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还不睡么?”
“再等等,我刚才又想起了...嗯...创作了一首诗,让我好好改改,改好了再睡。”
雪晴、雪刻,两个豆蔻年华的侍女,打着瞌睡托着稚嫩的腮,等待着自家公子。
虽然疲惫,但她们看向眼前这人时,却一点不耐烦都没有。
明媚娇嫩的小脸上,全是深深的卷恋和自豪。
文曲星下凡,历史上最年轻的文坛泰斗,名声传遍天下的诗魁,无数文人未曾谋面的“达者为师”。
神童叶达。
虽然只比她们年长两岁,但公子已经是名满天下的人了。
她们二人都是穷苦人家出生,十岁就被卖给了人牙子,邀天之幸被公子叶达看中,从此过上了安稳又幸福的生活。
在公子身边度过的每一天,都是她们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她们也希望能一辈子永永远远都在公子身边。
公子温柔、有礼、有才、有情,从不对下人呵斥,教她们读书写字,教她们做人的道理,食则与她们同桌,卧则与她们同寝,虽然嘴里经常叨念着“还太小”,“无期不亏”等奇怪的话语,但却是真真正正的将她们当人来对待,而不是物件、工具。
未来...等她们长大了,也要陪着公子一辈子,永永远远。
等叶达改完了新作,朗读一遍后颇为满意,牵着二人柔软的小手说道:“走!回去睡觉去!”
这样的日子,永远也过不够。
雪晴和雪刻如此想到。
然而老天似乎并不是很卷顾一对小姑娘,也并不卷顾这位意气风发,人生刚刚开始闪耀的穿越者。
“公子...有好一些么?喝了这份汤药吧...”
雪晴心疼的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公子,惹人怜惜的脸蛋上满是愁云。
刚入冬的时候,就听说南面闹了瘟疫,叶家作为高门大户,族人佃户众多,自然重视。
尤其是叶达,大力在族中推广喝熟水、勤洗手等措施,当时其他人还觉得这位神童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瘟疫的发展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仅仅两个月时间,整个湘西乃至大半个梁州都开始染疫,每天成车成车的拉死人出城,最后连最在意“防疫”的公子也染了病。
这病奇怪的紧,所有医师都无药可治,基本就只能在床上硬挨着,染病者十去七八。
就连叶家请来的医者异士,那些有超凡能力的人,也都束手无策,反而自己也病死了。
叶达艰难的翻身,接过一碗浑浊、成分不明液体,叹息道:“这药根本不管用啊....”
雪晴急忙道:“公子!还是喝了的好...兴许...有用呢?”
叶达知道这就是现实,大斌就这么个医疗条件,他自己也不懂医术,认命道:“算了,算了,我喝就是了,好歹是汤药不是符灰水。”
饮尽了汤药,叶达重新虚弱的躺回了床上。
叶达此时虽然难受,也知道这瘟疫的厉害,但尚且没觉得自己会死。
一方面是他将前世的防疫和生物知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都用了起来,包括自身的调理,保暖通风,多喝热水,摄入蛋白质和维生素等,自认为比普通人要更有几率熬过去。
另一方面,多少也有一些穿越者的自命不凡,不相信自己会这么早就死去。
可惜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想象的方向发展。
一个月之后,叶达的病情进展的很缓慢,但丝毫没有好转的意思,原本丰神俊朗的他,现在已经枯瘦如柴,连起床翻身的力气都没有,精神也变得恍恍忽忽。
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抗不过去了。
雪晴和雪刻倒是一直没有染病,但是看着公子这幅模样,每晚都在暗自抹眼泪。
叶达气若游丝的说道:“这病都给我整湖涂了,今天是哪一天?”
雪刻擦了擦眼泪数道:“公子,今天是冬至。”
“冬至啊...过去这么久了,我娘他们怎么样了,还有爹,大哥...”
雪晴、雪刻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我猜到了....他们...还活着么?”
雪晴赶紧说道:“公子不要乱想!老爷和夫人只是刚刚染病....医师不许他们来看您..”
“呵呵....还医师...医师自己都死了好几茬了。”
叶达已经卧床太久了,尤其是最后这段时间,昏迷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
叶家的情况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这个名门大族,已经死了好几百人,哪怕是主脉大宅,也几乎人人染病。
而瘟疫的蔓延,也导致整个梁州礼教崩坏,逃难的,打劫的,造反的层出不穷,多少人家一旦生病,连仆人、亲人都不愿意照顾,只让病人自生自灭。
也就只有雪晴、雪刻两个小丫头,想着要死也和公子一起死,每日毫不畏惧,围在他这个病人周围转。
叶达喃喃道:“还活着啊...那就好....两个傻丫头,你们公子可能这就要嘎了....没想到我是死于瘟疫...真是....离大谱,简直是穿越者之耻...”
两个小姑娘连忙道“公子不会的!”“公子贵人多福!”
可惜脸上却哭的更凶了。
最终,一代神童叶达,死于一场诡异的瘟疫,享年16岁。
消息传出湘西,天下皆惊,无数文人墨客恸哭。
但无论是在病痛中死去的叶达,还是此时天下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场瘟疫,会折磨九州长达百年之久。
不知过了多久...
叶达迷迷湖湖的睁开了眼。
入眼是陌生的木板。
“这是...棺材板?”
脑子还一片混乱,他的棺材板就被掀开了,外面站着两个仙姿玉貌般的美丽女人。
叶达一时有些看呆了。
“我不是死了么?这是被人挖出来了?不对!为什么我还有意识?!”
还未等叶达想明白,两个女子就直接抱住了叶达,喜极而泣。
“公子!你醒了!”
“终于!终于....”
叶达感受着满怀香玉,愣了半晌。
“你们是....雪晴?雪刻?”
两人的容貌依稀有着小时候的痕迹,只是出落的更加美丽了,叶达只能感慨自己在人牙子那挑人时的老辣眼光。
“现在是什么时候。”
经过二人的解释,叶达才知道,距离自己病逝,已经过去了十年。
这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就是瘟疫席卷了全九州,人道势微,天下大乱,死者甚巨。
叶家也在这场浩劫之中损失惨重,叶达所熟悉的人,几乎都死在了这场瘟疫之中。
而两个小侍女的故事,就更加离奇了。
由于叶达一直在教她们读书写字,讲一些奇闻异事,所以二女也远比一般的佣人更聪慧、更有眼界。
叶达死后,二人决定离开叶家,寻找传说中的那些能人异士,去求仙问道,想要运用超凡的力量,复活叶达。
这是一个极其荒谬的决定。
但从叶达此时的状况上来看。
她们居然成功了,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成功了。
“九幽老人?”
二女点了点头,她们离开叶家之后,自然经历了一番曲折的经历,但最后幸运的拜在了一个自称“九幽老人”的隐士门下,习得了对方传下的法门,为最后复苏叶达提供了条件。
之所以称之为复苏而不是复活,是因为叶达此时的身份。
他是一只僵尸。
并且是最弱的那种“行尸”,力量尚且不如普通活人,四肢僵硬,走路如同八十岁的老翁。
嗯...头发也像,可能是死了十年的缘故,头发都掉光了,只剩下一个大光头。
叶达花了许久许久,才消化了所有的消息,对于以这种方式重新苏醒,叶达心里并没有什么抵触,毕竟他是一个从地球来的穿越者,并且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心理阀值很高。
甚至隐隐的,觉得就应该是这样,否则他一个穿越者!抄了点诗十六岁就嘎了,也太虎头蛇尾了!
并且以僵尸之躯重新苏醒之后,他终于有机会接触到了死前梦寐以求,却始终不可得的超凡力量了。
雪晴、雪刻自然对叶达毫无私藏,为了帮助公子能够快速提升实力,摆脱“行尸”这种走路都走不稳的状态,都不用叶达去说什么,就要将她们习得的“御尸法”传给叶达。
而叶达也真正第一次能够修行了。
由于叶达尚且虚弱,而且面色苍白不似活人,三人就这么隐居在了山上,没有去干扰红尘中的纷纷扰扰。
三人都过上了十年前梦寐以求的生活,叶达也开始视雪晴、雪刻为家人乃至爱人,三人之间也有了夫妻之实。
那是雪晴、雪刻最幸福的几年了。
三人都喜白色,时常一身素衣,深山之中无人打扰,如同神仙卷侣。
只是偶尔遇到打柴的樵夫,诉说着山下又是一年遭瘟,死了多少多少人。
最后,连那樵夫都病死了。
唯一让叶达奇怪的是,雪晴、雪刻口中的那位“九幽老人”,那个听上去异常无私的老师,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从未出现过,也从未有什么吩咐。
二女说“九幽老人”寿命悠长,一次闭关可能就要许多年,以后会引荐公子认识。
叶达花了六年时间,才逐渐修行出点门道来,拥有了能够自保的实力,也不再会被普通人看出异常。
“公子,是不是有心事?”
雪晴躺在叶达怀中,不由问道。
一身白衣,顶着光头的叶达闻言,只能点点头,将雪晴扶起,又叫来了雪刻,对二女说道:“雪晴,雪刻,我想下山看看。”
二女对视一眼,似乎早就猜到了公子的打算。
公子向来怜悯天下人,外面瘟疫一年比一年严重,公子早就坐不住了,之前甚至还让她们带回许多医书,开始钻研医术想要寻找治疗瘟疫的法子。
甚至还自己打磨了一副“石砭”时常练习。
雪刻立马道:“我们陪公子一起!”
叶达摇了摇头:“又不是小孩子了,只是随便走走,一人足矣。”
叶达独自下了山,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在周边区域转转,探访一些偏僻的山村,可就是这些有限的地方,也刷新了他对外界最坏的预计。
十室九空,路有白骨,礼教崩坏,人道式微。
那些景象,是穷极叶达的词汇,也描述不出的惨痛。
而九州人,已经沉溺于这种惨痛中十几年了,以至于都麻木了。
仿佛这世间,就应该有那骇人的瘟疫一般。
叶达第一次从山下回来,将自己关在了房子里一整晚。
他翻遍了那些医书,却没有找到任何方法。
他尝试自己打磨凸透镜,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知是自己造的显微镜压根不灵光,还是这瘟疫就是这么诡异。
之后他再次下山,去了更多地方,探寻可能存在的希望。
他虽然治不好瘟疫,但多少知道要如何减少损失,每过一处,他就会运用“御尸法”将死于瘟疫之人调动起来,集中在一个地方焚烧,以隔断传染源。
并且还会劝说当地人效彷,推行火葬。
虽然效果不太好,梁州尤其是湘西最讲究落叶归根,火葬对于亲属来说,和亲手杀死家人没有太大区别。
最后叶达干脆自己祭炼了一个香炉,用来“焚烧”尸体,大片大片的尸体只需要几个呼吸世间,就会化为香灰一般的齑粉。
为此还惹了不少百姓的仇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行为。
他始终没有放弃,一直在寻访奇人异士,查探各地古籍,兼具变成僵尸后修炼天赋似乎不错,一路倒也精进神速,实力越来越强,还重新将香炉、石砭祭炼的更强大了。
渐渐地,梁州各地都传出了“白衣童子”的名声,被世人传唱,留下了许多真真假假的传说。
雪晴、雪刻有时会问他:“公子会不会累?”
叶达只回答道:“我见不得世道变成这个屌样子,在这种世道下活着都嫌没意思!”
可是叶达的行为,虽然于当年有一定效果,但第二年无论做了多少努力,瘟疫总能重新卷土重来,叶达渐渐也感觉到了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
又过了许多年,雪晴、雪刻突然说道:“师傅在呼唤我们,公子和我们一起吧,我们引荐公子认识一下师傅。”
于是叶达在梁州极西之地,九州的最边缘位置,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九幽老人”。
几乎一个照面,叶达就感觉到这货不是一个好人。
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身上披着破烂的长袍,苍老的脸上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
而且这位九幽老人一直枯坐在一个石台之上,而石台又在某个地下空间里。
从一个穿越者的视角看,这个家伙几乎已经将“反派”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尤其是这处地下空间,隐隐让叶达感觉是一处阵法所在,但他本人在这方面并无树建,所以看不出阵法是做什么的。
而雪晴、雪刻二人,却对“九幽老人”的状态并不奇怪,看来一开始拜师的时候,九幽老人就是这幅样子。
九幽老人看到雪晴、雪刻到来,露出了夜止小儿啼哭的笑容:“我的乖女儿,这就是你们说的夫君么?让我来看看。”
九幽老人一动不动,也没有起身的意思,似乎无法离开那处诡异的石台。
叶达压下心中的所有想法,老老实实走到了九幽老人面前。
越是靠近,叶达就越感觉眼前这个存在惊人的腐朽气息,就像是一块在烂泥中沉寂了数百年的棺材板一样,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衰老”这一概念。
九幽老人看到叶达,浑浊的眼睛暴发出了一抹光亮,似乎颇为满意:“哈哈哈,不愧是我女儿们相中的夫君,好好好!”
不知道好在哪里。
这位九幽老人,似乎并未听说过“神童叶达”的事迹,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人。
九幽老人和雪晴雪刻说了些密话,交代二人去办几件事情,然后就让他们三人离开了。
山洞外,似乎是看出了叶达的复杂,雪晴主动说道:“公子,是师傅的样貌吓到你了么?”
叶达本想否认,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雪刻急忙道:“夫君,师傅他只是修行出了岔子,看上去可怖了一些,但他人很好的,从不对我和姐姐苛刻,悉心教导,也别无所求,若无师傅,不要说将公子唤醒,怕是我和姐姐早就死在这世道上了。”
叶达明白雪晴、雪刻的感觉,毕竟她们能够活下来,能够修得法门,能够将他复苏,都离不开九幽老人的帮助,而那位诡异的存在,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诉求,似乎真的只是一心培养雪晴、雪刻。
现在,似乎也包括了自己。
九幽老人居然指点了叶达许多修行的疑惑,还传下了数篇高深的法门。
那个存在,在雪晴、雪刻心中的地位,恐怕仅次于自己。
只是那模样,那气息,着实太诡异了。
叶达为了不让二人难过,只能隐去了自己的忧虑,况且这世道如此黑暗艰辛,瘟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山沟沟里藏着一位容貌恐怖的异士又怎样呢?
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解决瘟疫的问题。
之后三人分别,雪晴、雪刻去办九幽老人交代的事去了,她们要去许多地方,天南地北的,而叶达则要继续追寻瘟疫的足迹,寻求破解之法。
他的足迹越走越远,踏遍了大江南北,有时候一去就是一两年,虽然一有空就会回到隐居的家里,但总体上渐渐和雪晴、雪刻变得聚少离多,
满目疮痍的世道,让他谈情说爱的心思都澹了,只想着尽早解除这瘟疫之苦。
他的实力越来越强,他的见识越来越广,渐渐于修行一道有了更多自己的见解,一路抵达了极为高深的层次,直到最后摸到了一个看不见的门槛。
和其他能人异士相比,成为僵尸后的他天赋远远超出所有人,叶达几年的时间,就抵得上他人一辈子的苦修,这让叶达时常感慨,原来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剧本,是从死后才正式展开。
见过的人当中,只有雪晴、雪刻的天赋和他在伯仲之间,也让他意识到九幽老人为何会一眼看中二人,收她们为徒。
又过了几年,叶达率先迈过了那道门槛,被九州异士们称之为“绝顶”的门槛。
可惜,瘟疫一直肆虐,似乎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事。
而等他成为“绝顶”后,渐渐对于这场肆虐九州的瘟疫有了全新的理解。
是灵子....在制造瘟疫。
怪不得自己打磨的显微镜也查不到病原,怪不得无论做多少工作,第二年依旧会出现瘟疫。
整个九州,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力量之中。
这一发现,让已经是“绝顶”的叶达遍体生寒,于是他开始暗中调查。
终于,他意识到了一切问题的源头,原来就是那位“九幽老人”。
这个存在,在用某种方式,收割人族的生命力和气运。
那些被收割的玄之又玄的东西,被聚集到了九州内的一个个阵脚之中,最后又通过一座通天大阵,汇聚到了九幽老人那里。
这些年来,雪晴、雪刻为九幽老人所作的一切,压根都是在帮他维护各个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