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绩已经好些天没回家了,皇帝陛下处置贩盐官员的圣旨还没有下,陆绩在家里就一刻不得安宁。之前那些送过礼的、没送过礼的,到目前为止都没能从陆绩这里撬得一言半语,都快急疯了,几乎每天都有人到陆宅去打探情况,名单已经抄录一份呈上去了,陆绩实在是不愿再惹蛮烦,他现在的状态……是能躲就躲。
只要等长安那边传来消息,这边就会消停些了吧。
有家不能回,总归是一件无奈的事,这些日子,除了偶尔去天策馆串串门,陆绩的吃喝拉撒睡基本上都是在巡防衙门里了。
巡防衙门,陆绩的厢房内。
厢房内围炉而坐,炉上一个大铜盆,盆里的水咕噜翻滚沸腾,水中搁着一个小锡壶,壶内的米酒已温热,伸手便可取而酌之。
身旁的矮脚桌上,搁着几样小菜,陆绩的手上还拿着一卷书,喝一口酒,吃一口菜,端起书本仔细地品读一段,还真是别有一番惬意的感觉。这才是生活呀,只可惜……身边缺了个美人儿。
就在陆绩感慨这一闲暇时光的时候,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牛犇便推门而入。
“陆校尉,门外有人求见……”
陆绩放下了书本,叹了口气道:“不会又是堵我家门口的那些人吧,把我家都快堵成迎宾馆了,现在还跑衙门堵我来了……不见不见,哄他们出去。”
牛奔苦笑道:“陆校尉,这人您还是见见吧,跟那些人还真不一样。”
陆绩一愣,诧异道:“不是贩盐案官员派来的?”
牛犇沉默片刻,吃吃地道:“呃……是,不过是宜阳侯府家的侍卫。”
“嗯?”陆绩吃了一惊,连忙坐了起来。
他早知道长孙敛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多方打探内情,布置后手的,但他想过无数种反应,但长孙敛现在大难临头了,应该以自救为主,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找上门来呢?
陆绩琢磨了片刻,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好奇,点了点头道:“叫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牛犇便领着一个身披青色皮裘的冷面侍卫进了门,这名侍卫自堂关处便卸下了武器,站在堂中冲陆绩行礼完毕后,转头淡淡地看了牛犇一眼,牛犇合上了屋门,也回看了他一眼,手中紧按着刀柄站在一侧,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长孙侯爷让你来见我,所为何事呀?”陆绩笑着问道。
“侯爷邀陆校尉去颍道茶楼一叙。”那名侍卫的声音异常沙哑低沉,脸上也是没有任何表情。
陆绩轻轻瞥了他一眼,端起了案前的一杯米酒喝了一口,这才笑道:“天这么冷,没想到侯爷竟还有喝茶赏雪的雅兴……在下是不行了,冻得实在不想出门,你还是替我回绝侯爷吧。”
好奇归好奇,都这个时候了,陆绩才懒得搭理长孙敛了呢。
“陆校尉。”那名侍卫突然抬头,声音更是低沉了几分道:“我们侯爷说了,他还没被您彻底踩死呢,您就不想知道他会如何翻身吗?”
翻身?
陆绩微微一笑,长孙敛翻不翻的了身另说,但他这番说辞,还真的勾起了陆绩的兴趣。
“好吧……见见也不会掉斤肉,带路。”
…………
城西,颍道茶楼。
二楼一处靠街的包房里,长孙敛面无表情的坐在桌案的一侧,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一脸浅笑的陆绩,这种相逢很是奇怪,但长孙敛却没有展露出丝毫地怨念和愤恨。
“老夫小看你了,你是个人物。”长孙敛沉吟了半晌,这淡淡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侯爷过誉了,您把我约至此处,总不是为了夸奖我的吧。”陆绩笑道。
长孙敛看了一眼陆绩,冷冷道:“我请你来,只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你只不过是一个巡城校尉,这么大的事,如果没人在你背后撑腰,你也没有资本策划这么大的行动,我只想知道……是谁?”
是谁?
陆绩轻轻饮了一口茶,眯着眼睛道:“侯爷将此事告与参加贩盐诸官,将这些人驱做马前卒来为你刺探消息,我连半个字都没吐露,侯爷现在这么直截了当地问我,您觉得我会说吗?”
“你知道那些人是我撺掇他们去的?”长孙敛眼中闪过一丝骇色。
陆绩笑了笑道:“那是自然了,您这么做无非有两个用意,一则是为您探听消息,二则是为了警告在下,这件事牵连甚大,让我知道其中厉害,不敢妄动。”
“陆校尉是聪明人。”长孙敛轻轻颔首,捻着胡须道:“这其中的水有多深,陆校尉现在怕也已经见识了吧,你要掀起这个案子报复我没问题,可难免也会网到其他人,当人人自危的时候,若是有谁丧失理智,那走向深渊的,恐怕不止老夫一人。”
“嘿嘿,侯爷这算是在威胁陆某吗?现在连侯爷都没丧失理智呢,正淡定、从容的和陆某喝茶,其他那些小鱼小虾不至于那么沉不住气吧。”陆绩笑道。
“哦?”长孙敛眼中精芒一闪,阴**:“陆校尉怎么知道老夫没丧失理智?”
陆绩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长孙敛笑了笑,并未答话,一口饮完了杯中所有的茶,这才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一把推开了窗,一股寒风顿时从窗外涌入,吹得人遍体生寒,长孙敛却轻轻笑道:“托三贤庄的福……老夫现在想要发疯,还真的知道怎么咬住陆校尉的软肋。”
陆绩心中一惊,脑中顿如五雷轰顶一般,连忙起身赶到了窗前,之间茶楼斜对面的一条无人小巷里,一个黑衣人正死死的勒住了一个小女孩的脖子,那个小女孩才刚及他的胸口,此时一动不动,似乎是被迷晕或是击昏了似的。
这个小女孩陆绩再熟悉不过了。
小桃子……
“你!”陆绩眼中怒火炽盛,心中如烈火焚烧一般,扭身狠狠抓住了长孙敛的领子,一把就把他按在了墙上。
“住手!”
“别动!”
只听外面一直稀里哗啦地声音,陆绩带着的卫士和长孙敛的家卫顿时都抽出武器冲了进来,牛犇和那名阴沉侍卫持刀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长孙敛被按在了墙上,但他却丝毫没有气愤之色,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加浓郁了起来。
“陆校尉,上次伏击,秦府的侍卫都伤得很重吧?”长孙敛微微一笑,复又摇头道:“啧啧啧,在这当头上,一个小姐出门,身边竟然只带了一个小丫鬟,实在是疏忽,疏忽啊……”
陆绩脸色阴晴不定,紧紧攥着长孙敛衣领的手,也慢慢松了下来。
长孙敛笑着正了正衣襟,向自家的侍卫们轻轻一挥手,这才关上了窗户坐回了原位。
“陆校尉,我们现在能好好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