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烟面含浅笑,高提水壶,让水直泻下去,轻抬手腕,上下提拉着水壶注水,反复三次,碧色的上下翻飞,犹如游鱼在水中嬉戏,飘忽不定,这种倒茶的姿势很老道,一看就是爱茶之人。
“今日姑娘相邀,我便想着提前来半个时辰,先把水给煮上,也好让姑娘一品这炒茶的妙味,谁曾想姑娘却也戴上了面纱,这可如何品茶呢?”
“哦?”红衣女子笑了笑,然后道:“原来秦姑娘提前到是为了煮水烹茶啊,我还以为秦姑娘是怕我们搞什么陷阱埋伏,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可你们确实也提前到了,不是吗?”秦非烟笑道。
两人相识一看,皆是会心一笑。
花七低头凝视着秦非烟递过来的这一杯茶盏,只见里面茶汤呈淡淡的碧色,犹如那天池之液,细嫩的针毫在茶汤表面,又或是茶汤里上下游移着,依旧在不疾不徐地伸展着它那妙蔓的身姿,茶香借着白气,越加的浓郁,撩人鼻息。
茶已经没有那么烫了,秦非烟掀起了面纱,露出了绝美的脸庞,端起茶盏相敬之后,慢悠悠地用盏盖儿拂了拂茶面,轻轻啜了一口,姿态动作十分优雅。
“花七姑娘,你确定不尝一尝这茶吗?”秦非烟微微笑道,嘴角弯成了月牙儿。
花七一怔,原来这秦非烟早已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看来她还真有些门道。
花七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取下了面纱道:“秦姑娘果然聪明,我和秦姑娘之前没有半分交情,你都能把我给认出来,花七佩服。”
秦非烟笑而不语,只是向花七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又举起了茶杯轻轻品饮了起来。
花七摘取了面纱倒也无所顾忌了,端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口,入口微苦和那淡淡的涩意让她微皱起了眉头,不过,她的疑虑尚未消去之时,苦与涩尽去之后,随着缓缓长舒,尽头处带来的却是满口的清爽和那让人迷醉的浅甘和馨香悄然袭来。
果然是好茶!
花七又轻轻闻了闻那茶香,不由得赞道:“不加姜葱,不入盐椒,炒茶出来竟然有如此奇妙的味道,这炒茶果然神奇,也不知道陆公子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奇怪学问。”
秦非烟笑着点了点头道:”都说了他是个奇怪的人……”
花七故意提起陆绩,就是想看一看秦非烟的反应,谁知秦非烟竟然笑得如此淡然,竟然丝毫不在乎,花七心里一揪,她突然觉得,这个小天女似乎要比她想象地聪明的多,更令她生出了几分不安之感。
公子要利用秦非烟在洛阳的声望和地位……
倘若这个秦非烟真的归顺了公子,那么在洛阳,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花七的心思,秦非烟再聪明也是猜不到的,秦非烟看着陷入深思花七,微笑着沉默不语,只是淡淡地品着茶,过了一会儿,秦非烟这才笑问道:“那这位陆公子……是不是花七姑娘‘罗网’的人呢?”
花七怔了一怔,旋即似是明白过来什么一样,怅然地叹了一口气道:“唉,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秦姑娘的眼睛,我们‘罗网’派陆绩入天策馆并没有什么不敬之意,他向来处事周全,希望没有给秦姑娘带来什么麻烦,不管怎样,花七还是替他给姑娘道个歉吧。”
摆手作揖,花七朝秦非烟温婉一笑,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眼里脸上没有丝毫破绽。
“那我就放心了……”秦非烟根本就没有看花七,只是低头自顾自的泡着茶。
放心了?花七愕然。
她是没听清楚我说什么吗?
“姑娘真不怪陆公子和我们‘罗网’的唐突吗?”
秦非烟浅浅笑道:“若是花七姑娘矢口否认,我可能还会有所怀疑,可是花七姑娘就这么痛痛快快承认了,可就一点也不像是‘罗网’做事的风格,你连见我都要戴层面纱掩饰自己,怎么会这么直白的就承认了呢?再说了,我和这位陆公子也聊过,说句实话,花七姑娘不要见怪,他不论是城府、智谋、学识还是能力都在姑娘之上,但姑娘你却已上位者的身份替他向我道歉,这就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花七脸色变了变,被人吊着走的滋味很不好受,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一个女人的身上体会到了这种滋味。
她引以为傲的姿色和智慧在秦非烟面前,没有一样占得了上风,骄傲的人会有更强的自尊心,在受到打击时,他们也会有更强的挫败感。
“花七姑娘,我们话归正题吧,你们‘罗网’约我来,倒是是为了什么事?”
花七神色已经不像刚才那般轻松了,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缓缓笑道:“秦姑娘怎生这般见外,应该是我们‘罗网’才对呀。”
秦非烟一边听一边笑,她的笑容仿佛有魔力一般,花七看着她的笑容越说心里越无力,秦非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将袖子轻轻撩起来,露出来洁白光滑的手腕道:“花七姑娘是记错了吧,我爹是‘罗网’成员不假,可我什么时候成了‘罗网’的人了,你看我这手腕上可有‘罗网’的标记?”
花七把手轻轻搭在秦非烟的手腕上,笑道:“秦大人当年鼓动李世民谋反,闹得李氏子孙自相残杀,公子一直将秦大人的功劳记在心底,从不忘怀,公子也希望秦姑娘可以继承先人的遗志,更继承他们的衣钵啊。”
“花七姑娘言重了,当今陛下有帝王之命,我爹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秦非烟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接着说道:“况且往手腕上纹这么一个东西,确实也不太好看,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花七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我可以把秦姑娘这意思理解为拒绝吗?”
“不用理解,就是拒绝。”秦非烟轻轻点了点头。
气氛有些僵硬,两人相视了良久,花七这才嘴角噙着冷笑说道:“一日织网,终身受缚,你爹已经被死死地黏在了这张网上,你以为你逃的脱?”
花七的这一番话已经彻底地将獠牙露了出来,她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将秦非烟死死地捏在手里的感觉。
秦非烟瞥了花七一眼,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智慧,我相信没有什么地方是逃不脱的,恰巧,我有够有耐心也够聪明……”
“你就不怕我把你爹的事情抖露出去?在这种事情面前,你很快就会发现,你那所谓的名声、名望不过像纸一样的脆弱!”
秦非烟哑然失笑道:“七姑娘怎生这般糊涂了?‘罗网’是个什么组织,你敢把这事儿抖露出去吗?”
花七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她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刚才这一番的确没怎么经过大脑,她有些搞不清楚,明明是自己手握主动权,为什么这一番对话下来反倒不如秦非烟应对的自然,处处被她掣肘。
“你就不怕死吗……”花七狠狠地咬着牙关道。
秦非烟愣了愣,心里却是笑了,看来花七已经彻底乱了分寸,她今天来,就是想为秦家彻底甩掉这个麻烦,现如今的态势很好,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轻轻捋了捋头发,这才缓缓笑道。
“死……反而是最快的一种逃脱方法,它不需要智慧也不需要耐心,它只需要勇气,而我……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