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末睡得格外香甜。
梦乡中,他甚至见到了许沉锋,对方托着肠子,恳求他一定要帮其寻到杀人凶手,大恩大德,他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李末的恩情。
说到最后,许沉锋直接三口九拜,当场就给李末磕了起来。
最终,李末答应许沉锋,当然会将杀害他的凶手找出来,后者方才含笑九泉,瞑目而去。
“做好事的感觉真好。”
清晨,李末回味着昨晚的梦境,感觉捡了十万功德似的,来到了幽牢。
刚进门,李末便瞧见冯万年捧着一方精致的礼盒,正用松阳镇【水星坊】上好的银丝锦缎包裹着。
“这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你可真够大方的,用上好的银丝锦缎包着?”李末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忍不住道。
银丝锦缎用料考究,而且极耗人工,就这么巴掌大小的一块缎子便要五钱银子,抵得上他们狱卒一个月的薪俸。
“这你就不懂了……”冯万年咧嘴轻笑。
“货品好不好,包装少不了,货品贵不贵,包装用的对,价格至少翻三倍。”
“什么货?”李末好奇问道。
“你知道跟我买货的是什么人吗?”冯万年不答反问。
李末摇了摇头,冯万年的路子很广,是不是从幽牢内捡取从妖鬼身上脱落的部位,能够练成宝贝的就卖出去。
因此,光顾他的人不少,李末倒是不太清楚。
“松阳镇的快刀刘!”
“原来是他!”李末露出恍然之色。
此人的名号他在山上都听说过。
传闻快刀刘原本乃是一个屠夫,练就了一身切肉的本事,手起刀落,切下的肉薄如蝉翼,可以透光,牛被切了一年还是皮外伤。
屠场的老板极为恼怒,便将他给辞了。
谁曾想,快刀刘另辟蹊径,开了一间牛肉面店,生意火爆,只用了三年,便成为了镇里数一数二的富户。
“怪不得你愿意下血本,他跟你买什么?”李末追问道。
他可以想象,这笔买卖如果做成了,冯万年又能大赚一笔。
“前两天,他找到我浑身是伤,尤其是下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他说如何才能心无旁骛,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
“我就问他怎么了,快刀刘告诉我,那天他依照惯例,带着礼物去见心爱的女人,可是到了后半夜……”
“当她叫我躲进柜子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一个比我更有资格爱她的人回来了……”
“当我被发现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爱一个是藏不住的。”
冯万年复述者快刀刘的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踏马……他心爱的女人是别人家的!?”李末缓过神来,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所以他才来找我买了妖犬牙。”冯万年晃了晃手中的锦盒。
妖犬牙,乃是取自犬妖的牙齿,经过特殊处理之后,一颗埋在院门外,一颗挂在屋内,只要有人靠近院门,屋内的牙齿便会震动示警。
古时候,有些捉妖师出门在外,专门以此作为夜宿荒野的警戒。
事实上,有些厉害的犬妖,身上到处都是宝贝,而且能够修炼到极高的境界。
因此,从古至今,犬妖历来都是捉妖师豢养的不二选择。
“有了这件宝贝,快刀刘便可以心无旁骛地爱他的女人了。”冯万年忍不住感叹道。
“有钱人的癖好果然与众不同。”李末凝声轻语。
像快刀刘这般有钱的财主,偏偏好上了有夫之妇,实在是……
“其中的滋味你又怎么能够知道?”冯万年轻笑道:“况且这跟钱财无关,无论什么样的女人,所求也不过两件事而已。”
“哪两件事?”李末好奇地问道。
“一日三餐。”
“只要满足了这两件事,任何女人都会对你死心塌地。”
“这不是一件事吗?”
“你再数数。”
“你踏马……”李末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说起来,男人也只求这两件事。
“等我做成了这笔买卖,红灯楼,我请客。”
冯万年捧着手里的精致锦盒,已经打算狠狠宰上快刀刘一刀。
卡吱……
就在此时,班房的门开了,一道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齐羽!?”李末扫了一眼。
最近这些日子,齐羽似乎天天都要进来幽牢一趟,继不关押妖鬼,也不提擒妖鬼。
每天都要在幽牢里面呆上半个时辰,也不让人跟着。
“有劳了。”齐羽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齐师兄客气了。”冯万年赶忙起身,拿起钥匙,领着齐羽进了幽牢。
不多时,冯万年独自一人,走了回来。
“他进去干嘛?”
“谁知道?人家是宗门内的大红人,谁敢多问?”冯万年压低了声音道。
“而且我听说,齐羽貌似抱上了天师府的大腿。”
“天师府!?”李末闻言,露出深思之色。
“你没看到霸侯院的霍首座现在将他当作宝贝疙瘩吗?”
“我又听说,现在齐羽在霸侯院基本就是大师兄的地位……”冯万年获取消息的路子确实不少。
“不是说他上回试炼出来之后,修为退转了吗?”李末忍不住问道。
“真真假假,谁知道呢?他这种级别的天才不是我们能够过问的……”
说着话,冯万年抱起桌上的精致锦盒。
“这年头,搞钱最重要。”
说着话,冯万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幽牢。
“搞钱……对了……”
突然,李末一拍脑门,顿时响了起来,他还有一批货压在白老板那里。
对方可是欠着他一颗【九炉妖心】呢,算算日子,也该兑现了。
“别再给跑了!”李末都囔着。
在见识过师叔祖的种种能力之后,他对于内息境之上的境界简直向往到了极点。
如今的李末虽然也算得上高手,可也只堪堪达到了【五寸之境】而已,距离【内息通灵】尚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今晚就去。”
如果不是为了冯万年代班,李末打算现在就过去。
……
当晚,李末赶到云中坊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
坊市内的铺子都已经关上门户,走到街角,老远便能瞧见白老板的铺子还亮着等,门前的白灯笼显得格外眨眼。
如此诡异的气氛,倒像个棺材铺。
“我就说不是正经铺子,谁家铺子这么晚还不熄灯。”
李末都囔着,推门直入,清脆的铃铛声随之响起。
白老板托着下巴,靠在柜台前,听见动静,抬眼望来。
“你怎么来了?”
“……”
李末无言以对,每次他来都是这么一句,好像他就不该来。
“我来看看我的九炉妖心。”
李末可是有一大批货压在白老板这里,其中就有斩杀青白二蛇获得的钵盂,还有蛇皮,蛇骨,蛇胆等宝贝。
其他都不多说了,那口钵盂乃是六品符文兵器,论品质与李末的赤炎刀相当。
这些宝贝一天不换成【九炉妖心】李末都觉得是丢了。
“你早一天都算白跑。”
说着话,白老板从身后的柜台取出了一方玉制的盒子,鎏金镶边,最上面还有一颗碧绿通透的玉珠。
这盒子的卖相可比冯万年那个破盒子好太多了。
“这货的价值非同小可,至于价格……”白老板拍了拍玉盒,开始铺垫。
“打住,这盒子我不要。”
李末抬手示意,弄个盒子价格翻三倍,这里面的门道,他岂会不知。
白老板扫了李末一眼,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将玉盒打开。
刹那间,一道月华般的光晕从中透出,照亮了半间铺子。
浓烈的妖气中,一枚青碧色的心脏缓缓浮现,就如同烈日映照下的苍穹。
“这是什么妖心?竟然如此特别?”李末忍不住问道。
迄今为止,他总共炼化过四颗妖心。
黄妖的幻境朦胧,尸妖的森然霸道,蝎妖的纯阳炽烈,骨妖的诡异变化……它们气质各有不同,却没有哪一种像眼前这颗九炉妖心一般,浩瀚深邃,仿佛充斥着无穷广大。
“这是天狗的妖心!”
“天狗!?”李末微微动容,忍不住道:“天狗食日!?”
“不错!”白老板点了点头,将玉盒的盖子盖上。
“真有这种妖鬼!?”李末一直以为这仅仅只是传说而已。
“寻常所见的妖鬼,藏于深山大泽,或潜入红尘凡俗……以人为药,以药为食,修炼皮毛色相而已。”
白老板澹澹道:“可是这世上还有些妖鬼天赋异禀,采取自然精气,入体专修,成就无上道果玄妙之境。”
“山鬼!?”李末心头微动,瞬间便想到了这个名字。
山鬼就是采取山精修炼,也属于自然精气的一种。
以至于后来山鬼转世,成为兔子,拜月修行,依旧属于此列。
只不过无论是山精,还是月华都属于比起温和的自然精气。
可是【天狗食日】却是不同,吞吐天地至阳之气,引体纯修,霸道刚烈,古来少有。
要知道,凡是妖鬼,最怕烈日天雷,但凡能够借助此二物修炼者都是狠人。
天狗,便属于此列。
“还真有这种妖鬼啊,竟然直接借助大日修炼……”李末忍不住道。
“所以它死了。”
“嗯!?”
“吞日修行,岂是那么容易,引火自焚,大劫便至……”白老板澹澹道。
在他看来,天狗也有等级之分,最低级的也能汲取大日之气修炼,却也要等到落日时分,火气最弱的时候。
哪怕如此,也要按部就班,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引来灭顶之灾,引火自焚。
像这颗九炉妖心便是这么来的。
唯有真正的大天狗,能够吞灭大日精华,至此大日不见,如坠无边黑暗,纯阳湮灭,太阴骤升。
值此便是人间阴阳易变,生死颠倒之机。
正因如此,天狗食日,一切尽入黑暗,再无所有。
所以,有句话说,天狗一出,一无所有。
在古时候,也有用天狗来形容一个人对某件事或者人锲而不舍的追求,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
时间久了,便传成了舔狗。
“真是好东西啊。”李末盯着白老板手中的玉盒,两眼放光。
“拿走吧。”
白老板挥了挥手,便将盛有天狗妖心的玉盒推到了李末跟前。
“啧啧,白老板就是爽快,我就不客气了。”
李末心满意足,抱着玉盒转身便走出了铺子。
“苦恨天狗食日近,徒为他人做嫁衣啊。”
白老板悠悠轻叹,门前的白色灯笼变得越发明亮,在夜风中摇摆生姿。
……
黑山。
流云随风横渡,衬出一轮弦月。
痛苦的哀嚎声仿佛来自幽冥炼狱,从黑山之巅传来。
黑色的乌鸦从枯朽的古木中掉落,化为清瘦的人形,他在腥臭的泥土中翻滚,如同野兽般,猩红的眼眸泛起疯狂的杀意。
“该死……该死……”
鸦千岁咬着牙,发出了最怨毒的嘶吼声。
“这是……黑山老爷的锁心咒……”
臭虫妖蜷缩在角落里,看着如同在地狱中沉沦的鸦千岁,狰狞丑陋的脸上涌起无限的恐惧。
黑山老妖之所以能够成为黑山独一无二的望着,乃至于诸妖群鬼听到那个名字便会本能的恐惧,便是因为这【锁心咒】。
所有加入黑山的妖鬼,都要喝下黑山老妖的心血,这是一种认可,能够提升自身的妖气和实力。
同时,这也是一种诅咒,生生世世都要受到他的奴役。
除非黑山老妖魂飞魄散,否则他便能掌控群妖,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是说转世了吗……怎么还能……”臭虫妖吓得浑身颤抖,黑山老妖时代的恐惧如潮水般,再次涌来。
“我没有杀……我没有杀什么天师府……”
鸦千岁仰头嘶吼,片刻后,那种痛苦似乎才消散了一些。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种警告,来自上位者的警告,这样的痛苦也仅仅只是敲打,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等着吧……给我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天狗食日,黑天舍利……到了那时候我们再来看看……”
“谁是主人!”
鸦千岁低下了脑袋,朝着罗浮山的方向,露出了最谦卑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