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严重高估了九婴靠谱程度，他所谓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就是大摇大摆的从能看到梦魇的窗户里直接飞进去，然后冲着人家妖怪大吼一声：“赶紧把我妈的魂魄还回来，否则我将你大卸八块，下火锅涮了。”

我现在肠子都快悔成墨绿色的了，这他妈叫偷吗？明明是抢！我跟一个认知停留在一千年年前的小妖怪难道存在着不可逾越的沟通障碍吗？还有，请问五千年前有火锅吗？这瘪犊子怎么知道火锅这吃法的！我看他对我们现在的世界了解的很啊！就在我无比挠头的过程中，九婴已经跟梦魇打起来了。

那妖怪跟我们遇见的他妖怪都完全不一样，他能不断地从他那黑纱一般的身体里散溢出看似虚无缥缈的雾气。黑气蛇一般不断地缠绕着你。你会有莫名的不安全感，好像自己在家脱光了洗澡，听到窗户里传来不怀好意的垂涎笑声，让人毛骨悚然，要是一凡人现在就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了。我还不断的听到窃窃私语声，如同地府里的阴阳路上总会有无数的交谈声，就跟低配版的菜市场似的。

但九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随手一挥，黑气便消弥的无影无踪。我看他胜券在握的样子，没那么担心了。

由于有仙袍的保护，这些黑气也没能拿我怎样，我看九婴与梦魇，战斗的正在兴头上，便在这个大厦高层到处巡飞，想找到梦魇保存于露荷胎光之魂的地方。这里一眼望过去，空荡荡的一片。除了一些铺满厚重灰尘的红色大铁柱子，上面刷着煞白的“消防器材”字样，剩下的就是一些打扫卫生的工具，十分普通，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但这里始终有一种，让人难受的强大灵力让我惶恐不安。我感觉自己是一只闯入猛虎地盘的小白兔，猛虎的冷厉目光早已锁定了我，而我蹦跶的时间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这声音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夜深人静幽暗小巷里，哀怨的低吟声，被风一吹，吹到人耳畔，一直凉到人骨髓深处。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再加点鬼片那种凄凉惊悚的配乐，妈哒活脱脱就能拍鬼片了。

可我熟悉这个声音，我知道是她。

我环顾四周，都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忍不住，问：“你在哪里啊？”

并没有人回答我。

但我听见了，微弱的，地藏经的诵经声，一如既往地干净平和。

我知道于露荷的胎光就在这里，只是不知道具体在哪，我急迫的在这四周寻找，但是这声音仿佛无土之木无源之水，凭空冒出来的，却又像就在我身边环绕着我。

九婴与梦魇依然还在缠斗中，那梦魇不疾不徐，仿佛在跟九婴消磨时间一样，他放一团黑气过去，九婴把它拍灭了，往复来回，看起来十分无聊。

以我一条鱼的智商，于露荷的胎光之魂多半在这个梦魇身体。跟他打个屁啊，打到天黑都没用。我又打算使出老招数，准备用天罗结界将这个妖怪给困住，然后再想办法。

一道暗光飞速闪过，快到让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九婴避闪了一下，迅捷如流星。

我刚要念咒的时候，九婴突然停住了双手，茫然的望着四周双目无神两眼空洞，就好像神识一下子被蒙住了似的，完蛋了，这家伙肯定中了什么招式，只见黑气一点一点的裹住了他，牵魂铃不由自主的摇动了一下，他的魂魄变得不稳定。

我意识到情况不妙，刚才那道暗光说不定是切梦刀。

不能让九婴待在这，万一出了闪失，我可担待不起，我便念动牵魂咒，九婴刹那间惊醒显然死也不愿意走，但是他开始呼吸变得有些艰难，黑气向他侵袭得更加厉害了，我果断地将他一脚踢出了大厦，吼道：“赶紧给我滚回去，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九婴不情不愿地望着我，我一咬牙一跺脚把咒语念完，九婴瞬间消失在我眼前。

我回过头去时，梦魇已经逼近到我跟前，颜辞镜的脸，浮现在那妖怪黑雾般的身体上方。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那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无限哀伤神情淡漠。像丢了魂的人一样，反反复复的就念着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是她，阴阳路上徘徊了三十多年的她。这段经历也许永远都不会在于露荷的记忆中出现，却是这个生命当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

当我看见她，所有的嬉笑怒骂都化为虚无。

来到人间的这接近一年时间里，我从来不去想任何与于露荷前世有关的任何事情。看到她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有一个疼爱她的老公，一个完美的家庭，那些往事就随着忘川水消散算了。

“阴阳路上，徘徊着那么多鬼，你为什么，独独只帮她呢？”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梦魇的身体里响起。

“关你屁事儿！”我回答道。

九婴经常用这句话来敷衍我，但我从来不逼问下去，因为不想说，必然是这件事情难以启齿。

“那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把她的胎光魂还给你。她太特别，我需要这样的魂魄，为我提供强大的力量。当然，她是不够的，我还需要九婴，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我可以成全你内心深处的愿望。让明夜雪嫁给你，你们在谯明山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没有九婴的牵绊，做逍遥的神仙多好。”那声音所描绘出来的愿景，令人向往。

你还别说，这对我真是有十足的诱惑力，现在要是有个妖怪说他把九婴，吃了放我自由，我想干嘛干嘛去，那我兴许还谢谢他祖宗十八代。但是让我和明夜雪在一起，你算哪根葱问过人家愿不愿意了？我去你大爷的。

我扬手朝天，凝聚灵力印来天空中的一道雷电。

万里晴空，一道细长的闪电撕裂天际，直劈梦魇，穿透了他浓重的黑雾。

我听见，无数的尖叫、呐喊、哭嚎声。

颜辞镜的脸，再一次浮现在那团黑雾的中央。

这一次她笑了，这个笑容却牵动了我，最难过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