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的调令比正常的时间迟了几天才到河东郡太守府,倒不是送信的快马不得力,而是在洛阳和长安耽搁了;一个是徐晃的官职不好定,何太后的意思是见过人再说,可是公文上不能这么写,最后大将军府给了徐晃一个上蔡都尉的职务。
再加上河东郡的驿馆,可以说是司隶地区最差的驿馆,董卓从凉州带来的驿吏压根就不问事,处理公文和董卓一样拖沓,送公文来的驿卒不仅得不到一点好处,有的时候甚至连吃饭和喂马的草料都成问题。调令在长安走了一天多流程,才被一个自认为倒霉的驿卒送往河东郡。
好在最后公文还是到了河东郡太守府,洛阳的信息让李儒吓一跳,倒不是何太后直接插手什么,而是点名要河东郡的一个吏员徐晃,吓着李儒的是徐晃的描述;兴许是怕同名同姓有人冒充,调遣的公文不仅注明是徐晃徐公明,而且说明使用的武器是大斧,前往汝南郡是去打仗的。
这份公文到了河东,李儒也是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才查到该人,徐晃是河东郡杨县人,刚刚被太守府征调,平日十分不起眼,没人见徐晃用过兵器,但是见过徐晃的人都说,这个人孔武有力。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何太后怎么知道徐晃使用大斧的,李儒首先想到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名单;只是李儒没想到,自己费了半天的力气,跑到董卓那儿被忽视了。
“两军交战,军情瞬息万变,徐晃要是刘辩的人,理应继续潜伏在河东才对。”董卓似乎主意已定,他手下最不缺的就是孔武有力的人,对于一个名不经传的吏员并不在意:“也许是裴茂他们推荐给刘辩的,无需阻拦,影响我们的大计……”
门外来人的脚步声打断了董卓的话,敢于这样不经通报就直接闯进来的人并不多;董卓看清楚是三弟董旻,不快的表情一闪即过,张开大嘴笑道:“什么事急急慌慌的?”
“二哥,那边来消息了,冬至。”董旻故作神秘,李儒心头一惊,眼看着春节过了,都到了春天,还要谈论什么冬至;李儒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一个约定的信号,李儒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怎么一个个都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好歹自己也是灵帝布下的棋子,董卓麾下的第一谋士,难道现在弱爆到这个地步。
看董旻欲言又止,董卓哈哈大笑道:“无妨,李儒是自己人,什么话尽管说。”
“我明白。”董旻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宗说:“行军路线都给我们准备好了,二哥,你看,何时动身?”
董卓直接把卷宗交给了李儒:“李儒,你给个意见,说实话,这帮人动作太快,反而让我对于此事,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李儒怔了一下,自家的岳父董卓从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混世魔王,连汉灵帝的旨意都敢不听,还有什么事能吓住他的?只是看董卓的神情不像是作假,李儒急忙去看那份卷宗,董旻说得没错,对方行军路边标注得很详细,附注了当地军队的情况与行动备桉,包括在关中和洛阳的接头方式。
李儒自己多次设计过奇袭洛阳的方桉,不得不说,指定这个计划的人高明;李儒顿时明白了董卓的担心,能有这样大手笔的人岂是等闲之辈,要是反过来,足以把整个河东军给坑进去。
董卓看李儒沉思,难得地解释道:“李儒你别想多了,和我们联系的人是你三叔的故友,人绝对没问题……他要求我们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担心的是,他从未打过仗,有的事想简单了。”
“岳父,我不是因为这个。”李儒讪讪道:“岳父,你看看这个行军图,制定计划的人是个熟手。”
董旻打了个哈哈说:“李儒,那就更说明我们这个盟友的能力,是不是?”
董卓匆匆看了一遍,抬头已经是平常神色,笑了笑道:“我们不能让朋友见笑,三弟,告诉对方,我们准时出兵。”
董旻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李儒低声道:“岳父,我总觉得有些玄乎。”
董卓摆了摆手,道:“只要我控制了洛阳,一切还不是我说了算,李傕已经带着人马回来了,我打算留下牛辅镇守河东,你和董旻都跟我去洛阳,我亲自带着李傕、郭汜、张济、樊稠一万骑兵为先锋,你和胡轸统领中军一万人,董旻、李肃带领五千人押后。”
董卓最信任的人还是自己和牛辅,李儒有些欣慰,点头说:“我明白,徐晃的事怎么办?要么杀了,要么让他赶紧走,否则他一旦看到大军调动,必定会报告洛阳。”
董卓沉吟良久:“让他一个时辰内启程,立刻滚去洛阳,免得打草惊蛇。”
徐晃的文才并不出众,在吏员中也不怎么显眼,可是朝廷调遣的事就落到他头上;徐晃听到调令和董卓的命令,不由得眉头紧锁,对于自己升官没有一点喜色,徐晃打心眼里不喜欢何家的人,可是太后是怎么晓得自己的情况的?
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凉意入骨,一听说董卓发怒,徐晃必须限时离开,原先的同事全部跑得看不见人影;唯一留下来贺喜的伍习拍着徐晃的肩膀说:“别想了,别给董卓改主意的机会。”
董卓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徐晃感激地点点头说:“我会立即动身的,伍习,这里也不适合你,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洛阳;要是担心刺激某人,我在长安等你,就是上次我们去办事住的那个霸桥客栈。”
伍习大喜:“就这么说定了,我在傍晚出发。”
伍习不傻,现在河东郡全部是董卓的旧部或者凉州人当家,伍习武功文才一般,很难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跟着徐晃则不一样,可以像藤蔓一样,顺着大树慢慢地往上爬,大树长多高,藤蔓就能爬多高。
伍习是下班以后才出的城,已经可以看见河东军中的西凉士兵正在回营。这些西凉兵都是董卓从凉州带来的,平日里自以为高人一等,军纪散漫,四处惹事,天黑前回营几乎是没有的情况。
唯一的可能,就是董卓的命令,伍习带着疑惑回到一路纵马东行,却看见官道上的快马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有的是信使,有的是巡逻的斥候,一直到长安城,都是一副大战即将来临的架势。
在霸桥客栈,徐晃听伍习一说,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白波军都在北面,董卓向东面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做什么;可是休息一夜,第二天两人出发的时候,发现长安附近有几条道路已经被官军拦住禁止通行,徐晃顿时吓出一身汗,难道董卓是要前往洛阳?
徐晃不敢多说,只能催促伍习加快速度,抢在天黑前过了潼关,连夜赶到洛阳城下;城门一开,两人就进了洛阳城,徐晃首先就找到得意楼要见掌柜,徐晃不是傻子,并州商号的传闻早就传到河东,何太后点自己的大名,那只能是皇上的主意,有些不能对外说的话,只能在皇上这边试试。
张世平一听说是徐晃,当即就笑道:“皇上对徐将军是寄以厚望,只是皇上还没有回来,如果有事的话,徐将军要不介意,我带你们先去见荀爽。”
徐晃当然不介意,荀爽的名气在那边,徐晃也没资格在意;伍习一听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徐晃的官职还没有正式任命,作为皇上狗腿子的张世平就这么客气,说明皇上刘辩真的对徐晃器重。
路上徐晃问张世平:“皇上怎么知道徐晃的?”
张世平奇怪地看看徐晃,想了想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当初刘备也是像你这样被皇上找来,就向皇上推荐了我,谁知道皇上连我面都没见就同意了。应该是,有人预先跟皇上说起过我们这些人。”
徐晃捂了捂脑袋,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张世平带着两人来到西园,荀爽自然想验证一下刘辩的眼力,看见徐晃,荀爽只能说给刘辩名单的那个人毒。徐晃连寒暄的话都没有,就直接说出河东和关中的不对劲,荀爽的脸立即严肃起来;荀爽可是晓得刘辩一直担心洛阳有变,这样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荀爽立即写了一封信,对徐晃说:“你马上和张世平去见车骑将军,把信交给长史乐隐,你们立即出发;你担任骑都尉,伍习委屈一点,先做你的副手。徐将军,伍将军,说白了,车骑将军何苗是皇亲国戚,没有多少从政和打仗的经验,能在汝南立足最好,不行的话,保着何苗平安回来,同样是大功一件;其他的不用多虑,皇上看好你们。”
徐晃、伍习双双躬身:“末将明白。”
荀爽也不敢确定河东那边的变故就一定是针对洛阳,让何苗走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荀爽是无法把这件事公布于众的;但是何太后与唐姬,是一定要照顾周全的,洛阳可以丢,这两个女人不能出事,否则刘辩就会面临一个怎么选都是错的选择题。
荀爽让张世平去通知郑玄后,又写了一封信,然后来到未央宫;何太后正在观看奏章,听说荀爽来了,立即召见。荀爽递上自己写的信说:“太后,皇上来信,说七柳丘别院的事需要您出面处理一下。”
大太监郭胜殷勤地传递一下,却被荀爽把信翻到背面对上地动作吓一跳;何太后笑吟吟地接过信,对郭胜说:“看样子是皇上的秘密,你们都下去吧。”
郭胜懂啊,七柳丘庄园的事,连郑玄、荀爽都处理不好,还不让皇后唐姬出面,非要劳动何太后,肯定是顶级的秘密啊;只是何太后说了,郭胜不好违命,挥挥手带着所有人走了。
何太后拆开信一看,也是吓了一跳,竟然是坐在对面荀爽写的,说董卓有可能潜至洛阳,要是关中真有人策应,董卓应该夜里就能到达,并且洛阳一定有掌握兵权的大人物接应。
荀爽的意思,何太后去七柳丘别院,那里不仅有牵招的骑兵,还在城东,便于逃走;倘若这个猜测是错误的,过上一两天再回来。何太后同意荀爽的分析,可是洛阳掌握兵权的也就那几个人,何进、袁绍、丁原;与其胡乱猜测,不如静观其变。
何太后看了两遍信,示意荀爽点燃一个粗大的蜡烛,把信在蜡烛上慢慢烧掉,笑着说:“荀大人,皇上就是看我太无聊了,尽给我找事。”
荀爽在心里给何太后点了个赞,配合着说:“这样的事,皇上也只相信太后,其他的人,还都不好说;就是老臣,看见金银珠宝,有时候也难免动心啊。”
何太后大笑道:“荀大人,你要是这样的人,世上哪还有君子。也罢,我就去一趟,对了,回到西园,向唐姬说一声,让她准备一下,我今天要是忙完了,明天她也来别院,一起看看春色。”
厉害,何太后这么做,就是怕自己同时安排唐姬出城惊动其他人,不过何太后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要真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现在西园和何太后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人家的视线之中,荀爽只能微微一笑:“遵旨。”
好在回到西园不久,荀爽就听到了好消息,何苗动身了,与辞官回去的蒯越同行;蒯越在大将军府的地位日益尴尬,看出刘辩和袁家都要在南阳布局,干脆主动向何进辞官不干,要是换做以往,何进绝不会答应,但是这一次,何进同意了。
何苗的车队有三十多辆马车骡车,从南门鱼贯而出;而在南门七百步左右的
柳陌巷,就是赵忠的府邸;与一年前车水马龙的气象完全不同,现在几乎看不到什么来拜访的人,但是今天,一辆驴车停在赵府的大门口,显然是有贵客上门。
来的是西园的总管毕岚,此刻正在书房里和赵忠在密谈,所有的人都不允许靠近书房的四周,包括赵忠的养子赵温六;赵无几已经和刘德然一起去了并州,赵忠的另外两个养子,赵不三在负责生意,赵老四回了赵忠的老家邺城,现在只有赵温六在赵府管事。
赵忠带着懒洋洋的笑容问毕岚:“你拿到了配方?”
“屁。”毕岚脸色阴郁地说:“七柳丘的人已经开始把工坊往并州搬迁了,现在造纸坊卖的都是库存白纸,只留下一批工匠继续生产蔡伦纸;荀或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一个机会,没想到是一个寂寞。我就纳闷了,皇上至于这么怕何进与袁绍吗?”
“你呀,”赵忠笑指着毕岚说:“还不明白?把你在洛阳的家产都赶紧卖掉一部分,你跟着七柳丘搬家啊;你要明白,我们只有跟着皇上,才能保住自己的脑袋。至于配方,你拿到手敢开工坊生产吗?我看你就死了这个心思;对了,郑玄这个人怎么样?”
毕岚服气地说:“比荀或还要精明,他和荀爽分了工,荀爽负责西园的事,郑玄负责把七柳丘那边的工坊什么全部搬去晋阳;难道皇上真的不打算回洛阳,还是卢植能在并州呆一辈子。”
这是最显而易见的道理,刘辩不能在并州做皇帝吧,卢植最多也就三五年,这么搬来搬去为什么?赵忠给自己剥了一个橘子说:“卢植不干了,后面还有郑泰、盖勋、邹靖、曹操这些人,十年以后,就算还是何进掌权,并州是水都泼不进去。我喊你来,是跟你打个招呼,我也要走了,回老家邺城。”
“什么?你也要走?”毕岚直接跳了起来:“赵忠,你和皇上一定有事瞒着我。”
赵忠示意毕岚稍安勿躁:“洛阳毕竟是何进与袁绍的主场,要弄死我们太简单不过,皇上是生命无忧,可那些配方真的能长期保密吗?皇上既然做了承诺,何进恐怕不死都不会让皇上亲政。
我们能看到,其他人也能看到,你说,那些人会站在谁的一边?你再仔细想想,西园的羽林军中就没有别人的眼线?你手下的小太监和宫女都是忠心不二的?但是到了并州,皇上就能做到这一点。”
毕岚被赵忠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没了底气,羽林中郎将潘隐就是大将军何进的人,那些羽林军的军官都是来自世家,恐怕一大半都是何进与袁绍的人;只不过刘辩让刘备、杨凤、邹靖带来不少人,才让左监的八百人基本上是听从西园的。小太监和宫女,毕岚想起了自己的过去,苦笑道:“那些小太监和我们当初一样。”
赵忠点点头:“皇宫太小,宫里的故事一代代不会有多大的变化,现在你应该清楚了,皇上是什么心思;至于你走还是不走,你自己决定。从皇上救了我那天起,我就决定跟着皇上的步子走,赵不三陪我回邺城,温六会留在洛阳,你有事可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