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温柔的晚霞像情人的手一样洒在了长长的街道上,三个人并肩走在路上,神色各异。
秦怀玉得了妙方一脸喜色,陆绩旷了一天工一脸愁容,丘神绩一脸的想入非非看起来有些……猥琐?
丘神绩走在中间,一只手搭在了陆绩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拍了拍秦怀玉的手臂,冲他挤眉弄眼道:“怀玉,按理说我是该尽地主之谊的,但是今天我们哥俩帮了你这么大忙,你不表示表示?”
秦怀玉一把打掉丘神绩的手,笑道:“你不给我添乱我就烧香拜佛了,今天就你最坏事儿,要请客可以,那也是我摆酒谢陆兄,干你什么事。”
“嘿,你这小子卸磨杀…呸…过河拆桥啊,要不是我拉你去天策馆,你能蹭上叫花鸡?你能得这药方吗?今天我这酒啊,还非蹭不可了!”
陆绩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了,鬼知道他这一天都经历了些什么,明明就想安安静静地在家吃只鸡,莫名其妙就被拐出来了一天,可以说是赔了鸡又折人,看现在的日头,小桃子恐怕早就下学回家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把那树下那堆鸡骨头和灶坑给收拾了,要是让小桃子看见,估计能闹腾死自己。
“呃……这酒,就不喝了吧。”陆绩小心翼翼地说道。
秦怀玉一把把丘神绩推开,把陆绩拉到了中间,笑道:“那怎么能行,陆兄弟今天帮我了大忙,我要是不摆酒请陆兄一顿那就太不识礼数了,况且陆兄弟文采斐然、所学甚博,我是打心底里想结交你这位兄弟的,不说别的,单说这个你是不是得陪我喝一杯。”
“就是,咱们这叫一见如故,莫矫情了,先喝过瘾再说!”丘神绩在一旁豪气干云地说。
矫情吗?
还真不是,陆绩早就过了看古惑仔谈兄弟情的年纪了,就连上辈子自己最好的朋友不还是给了自己一扳手,把自己给推进了黄浦江,陆绩很清楚现在跟他打交道的是两个真正的权贵子弟,阶级上的差异是本质存在的,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想借这两个权贵谋什么出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陆绩被这两个人搭着肩膀,心中突然有点儿暖,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来。
“你们两个国公之后,跟我一介平民一见如故?脑袋被驴踢了?”
秦怀玉和丘神绩慢慢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片刻沉默后,丘神绩沉着脸道:“你就是因为这个不愿意跟我俩去喝酒的?”
陆绩木然,这个问题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丘神绩脸一黑,两张蒲扇般大的大手突然用力往前一推,陆绩便一下子被丘神绩推倒在地,他居高临下指着陆绩喝骂道:“我去,给你脸不要脸,你以为爷乐意跟你喝这顿酒?!”
陆绩被猝不及防的推倒在地,后背一阵疼痛,无名之火蹭的一下就窜上来了,好嘛,被你架着跑了一天不说,现在还敢打我,权贵真他妈的嚣张,当下大怒道:“去你妈的!”
陆绩弹起身来,一脚就踹在了丘神绩的肚子上,这一脚踹的瓷实,丘神绩一连踉跄的倒退了好几步,弓着身子捂着肚子呻吟了半天,过了一会儿这才把扭曲的脸慢慢抬了起来,片刻后丘神绩忽然吃吃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指着自己衣服上的脚印乐道:“他娘的,你这哪儿有个草民的样子,差点儿把老子中午吃的鸡给踹吐出来。”
秦怀玉上前几步,一拍陆绩的肩膀笑道:“陆兄,还用我们多说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的本领你的脾性对我们的胃口,我们就乐意交你这样的朋友,走,吃酒去,今夜不醉不休!”
他娘的,还真是自己矫情了。
陆绩心里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枝叶随岁月凋零之后又生出嫩芽一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有些热血、有些痛快的感觉了,这不就是他在黄浦江边追忆的那段慢慢淡去的青春吗?果然,男人的友情还是再破口大骂和拳打脚踢中更容易增进。
陆绩舒展了一下摔得生疼的后背,笑道:“喝就喝,不过我月俸才只有一百文,这酒得你们请。”
丘神绩哈哈大笑着窜了过来道:“我让小顺儿去买鸡了呀,钱都在他那儿呢,这酒怀玉请!”
“我请,我请,诶?我是客人啊!”
“哎呦,你刚才那脚踹的也忒狠了,一会儿你得摆酒向我赔罪。”
“你知足吧,我要是往下踹三寸……哼哼。”
“嘿,我看你是个文人这才手下留情,要不然你能在我手下走过一招?”
夕阳下,三个人互相斗着嘴打闹着,影子映在街上,拉的老长老长。
…………
夜幕已至,永宁坊的醉仙居里迎来了客流量的高峰期,可饶是如此,丘神绩硬是凭着一张城墙般厚的脸皮踹开了一间包间,包间里的客人和这里的老板哪里惹得起这个恶霸,只好把包间腾了出来,好酒好菜的伺候着。
酒是好酒,是闻名大唐的三勒浆,这种酒据说产自波斯国,用三种水果合酿而成,除了大唐的权贵人家,普通人真喝不起,此酒能热饮亦能冷饮,热者名曰“三勒汤”,冷者名曰“三勒浆”。
不过对于陆绩而言,这美酒却实在是淡了些,说不上好喝,带点水果味,隐约能闻到一丝丝酒精味,对于喝惯了现代高度酒的陆绩,这种酒简直就跟果啤一个样,只要放他上厕所,估计有多少他就能喝多少。
三个人一通豪饮,陆绩是酒到杯干绝无犹豫,看的丘神绩和秦怀玉是暗自诧异,没想到陆绩这么一个书生喝起酒来竟然能这么豪气。
“这么说来,陆兄弟也是瓦岗之后喽?”秦怀玉又给陆绩满上了一杯,好奇地问道。
推杯换盏之间,挨不住二人的询问,陆绩已经把“自己”的身世透了底。
丘神绩豪饮一口,拍着桌子不满道:“你爹是吏部郎中,你也算是官宦之后,那你还说自己是什么鸟平民,害的老子白挨你一脚。”
陆绩一摊手:“人家不认我这个儿子啊,而且我爹都已经革职下狱了,我现在顶多算个犯官之后,还他娘的是个私生子。”
丘神绩啧嘴道:“这事儿还是怨你爹,无故悔婚就算了,还回去祸害你娘,祸害完了连个名分都不给,这年头比我还混蛋的人不多见了,你爹算一个。”
秦怀玉抓了两颗花生米朝丘神绩丢过去,呵斥道:“憨货闭嘴,岂可辱骂长辈。”
“好好好,不骂不骂,我混蛋我最混蛋。”
陆绩乐了,反正不是他亲爹,就他这便宜老爹干的这破事儿,别说是别人了,要不是碍于身份,他得跟着丘神绩一起开骂。
丘神绩撑着腮帮子,好奇地问道:“怀玉啊,自从我老爹跟着李靖将军北击吐谷浑,我就被撵到洛阳来了,现在差不多有一年没回去了,你久在长安,你说这老混……咳……老陆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起来了,他既然是你们瓦岗一脉的老臣,你老子他们也不保保他?”
秦怀玉举着酒杯思索了片刻,皱着眉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吏部郎中陆伯汉这个人我倒是记得,不过咱们是武将,他是文臣,自然而然是和房、褚等人走的近些,不过这一段时间越王和太子之间暗战频发,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待我回长安后再调查调查,陆兄放心,能帮上忙的怀玉一定尽量斡旋。”
越王?修撰《括地志》的李泰是吗?
皇子暗战,错综复杂,看来长安已经是个是非之地了,还是洛阳好啊,陆绩暗自琢磨道。
“还是洛阳好啊。”丘神绩一伸懒腰把陆绩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口中喃喃道:“这群家伙从小就知道争争争、装装装,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还他娘的斗心眼子,就会拉帮结派,看着他们我就烦。”
陆绩笑着道:“这大概也是你爹把你送来洛阳的原因,怕你这憨货一不留神就被拐到哪个帮派了。”
“我去,我还以为他是嫌我不用功读书,这才把我打包送到老爷子这儿呢。”丘神绩愣道。
陆绩和秦怀玉伏案大笑,陆绩拍了拍丘神绩的肩膀道:“十有**也有这么层原因。”
丘神绩诡异一笑,一张蒲扇般的大手用力将陆绩搂住,另一只手将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作响道:“以后咱就是兄弟了,老爷子再考校我功课可就靠你了,‘男儿何不带吴钩’这种诗再给我来他个十首八首,我把老爷子唬住再说,你放心,以后在洛阳你想干嘛就报我的名头,看谁敢欺负你!”
很欠抽的霸王语气,单看今天丘神绩的一系列做派,陆绩忍不住怀疑,若是自己被欺负了真报他的名头,会不会被揍得更惨?
酒过三巡,饶是陆绩喝惯了高度酒,依旧是起了些醉意。
昏昏沉沉之间,丘神绩冲两个人饱含深意的笑道:“兄弟们,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该换个地方继续喝酒啊?”
“啊?这不是喝着呢吗?”秦怀玉迷迷瞪瞪道。
陆绩不着痕迹的笑了,看丘神绩笑得那么猥琐,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什么地方。
丘神绩乐道:“怀玉你不会真喝醉了吧,咱还得喝花酒去呢,百花坊最近来了一位花魁,不仅有天人之色,更有惊世之技,据说还是个清倌人,怀玉你有钱,陆兄你有才,小爷我有仪表堂堂、威武不凡,只要投其所好,说不定咱哥仨没准谁还可以一亲芳泽呢。”
陆绩哭笑不得,这个家伙还真是臭不要脸。
丘神绩一把把两个人拽了起来,急促道:“走啦走啦,老规矩,还是怀玉掏钱。”
啧,这具身体还是初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