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遗体之后,现在也没直接证据证明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地下共产党员,这点是不可能否认的。到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调查。高营长带着大家将其余尸骨拖上车拉回军营,留了一辆卡车,自己独自一人留在了山腰上陪同大老爷。大老爷牵着子女冰冷僵硬的手抽搐着,仔细的清理着他们身上多余的泥沙,无比难过。
在灿烂的阳关也如晴天霹雳一样。高营长静悄悄的走了过去,坐在了大老爷身边:“老爷子,人死不能复生,您得节哀顺变。”大老爷摇摇头,哀伤的神情里略带一些杀意:“谁能想到我的儿女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呜呼痛哉!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高营长点点头:“老爷啊,有些东西叫做巧合,也有些东西要讲证据,大老爷信得过我,我一定帮你追查到底!”山腰上的卡车开上了这片荒地,调了个头就往山下驶去。轰鸣的汽车声音吵着两人的耳朵,管家趴在山头望着眼前的泥土失魂落魄。
大老爷没有说话,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沙。轻轻抱起儿子的腋下,将僵硬的儿子慢慢往前拖。高营长急忙去搭把手,却被大老爷一把推开。倔强的老人家拖着儿子来到了车边,慢慢打开两侧车门,进到后面将儿子拖了进去。迈着蹒跚的步伐又走了过来。管家坐在图片上,饱含热泪看着大老爷。他起身站了起来,排排膝盖上的泥沙,下了土坡去搀扶大老爷。两个倔强的老人,坚决不让高营长帮忙。拖着家人一步一步前行,这种感觉他们不会知道的。
警察局,很快杨队长就颓丧的走了回来。军营里并没有抽打他,也没用给他用刑。只是这时候,谁也不及他恐惧。门口站岗的小警员看着杨队长东倒西歪,急忙上前搀扶:“队长队长你怎么了?”杨队长冲着站岗警员冷笑着:“没事儿!没事儿!”警员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六神无主的杨队长,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焰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局长坐在办公室里,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桌面,发出咚咚咚咚的响声。点了一支烟,一口就闷掉了一大截,吐了一条长长的烟雾。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从警二十多年,没有一天像这样忐忑过。局长抓着有些发白的头发,拖着腮帮子就这样看着眼前的文档报告。
杨队长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看着坐在凳上发愣的局长,也没说话就走了过去。端起桌上倒放的茶杯,自己冷冷的笑着,连着饮了好几杯茶壶里的茶水,直到茶壶滴水不出。局长靠到了沙发上。他不清楚眼前的队长为什么变得这样?难过中夹杂着一丝丝愤怒和恐惧?引以为傲的中分头,也变得杂乱无章。局长仔细的观察着他。一瞬间,杨队长就哭了出来:“局----局长,我们---完了。”杨队长哀嚎着,多么凄惨的声音,让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哭的和个老太婆一样,吐字不清口水鼻涕乱滴。局长看到眼前这一幕,宽厚粗大的手掌响亮的拍击桌面,文件夹茶壶茶杯也一同发出震动!“杨队长怎么回事,你在到底是怎么了?”刚刚一说出口,杨队长放声痛哭起来,嘴里喃喃自语,没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平静的山风随着河谷往上吹拂,带起一阵阵涟漪。凉爽的风一路扫荡者岸边的枯草,吹得大老爷饥和管家人心凉凉。原本微微发烫的手,触摸了这些遗体,也将自己的余温传了过去。冰冷的躯体缓缓的吸收着热量,但是始终不会不会自己发热。黑色大轿车后面晒了五个遗体,后轮也被压到松软的泥土里。两个老年人用他们最后的倔强守护者早已离开人世的子女。老爷坐在车边。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将原本活生生的躯体就这样拉回宅子里?大老爷拍击着自己的脸颊,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境!不过这样麻木自己有用吗?管家急忙拉着大老爷的手,看着脸上一条条红肿的痕迹,不时的抽着自己。管家抱着老爷的脚痛哭:“这些都是我一手酿成的!老爷都怪我啊!”
回到两天前的晚上,也就是儿女即将回家的时候。家里正在杀猪宰牛,给祖先点燃高香祈福。大老爷在祠堂里面拜祭祖先,过了一会管家端着瓜果走了进来。问问要不要去接少爷小姐。大老爷看着祖宗的灵位起身笑着:“管家啊,这孩子们也不小了,下个火车还用接送的吗?”管家放下瓜果:“老爷啊,这世道可不太平呢,二少爷现在还在前线奋战呢。”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片地方还有人敢打我的注意吗?”老爷一脸傲娇,看着崭新发亮的祖上灵位,此刻心里只只想祈求祖上:“各位列祖列宗,请包邮你们的福孙,让他一定平安归来。”说完大老爷功绩的插上了三炷香。管家在祠堂门口等着大老爷,老爷刚祭拜完祖上出来他就跑到了老爷身边,又提起了此事:“老爷啊,我还是去看看吧。晚上请附近村民一起参加的家宴,您还是找其他人吧。”看着院外逐渐昏沉的天空,估摸着少爷小姐应该要回来了。老爷再三拒接:“管家,这件事必须你去做,将周围百姓都聚到一起,只有你才会这么细心。至于儿女们嘛,就不用操心了。”管家摇摇头,也罢也罢。
正午暖和阳光透过窗户,晒在了车里。照耀着躺在后面的一行遗体,却照不暖他们冰凉的心。老爷和管家似乎忘了一个人。高营长跳下坑去,看着这个安详的老者,眉宇间都混杂着泥沙。儒雅的书生气质,无奈被残酷的世界所带走。一身白袍正义凛然,也被泥沙血渍染得漆黑。高营长叹了口气,抓着僵硬的老者,将他带到了坑外。一路沿着枯草拖行着,轻松的来到车傍。管家脱了福寿帽,露出一头地中海发型。捂着脸颊静静的坐在大老爷身边。高营长缓缓放下安详的老者,对着失魂落魄的大老爷,柔和的说着:“差不多该赶回去了大老爷。”大老爷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地上另一个家人。一位恩师。心如刀绞,又一次难过起来。高营长无奈的看着眼前两位已经世界崩塌的人。拖着老者将他放到了军卡里。
“我常常认为,死了的人有他们的世界。这些东西就是命数。命数的劫难是天意,谁都不可违,也不能避免。当然活着的人有活着的世界,有更多值得他们活着的事物。更多他们应该珍惜的事情。时间不是万能的,救不会死去的人。”高营长从卡车上跳下来,大声的说着。在哪个年代,活的不过就是应该信仰和念想。那些成百上千冤死的人,又能有多少人记得他们的模样?高营长走了过来,起身扶起坐在地上的大老爷:“人死入土为安,该查的我一定会查清楚,差个水落石出给您应该答复。但是我想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直这样曝晒在烈阳之下吧?想想你其他的家人,您应该为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大老爷紧握双拳咬紧牙关。眉头上一道道蜿蜒曲折的静脉诉说着他的愤怒。扶起了一旁的管家:“我们回家。”
蜿蜒的山路并不陡峭,这些杂草丛生的路面也被压出一道道轮胎印。宪兵队不知道上山下山多少次了,也不知道这里究竟埋藏着多少尸骨未寒的遗骸!他们只是动荡时代的牺牲者。军卡后面跟着一辆黑色小汽车,慢悠悠的前行着。
喧闹的警察局伴随着正午,也到了饭点。陆续巡逻的年轻人,为了吃饱一口饭才选折当警察。楼下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楼上的办公室却格外冷清。首先是杨队长悲观的叙述了一边事情之后,局长才发现原来当晚自己杀掉的可能是大老爷的子女,也就意味着情报错误,南京调查部门内部有叛徒。细思极恐,这后面会不会迎来大老爷的反击报复?如果他们真的是共产党人的话,自己的报告交上去就没问题。要是并不是,这挨黑锅还得是自己啊。如何甩锅就是局长现在要面对的问题。
电话接到了南京调查部门,一阵阵喧闹的电话在空旷的屋子里响着,却没人接听。老谋深算的局长在官场可谓是摸爬滚打过来的老油条,现在这报告不能交,他得弄清楚真正的名单。又过了一会,电话终于通了。局长急忙示意杨队长出去。自己在电话里详细的聊着这场事件的经过。不过当他拿到真正的名单时,心里的毛骨悚然才刚刚开始。如果真的杀错了,无疑,南京情报部门将会局长写好了名单纸条之后,夹到包里就往办公室外面赶去。顾不得吃饭了,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查清楚。局长急匆匆的赶下楼,叫着司机就往大老爷的府邸赶去。
豪华的院府外,传来了卡车和小轿车轰鸣的发动机声音。一会功夫,院里的一家老小都走了出来。大老爷坐在车上没有下去。管家握着方向盘看着一旁发呆的大老爷,试图安慰他。很快一家大小听到院外的动静都出来了。高营长跳下卡车,站在门前看着屋里的妇孺家丁。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院里一群人带着笑脸出来迎接大老爷。哪知道当她们打开车门,却是一阵阵噩耗。一院人围着车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过了一会,后面又来了一辆小车。局长刚刚转过院墙拐角,就看到了大门旁围成一团。男女老少抱头哭泣着。格外凄惨。园旁的两个石狮子旁,自己的女婿站在阶梯上,看着门口的一行人。看来局长内心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