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糊涂！”一阵恼怒的声音在李淳风的小院中响起。

袁天罡狠狠地拍了拍身侧的木柱，脸色十分难看，冲着一脸无辜的李淳风呵斥道：“这异相之人事关天机，你怎能如此鲁莽的透露给陛下，你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李淳风看着暴怒的袁天罡，颇有些无奈道：“天罡兄，秦师妹和我是师门之谊，她托我的事我不能回绝。况且，这也不是什么祸国殃民之事，这陆绩身负重罪，我们也算相识，若不救他，他恐怕就得被陛下赐死了。”

赐死，呵……赐死。

“他是死是活干你何事！”袁天罡瞪着眼睛看着李淳风，拧眉呵斥道：“你管他的生死，谁管你的生死？你可还记得他们秦家是如何走向衰败的吗？屡泄天机，天谴命缺，代代活不过四十岁！早在你入太史局时，我就曾告诉过你，要懂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尤其是干系国运之事，切不可和当朝者透露，你可曾听进去半句！”

袁天罡今天像是吃了枪药一样，一进门就逮着李淳风一通狠骂，饶是李淳风如此少年心性，也有些毛了。

“天罡兄，说便说了，何至于辱我师门。”李淳风面露不愉之色，紧接着又道：“有道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陛下待你我二人如上宾，有什么话还要藏着掖着，岂是臣子所为！”

袁天罡心头一沉，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袁天罡是个纯粹的修道之人，他虽然入朝为官了，但在他的心中，道和天始终放在第一位，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天道和命运的轨迹，即便是皇帝和一个朝代亦是如此。所以这些年，他在宫中主要就是给李世民负责堪舆，其他的事一概不插嘴，自从在之前被李世民逼着卜了卦之后，他行事是更加的小心谨慎了。

“淳风。”袁天罡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这才说道：“朝代更迭，万物兴衰自有天定，你我不过修习了一些小术而已，何敢泄露天机啊？我等修道，就要卫道，道之所指，就是你我的方向，若上天注定唐将三世而亡，你我……”

袁天罡顿了顿，便不再接着说下去了，后面的话，已不言而喻。

袁天罡的一番话，李淳风已经听呆了。

两人已道结缘，相知相识了数年，袁天罡对他而言，始终都是一个亦师亦友的角色，像极了一个始终照拂他的大哥哥，可是今天这一番话后，李淳风才察觉出了一分不一样的感觉。

两人的道……似乎不那么相同。

“天罡兄，大唐风华正好，国力日益强盛。百姓经过了数年战乱之后好不容易遇到了盛世，遇到了一位明主，你我是修道之人不假，但同样也是大唐的臣子啊！大唐的兴衰，既是你我的责任，倘若这个陆绩真能扭转天命，延避战祸，为了这大唐盛世的延续，让上天降罪我李淳风又如何！”

袁天罡气道：“天命既是纲常，盛世亦有兴衰，千百年来，多少盛世和明君都抵不住命运的碾压，化为飞灰。你何德何能，那小子何德何能，能拦住的天命？！你焉知盛世之后，不是更盛之世！”

李淳风冷目等着袁天罡道：“我只知道，百姓现在生活的很幸福，而你口中的天命，却要改朝换代。果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住嘴！”袁天罡勃然大怒，指着李淳风的鼻子道：“你这家伙，道心已乱，道心已乱！”

两人就在这过堂的走廊中怒目对视了良久，袁天罡这才狠狠地一拂袖，扭身便往门外走了出来，待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子却还是忍不住顿了一顿，施施然撂下了一句话。

“你好好想想吧，你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着袁天罡渐行渐远的身影，李淳风呆呆地立在了原地，袁天罡的一句话深深的砸在了他的心坎上。

我修道是为了什么？

我爹李播，怜悯贫苦百姓，不堪忍受隋炀帝的暴虐和暴政，故而辞官修道，希望从中得到解脱之法。但当他真的已方士的身份巡游各地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相师道士能做的……还远不如一名小吏能做得多。从小父亲就告诉自己百姓的艰辛与不易，更对太平盛世充满了无尽的渴望。

而眼前的自己……不就生活在父亲所希望的世界里吗？

大唐，将三世而亡。

为了所谓的天命，自己能亲手放弃这个唯一可以扭转天命的异相之人吗？

一瞬间，李淳风心中的疑惑尽散。

他的道心，清明了。

…………

太极宫，甘露殿。

今日殿内坐满了开国名臣们，武将有李绩，尉迟恭，程咬金，段志玄等，文官也有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魏征等等。

武将们不拘小节，坐在殿内嘻嘻哈哈斗嘴，文官们的神情却颇为凝重疑惑，陛下把他们这一干重臣给找了过来，这已是许久未有的事了，却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文臣们心思细腻，一个个都小心琢磨着呢。

尚书左仆射房乔暗暗叹气，这些人里面啊，唯独他是明白的。这昨天才去牢房里看过陆绩，今天陛下就把人给叫齐了，看来陛下决心已定，是要豁出去保这个栋梁之才喽。

在历史上，开国之君可以说各个都很强势，李世民算是里面比较谦逊客气的一个了，不信你可以对比一下老朱，废宰相、开新政、屠元勋，敢跟他叫板的，甚至是他认为有能力跟他叫板的，早就死翘翘了。

但李世民谦逊，也只是相对的。他下定决心想做的事，还真没几个人能把他劝住。

李世民坐在御案前沉吟了良久，这才沉着声音道：“朕心意已定，这个陆绩才学斐然、腹有韬略，杀之可惜了，况且他也是事出有因，手中又有朕下的密旨，事虽然办得过火了些，但也罪不至死。褚爱卿，御史台那边你且先压一压，别再一天到晚的给朕递折子了，哼，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扇阴风鬼火？也不怕朕处置他们！”

台下的众人听后皆是一愣，将这一屋子的朝廷重臣聚集在此，原来就是为了给这么一个小子脱罪？

就在众人诧异之际，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陛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