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幽森的街道上,只有陆绩这一行十来个人的巡街队伍在执火游荡了。
王献海骑在了另一个骑士的马上,马前由他的仆从牵着,只见他手里拿着团雪球轻轻滚着脸上的淤伤,不时地龇牙咧嘴着,陆绩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冰块镇肿,是疼了些,王公子还是忍着吧。”
王献海瞟他一眼,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愤怒,想着刚才的危境,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好吧……我镇着呢,至于今天的事……还是多谢陆校尉出手相助了,回头我必有感激。”
“感激就免了吧,我身为巡城校尉,若是对此事视而不见,令尊大人那里我怕是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王献海低头想了想,觉得陆绩说的倒是,脸上顿时又浮现出了几分傲色。
“不过这事儿,王公子打算怎么处理啊?”
王献海沉默许久,脸上现出狰狞怨毒之色,愤恨道:“这事儿我自然不会和他们算了,他们殴打了我多少下,我必十倍奉还,我要把他们打残、打……”
“嘿嘿嘿……”陆绩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
“你笑什么?你不信我敢打回去?”王献海皱眉道。
陆绩扭头淡淡地看了王献海一眼,摇头道:“王公子啊,气话说说也就行了,做事还是得小心谨慎些的好,你若真的这样办的话,将这件事情的前后因果抖露出去,不仅于你无益,于刺史大人也无益啊……”
王献海细细品味着陆绩的这番话,脸上却是青一阵紫一阵的好不精彩。
陆绩这话说得不假,士族众人最重名声,他是士族,他老爹也是士族,倘若道理上落了下风,还非要把人打回去的话,那就更不会让人信服了。
“你……和丘神绩是旧识,为什么帮我?”王献海这个傻瓜终于想到这个问题了。
陆绩含笑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王公子,你我二人之间是有些旧怨不假,你让周宪构陷于我,又派银环蛇来杀我的马,可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替人办事罢了,况且你也没在我身上占得什么便宜,你又不是长孙孝政,我跟你较这真干嘛……”
替人办事?!
陆绩这一番话说的漫不经心,可是却句句直插王献海的心窝,他在陆绩身上不仅没讨到什么便宜,反而吃了不少的亏,现在陆绩这一番话里,处处都透着对王献海的轻视与鄙夷,显得他跟长孙孝政的马前卒一样。
“你敢轻视于我!”王献海怒道。
“啊……误会误会。”陆绩先是一脸错愕,旋即笑了笑道:“是我说岔了,王公子切莫见怪,只不过每次现身谈条件的都是长孙公子,真正干苦力活的确是王公子,想是二位的分工不同吧。”
“哼。”王献海气哼一声,用力将手中的雪球摔在了地上。
一个指挥,一个卖力,有些话,不言而喻了……
陆绩凝眸远望,旋即长叹了一声道:“其实啊,我倒是觉得你们二位的角色可以换换,你看长孙孝政跟我谈了这么久,一直都撬不开我的嘴,连最基本的投其所好都做不到,还不如让王公子来跟我谈呢。”
王献海微微有些动容,疑惑道:“投其所好?金钱、权力、美人、地产你都不要?我们也不想以武力胁迫你……可都是因为你软硬不吃,你究竟想要什么?”
陆绩笑了笑,冲王献海眨了眨眼道:“我想要什么……还得问王公子你呀?”
“问我?”
“我想要的东西,王公子也想要。”
王献海错愕道:“什么东西?我想要什么东西?”
“真相……”陆绩淡淡道。
“什么真相?”王献海愣住了。
“自然是要我制盐之法的真相了……这盐如何生利?如何瞒过朝廷?为何如此急促找我讨要?又向谁贩售?这些都是我想要的真相啊,你之前说的金钱、权力、美人,我不是不想要,可我不仅一次告诉过你们,烫手的东西我不收,你们不把详细地细节告诉我,我这钱如何使得安心呢?这道理简单吧……”
“这……”王献海挠了挠头,皱眉道:“这道理是简单,可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你呢?对了……一定是怕你将此事泄露给朝廷!”
“呵呵呵……”陆绩摇头苦笑,旋即叹道:“只要我把制盐之法交出来,那我和你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怎么会给自己找麻烦呢?他们不告诉我……想必是把我当成了局外人,从来就没打算信任过我吧。”
局外人。
王献海怔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陆绩想知道的这些东西,他都不知道……
“只可惜啊,长孙孝政许给我了那么多东西,就是不愿意跟我吐露内情,金钱美人虽好,可迷迷糊糊地给人当枪使,陆某是从来不做的……”
又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王献海的心里。
“长、长孙孝政也知道这事的内情?”
陆绩瞥了王献海一眼,哑然失笑道:“那是自然的了,倘若这些事他都不知道,又如何把控跟我谈判的界限和尺度呢?不过王公子没跟我谈过这些……想必也是不知情的吧,所以我才说呀,我想要的东西,王公子也想要。”
王献海很失落,但他旋即大手一挥,大声犟道:“谁说我不知道!只是……没有父亲的允许,我不能跟你说这些,我嘴巴很严的!”
“嘘……公子小声一点。”
王献海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无人注意,这才放下了心来。
“陆某言尽于此了,前面再过两条街便是刺史府,我不便多送,还请王公子下马吧。”陆绩拱手笑道。
谁知王献海却是紧紧抓住了马缰,望着前方幽森黑暗的街道,他的腿肚子有些打颤,有些害怕道:“呃……陆校尉,还有两条街呢,你看我伤得这么重,要不……你再送送我?”
陆绩十分错愕,看来这孩子还真是被吓坏了……
王献海又突然压低了声音,凑上前来道:“至于陆校尉想知道的真相,回头我会跟我爹和长孙侯爷说的,孝政也真是……谈了这么久,连陆校尉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嘿嘿,鱼儿上钩了。
…………
夜半子时,一只鸽子从刺史府内院升空而起,扑扇着翅膀朝南飞去。
陆绩站在刺史府的街道外,凝目注视着夜空,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喃喃道:“王献海啊王献海,他们不告诉你真相,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