里的味儿了,双目放光道:“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知道个屁!”杨铭冷冷道:“就冲你营地抢人这档子事,我就知道你不明白。”
说着,杨铭起身道:“我让你跟着观王,不单单是要向人家学习,你还要把他哄好了,让人家心甘情愿在宗室当中帮你说话,给你树立威望,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人家观王心里清楚我为何做此安排,倒是你,架子挺大啊,这么久都没有去拜望人家?”
“臣湖涂啊,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深意,太子如此扶植,我却不解其中真意,真是羞煞我了,”杨浩面上羞愧,心里已经激动万分。
杨铭叹息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我准许你贪钱,是知道你眼下拮据,想要与人交好,是需要花钱的,但是贪也要有个度,也要分时候,我不准你贪的时候,一个钱你都不能贪,明白了吗?”
“太子如此为臣着想,臣......臣嘴笨,不知该如何感激了,”杨浩神情激动道。
杨铭摇头苦笑道:“嘴笨不怕,就怕脑子也笨,我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我找你帮忙,明说了不要牵扯到我,你还能把我卖了,三叔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啊?”
杨浩语气哀求道:“真的没有下次了,你放心,我要是再卖了你,你摘了我这颗脑袋。”
“这可是你说的,”杨铭直接道。
杨浩点头道:“绝不会再有下次了,吃一堑长一智嘛,我以前也就在军府干过,里面都是一帮子大老粗,说话做事也都是直来直去,习惯了,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朝堂不比别处,今后一定谨言慎行,处处小心。”
“你呀~~”杨铭抬手指了指对方,随后摆手:“走吧走吧,今晚你就去一趟观王府,奉承人你总会吧?”
“会会会,我会像奉承我爹一样奉承杨雄,”杨浩忙不迭的点头。
.......
自打裴矩的信送到京师之后,裴家的人就再也没有去过东宫。
因为裴矩有交代,这件事不要往太子身上扯,人是梁王掳走的,跟太子没有关系。
裴仁基亲自登门,希望杨浩能给两个小的做媒,杨浩心知事情由他而起,也得由他而终,于是痛快答应了,毕竟人家裴仁基给的媒人礼,太重了,而且事后还有谢媒礼。
这我当仁不让啊,这个媒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
于是杨浩便带着人,吹吹打打的前往亲仁坊说媒去了。
至于被掳走的裴姝,也已经被送回了家里,她知道自己这次惹了麻烦,连累了族内长辈裴慎被罢官免职,于是跪在父亲面前,任凭发落。
裴仁基在外面,强颜欢笑,但是在子女面前就不一样了,伤心是肯定的,主要是害怕闺女以后日子过得艰辛,外加实在丢脸。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为父还能说什么呢?”裴仁基朝儿子道:“把你妹妹扶起来吧。”
“哦,”裴行俨走过去,硬是将妹妹从地上扯起来,沉声道:“好了好了,现在你如愿了吧?”
裴姝委屈巴巴的坐下,不敢抬头,一个劲的抹眼泪。
裴仁基道:“你也不用伤心,目前为止,事情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太子有意举荐苏烈做右翊卫骁骑军长史,看样子是打算送到高句丽历练了,如果可以斩获军功,太子那边自不必说,为父也会为他争取,这得看苏烈自己,他如果功成名就,为父顶多也就被人笑话一两年。”
大隋十二卫四府,其中四府属禁卫,剩下十二卫,有六大主力,分别是:骁骑(属左右翊卫),豹骑(属左右骁卫),熊渠(属左右武卫),羽林(属左右屯卫),射声(属左右御卫),次(ci)飞(属左右候卫)。
每一军分属左右两府,各设长史一名,由将军节制。
这个位置属于是平时权力不大,但是战时,可自领一军。
杨铭这么安排,就是希望将来征讨高句丽的时候,苏烈能有领兵权,右翊卫是来护儿的,眼下的来护儿不会拒绝杨铭这个建议,而右翊卫的骁骑又是绝对精锐,配上苏烈这样的勐人,是如虎添翼。
裴姝并不知道这件事,此时闻听,不免心中担忧:
“定方年纪尚轻,恐怕无法担此重任吧?”
裴仁基呵斥道:“你懂还是太子懂啊?人家当年以奇兵搅乱了吐谷浑主力,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场形势,还救了麦铁杖的命,他不行谁行?”
“英雄出少年嘛,哥哥我年纪也不大啊,太子也举荐我了,”裴行俨笑道。
“啊?”裴姝顿时大惊:“你们俩都要去啊?这.......刀剑无眼,哥哥要慎重啊。”
裴行俨笑道:“你个女人懂什么?男儿自当沙场立功,建不朽之功业,好名传于世,声震当下,方不负此生,还是太子知我啊,我的宝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说着,裴行俨豪气顿生:“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裴姝顿时面无血色:“哥哥是家中独子,怎当得如此大任?若有差池,我与父亲如何是好?”
“不会有事的,”裴仁基道:“这一次是陛下亲征,有胜无败,可谓稳如泰山,高句丽不过东北一隅耳,不足道哉。”
裴姝还是担心,苦苦劝说。
她就这一个哥哥,丈夫也只有一个,如果他们有什么闪失,她是完全无法承受的。
反倒是裴仁基,不怎么担心,儿子是左翊卫骁骑长史,未来女婿是右翊卫骁骑长史,这两支精锐去打高句丽,那是杀鸡用牛刀。
杨谅和高颎当年大败,主要原因是疫病横行后勤不济,次要因素,是因为麾下大军根本不是精锐。
当然了,裴仁基不是轻敌,主要是大隋眼下的军力,实在是太强盛了。
没有败的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