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绩的脸色越来越怪异,其实也难怪,在古代男女地位不平等时,大多数的称呼都是称呼男性,这些称呼面前只有加一个“女”字,才用于称呼女性。比如说“施主”和“女施主”,“掌柜”和“女掌柜”,即便是到了现代,这种习惯也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下来,比如说“企业家”和“女企业家”,“司机”和“女司机”,就像我们从来不会刻意去讲什么“男企业家”和“男司机”一样。
所以周平这样的称呼倒也没什么问题。
陆绩却是满脸的哭笑不得,那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精于人事的花七早已看出了周平眼里还有其他含义,微微笑道:“花七怎配做陆公子的夫人呢?陆公子博学多才,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都暗暗仰慕公子,花七恐怕且得排着队呢!”
周平的眼里透出了一丝艳羡之色。
陆绩浑然不知,但这一切却都逃不出花七的眼睛。
花七笑了,陆公子啊陆公子,看来你这一回事是救了一只白眼狼呢。
花七拿手指轻轻卷了卷头发,调笑道:“陆公子不愧是在天策馆待久了,现在行事也越来越有小天女的风格了呢,果然是近朱者赤,不过现在到了小女子的身边,可要小心近墨者黑哟?”
陆绩笑了笑,她知道花七说的是自己插手这件事,其实仔细想想,自己最近总会不自觉的想起秦非烟,想起她的所作所为,想起她说的话,也会不由自主的去幻想她面纱下的容貌。
难道自己真的是受她影响了?
可能吧。
…………
马车行至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几名庄稼汉已经开始四处通知村里中毒的村民,打算今夜一过,明日便套车送他们去城里治病,陆绩把那名叫周平的书生被送到郎中那里包扎后,便被那名为首的庄稼汉安顿到了自己家里,经过一番了解,陆绩这才知道这名庄稼汉名叫尹昌,他爹正是这里的里正。
因为他爹的身份,所以他家的情况尚好,并不似普通乡民那样出现米缸无粮的情况,所以还不至于沦落到吃地老虎果腹的地步,只是因为周平一直跟在陆绩身边的原因,他的脸色也不算好。
陆绩等人这才没安顿一会儿,尹昌便已联系好了几个身材健壮的汉子,推门而入。
“陆公子,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还要怎么做?”尹昌拱手问道。
陆绩出门看了看,只见其他汉子人手抱着两个大坛子,有醋有酒,陆绩笑道:“走吧,咱们先找块儿地实验一下。”说罢,转身便走出了院门。
尹昌一挥手,几名汉子便赶紧地跟在了后面。
“七姑娘,我们还去吗?”一旁的金柳小声问道。
花七嫣然一笑,站起身来提裙道:“去,为什么不去呀,这个陆公子就像一个谜团一样,解开一个,又来一个,我到现在都没摸清楚他又多少本事呢,一起去瞧瞧吧。”
这个村落名为石杨村,隶属宜阳县,距离洛阳城大概有三十多里路,长孙敛被封为宜阳县候,按理说这应该算是他的地盘。这里地处平原,村落四周都是庄稼,陆绩也没特意挑什么地方,出了村头便随便找了一块儿庄稼。
陆绩捡了一根粗长的树枝,下到地里扒拉了一会儿,果然没过一会儿就扒拉出了一条肥大的肉虫,其实地老虎也称切根虫、夜盗虫,各种各样的分类有很多,不过这些陆绩也不是很懂,更不会辨别。
他是正儿八经的上海人,祖辈都是渔民,要说钓鱼捕鱼那倒还好,这庄稼里事儿他还真是抓瞎,不过说起抓着地老虎,陆绩倒还真有办法,他在研究生期间的研究方向就是明史和明代文化,毕业论文写得就是明末社会与资本萌芽相关的学术著作,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他真的仔仔细细研究过一遍,《农事卷》里还真的提到过怎么防治这地老虎。
“尹大哥,去村里帮忙找个几个大木盆来,再多弄一些柴火。”陆绩挑着一条肥肥的肉虫从庄稼里走了出来,然后指着身后的庄稼道:“先试验试验,把那些木盆每隔二十步口朝上埋在土里,里面倒上一层酒和醋,也不用太多,没过底面就好,然后在木盆旁边置上柴火,记得与庄稼做下隔离措施,然后到夜晚的时候把柴火点燃,具体的情况等明天早上再看吧。”
尹昌点点头,脸上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便转身招呼去了。
嘿,这个尹昌办起事来倒是不含糊,陆绩心中暗赞。
日头渐渐西沉了下去,陆绩站在村头,挥舞着手中的木棍胡乱比划着,看着一片一片稀疏的麦田,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陆绩虽然有学历有见识,但生于后世的他,却从来没体验过贫粮的感觉,在后世,由于生产工艺和生产水平的飞速提高,几乎人人都脱离了没饭吃的困难,虽然人人都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真正能体会到这种精神的现代人又有几个?
望着这片麦田,陆绩突然有些理解秦非烟的感受了,当真正回归到人类最原始的**时,才能真正体会到那一粒粒粮食所凝结的血汗。
“公子,在想什么呢?”花七在陆绩的身后幽幽地说道。
“以前总是不明白,现在明白了。”陆绩叹了口气,望着正在地里堆柴火的庄稼汉们道:“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他们整整忙了一年,全家老小就指着这些粮食过活,可是一年到头天灾不断,看着这片麦田不断地凋敝,他们得有多心碎。”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花七低吟了两句,复又问道:“这两句也是公子所做吗?”
“不是我,我也是今日才有所体会。”
不是他?那会是谁?花七心里泛起了疑问。
难道是那小天女吗?
不过一会儿,尹昌带着几个汉子就已经把柴火都堆积起来了,尹昌跑到陆绩的身边,冲陆绩道:“已经照着公子的吩咐准备好了。”
陆绩踮脚扫视一圈,就见田间堆放着一堆一堆的柴火来,每堆柴火旁都埋着一个大木盆,大木盆里都浮着一层醋和酒的混合液体。
“公子,接下来怎么做?”尹昌看着陆绩问道。
“接下来就等天黑吧。”陆绩笑着对尹昌说道:“等天彻底黑透,就点燃柴火堆,然后大家回去好好过个中秋,待到明日清晨,我们再来看看效果。”
尹昌点了点头,听陆绩说的轻巧,心里不放心,又下去了地里,向那些青壮交代去了。
“公子,可有把握?”花七在陆绩的身侧轻声问道。
“第一次弄,没什么把握啊……”陆绩苦笑道。
花七愕然,吃惊道:“那公子何苦还应下这事?”
陆绩摊手道:“我总不能让尹昌他们活活把周平给打死吧,只能出此下策了,就算没有用,他们也不至于打我吧。”
“看来陆公子在天策馆只待了短短几个月,却已深得其普世惠民的精髓了,这天策馆果然神奇。”花七掩嘴笑道。
陆绩笑而不语,徐光启曾在《农政全书》中写道,地老虎一般昼伏夜出,且具有强烈的趋光性,对糖酒醋液的趋性更是各类昆虫中最强的,所以晚上点起火堆,吸引地老虎钻过来,然后以装在木盆里的酒醋诱惑之,让他们自己钻入木盆之中,这是在明末清出才出现的灭害之法,陆绩只不过让它提前了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