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一物降一物。
如果说君子怕喷子的话,那喷子怕的就是像城程咬金这样的浑人。
有理说不清,有话道不明,若是真说几句不中听的话出来,他就敢拿拳头打你。这些年来,程咬金办过的浑事儿,还真不比他魏征作死骂皇帝的次数少,这李世民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程咬金胡来嘛。
看着魏征气得一脸涨红,李世民心中突然一阵说不出来的舒爽。
“好了好了,大殿之上争争吵吵,成何体统!”李世民爽过了,便立刻摆起了帝王的架子,轻言训斥了二人一番后,这才凝眸看着秦琼道:“叔宝啊,你要为何人求情?”
其实李世民心中也在打鼓,他委实不想放过参与贩盐案的任何一个官员,可若秦琼真的求他的话,他也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位战功彪炳的老功臣。
秦琼轻叹了一口气,拱手道:“陛下,老臣……想为被索拿下狱的洛阳巡城校尉陆绩求情。”
李世民和堂中众人皆是一呆,眼睛急速眨个不停:“呃……你刚刚说谁?朕没太听清楚,再说一遍。”
“巡城校尉,陆绩。”秦琼一字一顿道。
堂中的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魏征也愣在了当场,这个陆绩究竟是有什么背景?不仅皇帝召集群臣要为他开罪,房玄龄出来劝阻,就连就不经朝政的老将军秦琼也亲自跑到甘露殿来为他求情。
这是哪家子侄啊?
李世民颇为怪异地看了秦琼一眼,犹疑了良久这才问道:“叔宝,这人与你有何干系?值得你亲自进宫来替他求情啊?”
秦琼叹道:“老臣患消渴症已有三四载了,顿顿食不下咽,夜夜卧寝难安,便血晕眩更是常有之事。半年前我儿曾去洛阳,亏得这位陆小兄弟赠与一张药方,老臣按方服药,短短数月这病情就缓解了许多,能吃能睡精神也好起来了,此人于我有恩,臣得为他求情……”
李世民听得有些发懵。
这陆绩能作令写诗,能进言献策,能办好差事,还他妈的懂治病救人?!
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吗?这分明是一妖孽吧!秦琼的消渴症李世民可是派御医看过许多次的,连御医都没办法治愈的顽疾,这陆绩连看都不看一眼,一张药方就给治了?
异相之人……真有这么吊?
秦琼见李世民久久不说话,有些急迫道:“陛下,臣知公私应当分明,倘若他真的犯了不可饶恕之罪,臣便也不敢说什么,可据臣了解,他所作所为事出有因,又为陛下铲除了两个通敌卖国的混账,当情有可原呐,臣此举动,绝无……他人的意思。”
李世民缓过神来,了头道:“朕知叔宝性格,叔宝出身绿林恩怨分明,向来宽以待人,素有‘小孟尝’的美名,朕相信你此举出自本心。”
其实换谁参与到陆绩这件事上来,李世民可能都会怀疑一二,这背后会不会有党争的影子?可唯独两个人不会,一个是以直谏出名的魏征,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秦琼秦叔宝,他出身绿林义气当先,这一辈子只有别人欠他的,何曾有过他亏欠别人的?若秦琼说他只想报恩……李世民信。
“陛下,既然那小子治好二哥的病,俺老程也愿意替那小子向陛下求情。”程咬金跪地拱手道。
“臣尉迟恭,愿替陆绩求情……”
“臣李绩,愿替陆绩求情……”
“臣段志玄……”
咚咚咚,殿内的武将们顿时站了出来跪了一排,就在这一时之间,众人便再一次见证了秦琼恐怖的人脉,其实在武将这个圈子里并非是铁板一块,各有各的骄傲,要是程咬金这要臭不要脸的人出来为谁求情,恐怕还真没几个人回去应和的。但是秦琼不一样,他似乎是个官场的一类一样,平时不争不抢,也不计较什么排名官爵,而且处处与人为善,就和他在绿林里做“小孟尝”时是一样的。
一个低调又老实,而且为人仗义,处世豁达的人,这些年在军中在朝中着实攒下了不少的人脉和威望,几乎所有人都和他有交情,或浅或深而已。
“臣……长孙无忌,愿替陆绩求情。”在褚遂良和魏征惊愕地目光下,长孙无忌也是一撩袍子,紧跟着几名武将之后跪了出来。
若论揣度圣意、品断时机,长孙无忌可是个老司机了。皇帝陛下表露出了明显的庇护之意,房玄龄显然得到了陛下的授意这才出言劝慰,现在又有一干武将挡在了他的前面。
大势所趋……这个队站得毫无压力。
秦琼见状,心中顿时松了一口,遥遥拱手道:“多谢诸公美意,还请陛下网开一面,赦他死罪,从轻……”
“咳咳咳……”
众人的一阵咳嗽声顿时将秦琼的话音给掩了下去。
这是他来晚了,把精彩的前戏给错过了。
李世民趁着众人咳嗽之际,当即借坡下驴道:“罢了罢了,既然诸位爱卿都想为这个陆绩脱罪,朕便准了。嗯……朕之前封他为咸阳县候,现在削爵一级降为咸阳县子,另调入尚书省任员外郎,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众人默然头,唯独秦琼愣在了当场。
呃。
这……算是从轻发落吗?这咋还给了个从六品的官当呢?
众人无语,和修建半年大明宫比起来,这当然算是从轻发落喽。
当然了,不满意的人也不是没有,魏征重重冷哼了一声,显然对李世民的处置格外不满意,但现在情势如此,这么多人替这个陆绩求情,可以算是都挡在了李世民面前,他想喷李世民,李世民随便捞出来一个就能挡枪。魏征也不是傻子,既然已回天无力,也没必要再去做无谓的抗争了。
但显然有人天生就爱挑事,程咬金瞪着牛玲般大的眼睛嚷嚷道:“嘿,魏老匹夫你哼什么!还不满意陛下的圣裁怎么着?”
魏征回瞪了程咬金一眼,气哼哼道:“不敢!”
这话刚一说出口,一旁的褚遂良忽然冲魏征使了个眼色,然后出列冲李世民拱手道:“陛下,尚书省官员本就冗杂,而我门下省正是缺人之际,此人既是人才,臣斗胆请求陛下,不如将这陆绩调入我门下省做给事中如何?”
嗯?魏征眉头一皱。
他是门下省的侍中,也就是门下省的长官,褚遂良现在要把这个陆绩调到门下省,这……
李世民听了以后略一琢磨,至于把陆绩调到哪里做官,他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陆绩对他而言最大的意义,在于扭转大唐国运,只要能把他牢牢拴在身边就好。跟魏征吵了这么久,其实李世民也知道,魏征说的并没有错,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门下省既然想要……就给他吧。
“好,朕准了。”李世民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于是……
一场诡异的会议就已这样一个诡异的结局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