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便装,主仆二人,从县衙后门溜了出去。
看着街上,稀稀落落,穿着满是污垢衣衫,双眼无神,有气无力行走的路人。
还有街角蜷缩在一起,四肢不全的乞丐。
身为一县父母官的李兴,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尤其是路过本地大户刘老爷的府外的时候。
看到那些为了活命,竟然排着队在签卖身契百姓,他复杂的心情变成了怒火。
要知道,他到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足额发放朝廷调拨的救济粮。
甚至不惜和其他官员撕破脸皮,亲自监督发放。
这些粮食不敢说让百姓温饱,但是省着点,半饥半饱维持一个月还是可以做到的。
能够有自由身,李兴不信有人会给人为奴为婢,他虽然愤怒,却没丧失理智,察觉出不对劲。
“狗儿,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月初不是才发放的救济粮吗?”
“是,少爷。”
李狗应了一声,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抹在脸和衣服上,这才小跑着混入卖身的人群。
没一会儿,他就打听清楚了。
只是回来的时候,他那张摸了土的憨憨脸上,多了几分愤怒。
“少爷,是赵县尉搞的鬼,他以县里剿匪为名,强行征走了这些百姓的救济粮。”
“这狗日的赵县尉简直目无王法,该死。”
李兴心中的怒气,被这件事情彻底点燃。
不过他知道,愤怒无济于事。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决定以这件事情为突破口,先凝聚一些人心。
李兴快步走向人群,当他在距离人群也就是三四米远的时候,提高声音喊道:“诸位父老乡亲,我是本县县令李兴,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签卖身契,本官……”
李兴的话还未说完,那些本要签卖身契的百姓,忽然炸了锅。
开始交头接耳,甚至有些胆大的对他怒目而视,小声骂他狗官。
“大人,县里不给我等活路,不签卖身契求一口活命饭,难道等死吗?”
这时,一个身穿长袍中年人走了出来,先是对李兴行了一个书生礼,这才开口。
随着此人开口,本来还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百姓,竟然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可见此人在这些人中的威望。
此人礼数虽然都不缺,李兴却皱起眉头,这事儿竟然还有人带头?
“你是秀才?叫什么名字?让百姓卖身为奴是你的主意?”
男子再次作揖行礼:“学生杨祐,元康三年廪生,我和这些乡亲,卖身为奴,也是迫不得已,只为活命。”
“什么?你也要卖身为奴?廪生每月廪米一石,就算是如今旱灾,朝廷救济粮中,也没有任何克扣。”
李兴怎么也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廪生,这可是秀才中拔尖的存在。
“李大人,百姓到手的救命粮都能被抢走,你觉得像我这样没有背景的廪生会拿到廪米吗?”
杨祐反问。
“看来是本官小看了这些人的贪婪程度。”
连朝廷明令禁止克扣的廪米,县学的负责人都敢克扣,是他没有想到的。
本来他还在为如何打开县学的局面,让跟他对着干的人乖不乖的拿出学田而发愁。
没想到正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现在有了这件事情,李兴心中很快做出决断。
“杨祐,若是本官决意为你们做主,你和这些百姓,可敢和那些赃官当堂对质?”
李兴询问,杨祐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楞在原地似乎思考着什么。
周围的百姓,见到县官老爷要做主,一个个激动的跪在地上,表示愿意听从县令的吩咐。
甚至有几名百姓,见李兴是在等杨祐的回答,纷纷开口劝道:“杨秀才,大人愿意为我等做主,你就别犹豫,答应了吧!”
就在他们交流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远处的刘府管事,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只见那管事喊来两名小厮,分别在他们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两名小厮纷纷点头,然后快速离去。
“怎么怕了?”
李兴见杨祐久久不语,出声询问。
杨祐点点头:“是怕了,不过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大人,从大人刚刚赴任,足额发放了救济粮,学生就知道您是个好官,好官不应该死在这穷乡僻壤之地。”
“生死自有天命,逃避未必会生,面对未必会死,现在本官只问杨秀才一句,你可敢当堂对质?”
李兴再次询问,杨祐看到李兴坚定的眼神。
点点头道:“大人无惧,学生这随时可能饿死之人,又有何惧?”
“好,还算有些血性。”
李兴拍了拍杨祐的肩膀,然后看向众人道:“诸位乡亲,可敢跟本官去县衙指正那强收救命粮之人?”
“草民们敢。”
跪下的百姓,异口同声喊道。
“乡亲们,都起来吧!随我一同回县衙,本大人给你们讨回公道。”
李兴大声说完,对着众人做了个起身的手势。
众人齐呼:“谢大人。”
众人起身,杨祐又对着李兴作揖道:“大人,学生还有一事相求,请大人帮忙和刘家协调一下,取消先前卖身契约?”
“大夏律明文规定,不得买卖良民为奴,这些契约县府也尚未备案,契约本就不成立。”
李兴说完,对着李狗儿道:“去找刘家管事之人,销毁那些无用的契约。”
“是,少爷。”
李狗儿应声,快步走向先前负责契约的那名刘府管事。
那管事一看这架势,扭头就想跑,这可是老爷交代的重要之事。
可是李狗儿更快,一个闪身就到了他的面前,一脚将其踹到在地。
然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一沓契约,三下五除二就撕了个粉碎。
“你……你竟然撕了契约,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名管事看到一地的碎纸片,怒视李狗儿,威胁道。
李狗儿又踢了那管事一脚,露出憨憨的笑容,不紧不慢道:“我家少爷是邢国公的儿子,会怕你这点威胁?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