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爷停下来看着儿子。
透过那道黑色的童孔,又好像回到了当年,那个青涩的黑少年突然喊了几个姐姐回来,慎重的跟他们说要参加一个月之后恢复的高考。
当时全家人都惊呆了!
毕竟陆河从小就不是个爱念书的料,后头虽然有去上课,但也三不五时逃课,连作业本都是荒废的,见天请家长是必然,这样不踏实的他如何去考试拿名次?
家里人都忍不住劝他,别做白费功——
但他就是挑灯夜战了一个月,然后,居然给区里师范大学给录取了!
这样不现实的事情都会发生在儿子陆河身上,那好长一段时间,陆三爷走路轻飘飘,跟自己做梦一样。
后头知青回城,陆河说要给他们搞去城里吃商品粮,这好多城里下来的知青都无法返城,如此趋势大波,何况是他们乡下人进城落户?
事实就是,陆河毕业以后,他们夫妻还真的就在城里扎根吃上了商品粮!
大摆的几十桌席面今天还能让村子津津乐道。
那是陆三爷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儿子居然能给这个家带来如此荣耀。
如今,类似的事情似乎又在开始发生。
他该信吗?
想到这,陆三爷突然哈哈的笑了:
“也是,身为人父,我怎么能不相信自个的儿子呢?这已经不是那十年了......”
陆三爷深有感叹,自从高考恢复以来,各地政策也在开始放宽。
远的不说,就说那隔壁的鹏城市,最近听说发展势头很好,毕竟是上边看好的地区,对面又是繁荣的港城。
“......好好干!正好家里房子也有些年头了,爸妈年纪也大了,比不得你年轻,房子翻新就靠你啦!”
陆三爷拍了拍了儿子的肩膀,满脸欣慰的往前走了。
陆河虽然不知道陆父是因为什么而想通这个事情的,但不管怎么说,对他来说都是个好的开始。
他颠颠的跟上老爷子的脚步,本来想再作个承诺什么的,可看着老爷子那满脸红光,对他信心十足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用提了。
很快,来到晒谷场边上的生产队会议办公室。
这会,村队长等人也在开会的办公室等着陆河父子二人,毕竟要承包山塘和山不是小事,虽然上头现在政策放宽,但村子里还没人有胆干这个事情,何况承包要出的钱也不少,这会又不像后世那样承包出去政府有惠农补贴帮助,想要搞私人承包,那也得掂量掂量自个的家底!
万元户的年代,经济实力还是很重要的。
村里就算有胆的也没钱啊!
因此,村生产队对陆河如今这个事情也是很看重的。
上午陆河爸妈家去,这些领导们各自回家吃了午饭就过来生产队上紧急开会,讨论了一个午休这才算把事情定下来。
这会刚结束会议没多久,陆河父子就来了。
办公室里,村队长陆为东招呼着陆河父子坐下:
“我们正开完会,早上那会河子没来,正好你小子来了,我们大家商量过了,这事情要亲自听你说说想法。”
河子,陆河小名。
没等陆河说话,陆三爷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乡里乡亲,难道还能骗人不成?我们家陆河可是村里这几十年来唯一的大学生,这个份量还不够当保证?”
陆为东是村委大队长,黄华英是妇女队长,还有民兵队长陆国峰,会计陆好兵等这些人都是陆家村村民选举出来的。
陆姓,往上说都逃不出一个祖宗。
这陆为东和陆三爷为民又是堂兄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妇女队长黄华英还和陆母交好,没出嫁前她们可是一个村子里的好闺蜜好姐妹,这些人都是帮着陆河的。
只有村支书杨严却是上头县里下来的,这村官中除了村大队长陆为东,就数他权利最大,他要卡着这件事情不放,大家也是没办法的。
“大学生是一回事,私人搞承包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几年我们陆家村也没私人承包这种事情出现,乍然你们要承包那几十亩山塘,还有连着的那几座山头,这加加起来也好几百亩,如此大事,哪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村支书杨严严肃的敲着桌面说道,“按照规定,陆河是私人要承包这些塘和山,自然少不得人作保。现在大队长他们都说可以给你们签字作保,我也不揪着你们都是陆姓要避嫌这一回事,但你们若是连大致如何经营都说不清楚,到时候给不了承包款,年底我们陆家村村民又没有分红,你说,我们又怎么敢放心给你们陆家办这个事?”
杨严严肃刻板道,“刚才我们开会,大致总结了一下后山那五十亩山塘,还有三座山头给村子里这些年带来的收益,山坡土地贫瘠,山塘常年漏水也养不了多少鱼虾,但就算是这样,这些年均分下来,抛开各项的养护和成本,每年生产队也能收上个七八百,家家户户虽然分得不多,但谁会嫌钱少的?”
“你说要承包,但你考虑过现实没有?村子到镇上疾步行军也得近一个小时路程,镇上不通火车,到县城也得腿着去,偶有的几座班车也不稳定,四周乡村运货无非是牛车马车,如此不便利的交通,你们的农场如何能赚钱?人流又从哪里来?”
杨严觉得陆河这个大学生虚有其表,脑子有坑。
明知道不赚钱还要承包,这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不过他要真是要搞私人承包那一套,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陆河也大致清楚了,村支书这是觉得把山塘山头承包给他,怕是连那几百块也收不回来,这是不乐意呢!
毕竟这些收入,村子家家户户年底都有份,杨严还是村支书呢!
逢管他是私心,还是为村子好,陆河也不得不承认,杨支书考虑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可,这些不应该都该他这个撑头人考虑吗?
他点了点头,“不瞒杨支书,其实这些我都有考虑在内,前些日子我联系了不少大学同窗,他们也觉得我这个想法不错。听说港城那边生活节奏快,压力也大,这会流行返璞归真,农田乐趣来放松生活,农场一旦办起来,我那些同学们也乐意给我牵线,保持村子过往的年均收入,事实上在我看来没有多大的问题,目前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这山塘和山头......”
没等陆河说完,杨严直接激动的将双掌撑在办公桌上起来:
“你是说找了港城那边的关系?”
“不愧是大学生,读的书多朋友也多!有港城那边的朋友门路,农场办起来也是迟早的事情,那些山塘山地说多其实也不是很多,办个农场也是够够的了,既然有港城朋友帮忙,不如这样,那就换一种对你更有利的承包方式,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喜欢这个方式的......”
刚才还严肃刻板的人顿时就脸带笑容了。
后头说了什么,陆河感觉自己一直是神游天外的。
直到被送出生产队也依然是懵逼的。
看着手里生产队开具的过户证明,他依然觉得有些不现实:
“这就成了?”
村队长陆为东送他们父子出来,闻言笑道:
“只能算成功一半,拿到镇上给领导签字盖章,开具证明存根以后,那些山塘山头才真算过户到你小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