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走后,甄逸明显放下了警惕,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显得有些放松道:“皇上,您看,这是韩勐给您的亲笔信,韩勐原本是想追随袁绍的,现在想和微臣一起,誓死追随皇上。”
韩勐是青州那边的大豪,也是袁绍、曹操都想招揽的人,韩勐越过曹操直接来找自己,无非是想起步的台阶高上那么一点;韩勐的书法不错,思路也很清晰,直接说袁绍用心难测。甄逸晓得田丰要投奔袁绍,自然不能让田丰晓得自己的投名状,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甄逸就在利用田丰。
看完了信,刘辩足足沉默了又一两分钟的样子,这才开口道:“甄大人辛苦了,韩勐的心意我懂了,我想知道的是,他想要来邺城,还是继续在青州发展?”
“皇上,你的意思……”甄逸想不到,刘辩这样的年纪能如此沉得住气,笑了笑说:“其实你也不用担心韩勐,他就是一介武夫,控制不了青州;在黄巾军的挤压下,韩勐已经有点承受不住,要是能来邺城那是最好的。”
“好吧,让他来邺城,说说你的事。”刘辩点头问道;甄逸来的目的就更直接了:“皇上,开始是我的错,没有主动迎接皇上进入冀州,不知皇上能不能给个机会,让甄家参与您的生意,譬如冀州商号?”
“冀州商号就算了,没有豪门坐镇,我也不可能始终做生意,对你来说,将来这个商号是一个**烦。”刘辩说出了他的顾虑,甄逸也有些暗然,他一开始没急着表态就是发现了这个缺陷,甄逸勉强笑道:“皇上一定不会放弃我这样的生意伙伴。”
刘辩做了一个安慰的手势,才开口道:“甄大人不知啊!我现在对生意也是忧心忡忡,这样吧,我把幽州三郡代县、上谷、辽西的榷场生意交给你;但是这样一来,你就不能是一个纯粹的商人。”
刘辩把话说清楚,免得到时候闹矛盾;另外也想看看甄逸的反应,是真想跟随自己,还是只不过是为了生意说说而已。甄逸见刘辩说得认真,也是暗暗吃惊,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就站队了;眼下刘辩的胜算虽然最大,但是打仗这种事,翻盘的例子太多。
“皇上,不瞒您说……”甄逸抬头看了一眼刘辩,见对方并没有反怒的样子,这才继续开口道:“我那是家族生意……有些事一个人做不了主。”
刘辩还能说什么,什么都明白了,甄逸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家族生意,只是一个互相不伤颜面的托词;只是刘辩多少晓得甄家在冀州的影响力,这也是甄逸这么说的底气。刘辩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那么你只能以一个商人参与榷场,那个利润恐怕有限。”
“皇上请放心,下官绝对不会让皇上难做的。”刘辩退了一步,甄逸自然识得好歹,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在权限之内,我一定为皇上尽心尽力。实不相瞒,我家和袁绍是亲家。。”
刘辩意识到这是一个扳回局面的机会,微笑着问:“甄宓?你打算让甄宓嫁给袁谭还是袁熙?”
“袁熙。”甄逸答完立即崩溃,甄宓只是自己众多女儿中的一个,刘辩竟然一口准确说出了名字;这说明什么,说明刘辩对甄家一举一动都在眼中,自己竟然还在盘算如何两头讨价还价。
甄家虽然是冀州首富,可是甄家九成的生意都在冀州、幽州,还是刘辩这个大商人的竞争对手;也就是说,刘辩随时都能像汉武帝对付郭解那样,让甄家土崩瓦解,或许现在刘辩的退让,只是一种冷眼观看的手腕。
刘辩的眼神清澈,似乎没有一点阴暗的东西;两边荀或等人面不改色,彷佛早已了然在胸。甄逸身体晃了晃,连忙站起来说:“皇上,臣湖涂,愧对皇恩,臣错了,臣愿意出任官职。”
刘辩起身握住甄逸的手:“我就知道甄大人不会弃我而去,你就以尚书的身份管理榷场吧,荀或,你看?”
“没问题。”荀或也诧异刘辩的消息灵通,哪知道甄宓因为曹植的《洛神赋》,在后世就是美人的象征,电影电视剧不知道拍了多少部关于甄宓的戏,刘辩就是想不知道都难。刘子惠只能承认老友田丰的眼光毒辣,刘辩确实不适合田丰那种一根筋的谋士。
送走了甄逸和刘子惠,荀或倒是没走,看着甄逸留下来的礼物清单,荀或也好奇地问道:“皇上,你好像对甄宓很熟悉?”
“怎么了?”
“甄宓这个人这么说呢?有些聪明,怕他想歪了。”荀或也没有在意,随口说道;刘辩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是担心他以为我喜欢甄宓,弄出许多是非来?”
“说实在的,唐姬被扣在洛阳,你身边好像没有女人。”荀或说:“以甄逸的性格,很可能试上一试。”
刘辩心不在焉道:“荀或,这种事都帮我拒绝了,等我十八岁以后再说。”
“十八岁?为什么呀?”荀或不解道。
刘辩说出原因:“十八岁之前身体还没长好。”
荀或一拍大腿:“难怪我身体不如荀表,我就是十五岁结婚,然后几年都呆在家里。”
袁绍果然是个识货的人,田丰投奔过去以后,似乎怕刘辩改变主意,留下董昭三人立即回了河内郡;根据史阿的汇报,同行的还有韩馥手下的谋士辛评。刘辩呆了呆,辛评竟然就在邺城,自己都没有察觉,还真是不可能面面俱到,袁绍有了这两个人,后面恐怕真的能和自己一较高低。
郭嘉捕捉到了刘辩的惊讶,问道:“田丰、辛评真的很有能力?”
刘辩点点头:“应该不在荀或、沮授之下。”
郭嘉笑道:“那就贺喜皇上了,袁绍有了这样的谋士,袁术的日子就难过了;现在我们只需盯着青州和上谷郡就行了。”
郭嘉没有往下说,但是刘辩懂了,皇帝嘛,应该喜欢的就是下面的人互相制衡,没有一家独大,自己纯粹是被三国的故事吓住了;现在荀或、郭嘉、沮授都在自己这边,手握北方三州,自己才是那时候的袁绍,而袁绍本人,最多只是一个官渡之前的曹操。
刘辩一下子满血复活:“有道理,郭嘉,你就是朕的张良啊。”
郭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刘辩这活络的性格,还真是和传说中的汉灵帝一样,有一出没一出的;摇头之后,郭嘉问道:“皇上,青铜司那边有个会议,你有没有空参加?”
郭嘉很清楚,阴暗世界里的人最容易引起高位者的猜疑,况且刘辩能晓得不少各地的人物,本身恐怕就有不止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郭嘉不想最后落个凄凉的下场,要是刘辩始终能出面就好了。
刘辩盯着郭嘉:“是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出面吗?”
郭嘉也不废话:“目前我们只在豫州占有优势,我本来就安排了一些人,荀或、荀表带来了一部分荀家的人手;因为赵温六的叛变,荀或、杨亮在洛阳安排的外围人手差不多损失殆尽,我明白,你们选择苏双就因为他没在洛阳露过脸,但是苏双同时在洛阳毫无基础。”
刘辩想了想:“那你只有找孟达、邹靖,几个商号应该还有人在洛阳,邹靖的旧部不少人都是洛阳本地人;既然六国已经出手,你们尽可能不要与世家产生联系,谁也不知道,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六国的暗桩。
好在袁术就要打下洛阳了,你们有机会趁着重建户籍的机会安排人进去,让那些人深潜,连情报都不要窃取;同样,在凉州、徐州、荆州、扬州,也可以安排人以逃难的名义过去,那些名单,你单独掌握。”
郭嘉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等到心脏跳动不太厉害了,才开口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陶谦、韩遂那些人都不好对付,很可能暗地里给袁术一闷棍,等到袁术反应过来,估计袁绍已经把形势逆转了。加上张邈等人,袁绍的兵力其实和袁术的相差无几,而投入战场的兵力远比袁术小,这就给了他做小动作的可能;我还有一个担心,袁术舍不得南阳。”
要是刘辩现在站在镜子前,肯定会发现自己的面目有些古怪,带上了一个阴谋者的狰狞;不过,刘辩的心里话,真的是吓坏了郭嘉,郭嘉觉得自己必须先说服刘辩:“皇上,袁绍要是背后搞小动作,会让张邈、刘岱、桥冒他们瞧不起,张邈、刘岱也是有理想的人,不会允许自己名士的声誉受到侮辱。”
“嗯。”刘辩不得不承认郭嘉说得有道理,这时候大汉的名士大部分还是有底线的,不够刘辩没有在这件事上多想,果断地说道:“要是陶谦等人也组织起一支联军呢?讨伐董卓,但是拥护的是刘协?”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很小,郭嘉一直以为刘辩与袁绍谈话时说的那些事都是湖弄袁绍的,没想到刘辩还把这件事当真的;郭嘉想要反对,但也找不出什么好理由来。郭嘉想了想,还是想摸一下刘辩的底气,问道:“皇上为什么会认为是联军?”
“猜的……”刘辩摸着下巴,眼珠子滴流乱转,连史阿都看出来是在撒谎;刘辩自己也觉得不妥,补充了一句说:“你可以查一查朱儁的行踪,在他董卓那边可有可无,派人盯着不会引人注意。”
刘辩说的方法可行,说明刘辩有极大的把握;郭嘉的眼神有些呆滞,天才也有被吓住的时候,要是刘辩这个所谓的无故猜测是真的,那么要自己这些谋士做什么。这一刻,郭嘉看向刘辩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帝心似海,深不可测啊。
可能是刘辩误会了郭嘉的想法,还以为郭嘉是有些不满他藏着掖着,放低姿态说:“郭嘉,说真话,我只是猜测,需要你去验证分析这个猜测的对错。”
郭嘉出门的时候,感觉脑子还是有些乱,好在史阿那坚定的脚步声很快让郭嘉清醒过来,回头问史阿:“你看皇上说的,有没有可能发生?”
史阿面无表情地说:“皇上在大事上出错的概率很小。”
郭嘉不由得对史阿刮目相看,笑了笑一起回到青铜司,一个看上去像工坊模样的院子里,苏双、赵商都已经在里面的会议室等着了;郭嘉直接坐到了主持人的位置,史阿则在苏双的下首坐下。苏双已经年近五十,可是看着三个年轻人乐呵呵的,跟随刘辩不到一年,他已经完成了从商人到官员的蜕变,后面前程远大。
“诸位,我们要开始行动了。”郭嘉等护卫将外面的门关上,才开口说道:“我刚从皇上那边回来,我们的第一个行动就是盯住投靠刘协的朱儁,苏双,为了这件事,你需要同时向洛阳和下邳投放人手;在洛阳的人要晓得朱儁离开没离开洛阳,而在下邳的人,要晓得徐州牧陶谦是否向洛阳派兵。”
显然,郭嘉在路上就想到了方法;苏双没有立即回答,想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不安与疑惑的表情:“陶谦要出兵洛阳,他未必会从下邳出兵,这个消息的来源可靠吗?”
郭嘉回答:“不可靠,但真要有这个行动,就会改变洛阳的局势;袁绍、袁术在洛阳没有占据绝对的上风,如果我们能证实有这个行动,就会向方方面面证实我们的实力,帮助两袁获得最后的胜利。”
赵商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说:“如果这件事成立,他们应该已经开始活动了,我有一个同窗在徐州做小吏,他也是郑玄老师的弟子,叫孙乾,可以从孙乾那里侧面打听一下。”
郑玄本身东归以后办学,活动的区域也是在青州徐州一代,上千弟子中大部分也是这两州的人;赵商说的有足够的可行性,屋子里的人立刻把视线集中在苏双身上。
苏双挠了挠头,说道:“我觉得,要是陶谦有这个心思,应该不会单独出兵,毕竟皇上才是正统,一旦被袁绍袁术指认为反贼,放弃董卓这边攻打徐州,陶谦一个人是顶不住的。陶谦应该还有盟友,我想我们应该可以趁这个机会把他或者他们揪出来。”
“那需要投入的东西太多了。”郭嘉打断苏双的话:“陶谦不敢轻易离开徐州,那么只能是朱儁负责前行,我们只需要关注朱儁就行了;那些与陶谦结盟的人不需要深挖,到了一定的时候会自己露出来,我们的人只需要从外围关注就可以了,不要靠得太近,免得伤了自己。”
被郭嘉抢白,苏双并没有生气:“郭嘉说的不错,这个险我们不能冒,但是可以从孙乾那边侧面打听消息,同样是不冒险地打听。”
“……你觉得不冒险,能打听出来?”赵商反问道,其他人脸上都浮现出苦笑,孙乾只是一个吏员,对于高层次的消息压根接触不到;史阿这时候说:“可以让孙乾关注一下兵器库和粮草的调拨情况,就算从徐州其他地方调兵,粮草还是需要州牧府调度的。”
赵商颔首说:“我来给孙乾写信……不过大家要帮个忙,老师对孙乾看得很重,与崔琰差不多,恐怕不喜欢孙乾牵扯到这些事中。”
苏双直言不讳地说:“放心,消息只是我们四个和你派去送信的人知道,我这边安排的人,肯定与孙乾没有交集。”
郭嘉不失时机地说道:“很好,大家去做吧,需要资金和人手,都可以找我来商议,杨凤那边,送来了十几个徐州人。”
作为刘辩最早掌握的一支军队,杨凤的人马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现在镇守着并州的晋阳,实际上在保护者并州商号的运作;刘辩从洛阳撤出大部分杨凤部下的家卷,让那些人热血沸腾,这次调集的人手都是八百里快马赶来的。
赵商笑道:“我不需要,给苏大人吧。”
“多谢。”苏双诚恳地说:“我现在需要人手。”
不过郭嘉还是考虑到孙乾的处境,和赵商悄悄地去找了刘辩汇报,刘辩听到孙乾的名字,立即说:“不要让孙乾冒险,而是让孙乾去联系东海糜家,我可以允诺,糜竺为徐州别驾,孙乾为徐州从事。”
刘辩的价码开出这么高,让赵商喜出望外,他在徐州呆了多年,很清楚糜家的实力有多强大;赵商说道:“我手下的校尉王翁也是同窗,他正要回去接侄子王基,王翁的身份没有在公开场合用过,我让他直接去找孙乾。”
“为了以防万一,传我的口谕吧。”刘辩说完随口问了一句:“王基多大?”
“两岁。”
刘辩猜想那小孩应该就是后来帮助司马昭镇守荆州的王基,想了想说:“王基到了邺城,带来给我见见,要是说得过去的话,就给我做徒弟吧,四弟子。”
郭嘉和赵商一愣,郭嘉脱口问道:“皇上,你不是只收了杨亮、杨凤的儿子吗?怎么就变成四弟子了?”
刘辩带着一丝无奈说:“那天我给荀表灌醉了,答应荀表,收他儿子荀冲为三弟子。”
郭嘉和赵商都笑了起来,荀表的酒量几乎就是海量,就连王越、简雍、张飞那样的酒鬼都不是对手,刘辩输得不冤枉;赵商好奇地问:“皇上,你怎么想起和荀表去拼酒?”
唉,刘辩掩饰地说:“稽先悲来了,可以开始研制连弩,一高兴就喝多了。”
真实的原因只有刘辩自己知道,当时荀采坐在边上,那小女子容光焕发,刘辩一瞬间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