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招对铁甲很满意,当夜就在行宫住下来;刘辩一个人的时候,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忘乎所以了,现在这么快的节奏,不仅让自己无法躲在后面,甚至连实现这样的人才都不足,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急切地把臧洪这个人选定下来。
刘辩很清楚在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就算是皇帝也不例外,不管大将军和士族,其实都希望上面是一个不管事的皇帝;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是被人惦记上了,这也是王越坚持自己替代史阿来并州的一个原因。
刘辩推开半个窗灵,凉风立即灌进屋子;窗外的月亮分外的亮,没有一点云遮月的样子,院子里传来更夫的叫更声和梆子声,刘辩才醒悟已经是二更天,摇头失笑,关窗躺下去,拉上被子睡觉,不多时就进入梦乡。
郭缊彻夜难眠,依旧没有一点头绪,郁闷地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霜冻依旧,只有天空中的启明星在渐渐远去;一瞬间,郭缊拿定了主意,是祸躲不过是福不用躲,随他去,让郭淮自己拿主意。
跟往常一样,郭淮一大早穿戴整齐,他陪着父亲郭缊回太原,其实主要是为了定了娃娃亲的王家小姐,王隗的女儿王绾茹,可是王绾茹对郭淮不感冒,即便是在王绾茹二哥王凌的帮助下,郭淮依旧没能见到佳人。
其实郭淮自己也很纳闷,他到底是看上了王家高人一等的地位呢?还是真的想见王绾茹?郭淮没有答桉,只能对这件婚事郁闷,他拿起皮帽,正准备再去找王凌,耳畔忽然听到父亲郭缊的声音:“淮儿,昨天皇上想要你去做他的随从。”
郭淮一愣,按照郭家的背景,自己要是在太原郡甚至并州一路开挂并不奇怪,可是被那个素未蒙面的皇帝刘辩看重,郭淮更多的认为还是家族或者父亲的原因,刘辩不可能一辈子做生意,现在也在逐渐招揽一些人才,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显示亲近的棋子。
不过郭淮也明白,自己不可能躲着刘辩,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人对征辟还是趋之若鹜的,自己做不了那个在征辟路上自杀的魏朗,要是拒绝,不会被认为是名士的高雅品德,最大可能被人说成故作姿态。
况且现在郭家脑门上都悬着一把刀,钱;郭家现在不缺小钱,但郭缊想要在雁门郡做出点成绩,缺的钱数目巨大,压得郭缊的胸口透不过气来,现在看,恐怕也只有刘辩这个经商奇才可以解决。
想起父亲的抱负,郭淮有些气馁。算了,不就是跑一趟吗?郭淮不想去生气,抬头对父亲说:“我今天就去见见他。”
郭缊看着郭淮出门的背影很欣慰,郭淮就是这样,不惹事,也不怕事;走到王凌家门口,郭淮想想还是掉头,直接去了刘辩那不像行宫样子的行宫。出来接待郭淮的是杨奇,一眼望去,杨亮就不得不佩服刘辩的消息灵通,郭淮站在那里,确实有名将的影子。
刘辩嘱咐过杨亮,给郭淮的面试不过是做做样子,杨亮出马也就是显得正式一点。面对郭淮,杨亮的能力游刃有余,两人在目前压根不是一个等级的选手;杨亮和郭淮喝着清茶,没有问太多的刁钻的问题,从并州的局势谈到雁门郡,一个个问题都非常常见。
就在郭淮以为走过场心态开始放松的时候,杨亮忽然问郭淮:“郭淮,并州的风险在哪里?”
郭淮不得不认真地考虑起来,并州现在可以说到处都是风险,只是卢植的这次多路进军,一下子打得鲜卑人无法适应,退到了雁门郡,包括匈奴在内的其他势力只能是避其锋芒,免得成为替罪羊。
只是在郭淮的心目中,边塞各族并不是真正的风险,并州本身的情况才是令人深思的问题,这次面对鲜卑,并州军方几乎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连护匈奴营都伤亡大半,最后还是靠着各地军民自己的力量,才守住晋阳等一批城池,替卢植的进军争取到时间。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杨亮的表情非常认真,他有点窃喜,他面临过类似的问题,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郭淮的表现说明,自己当初的反应其实很正常,只是问题有点偏离了自己能力承载的范围。
郭淮的神情还是很严肃,杨亮面带春风,笑着拍了一下郭淮的肩膀:“好了,郭淮。以后在皇上身边,你有的是时间考虑相似的问题,让我欣慰的是,你没有紧张。”
郭淮以为面试结束了,让他痛恨自己的是,为什么没有说上几句?赌一把总比沉默要好得多,郭淮问道:“杨大人,我想知道您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桉,可以么?”
杨亮一愣,随即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正确答桉,这也是我们这些人不得不每天面对的问题;即便将来回到洛阳,兴许不是并州的问题,也可能有幽州的,或者扬州的,等等,等等。”
郭淮被这个坦白的回答弄得胆战心惊,刘辩不是不管朝政吗?郭淮小心地问道:“真的?”
杨亮看了一眼郭淮,会心一笑道:“郭淮,你要相信自己,皇上看人很准的,他既然看好你,就不会错的。”
“难道……”
“带着疑问去工作,才能体会到自己值不值得,对了,你是武将,正好董卓送来几匹好马,皇上替你留了一匹青鬃马。”
青鬃马高大神骏,郭淮一看就喜欢,整个脑袋已经晕晕沉沉,一直到走到刘辩的房门外才醒悟过来,自己太没出息了。郭淮吞咽了一口口水,心里有些心虚,自己自诩志向远大,其实也太不上台面了?
“皇上在里面等你,在并州,皇上身边只有刘德然、史阿和你。”杨亮客气地说道:“回到洛阳,还有简雍、孟达、左百灵他们,你们的任务只有两个,保护皇上,完成皇上交待的事情。”
黎明前,新兴郡,云中山;大地突然颤抖起来,从三个不同的方向都出现了大队的鲜卑骑兵,逐渐汇聚成一股洪流,往九原县方向逼来,三面高耸的大旗在黑暗中看不清旗号,在奔腾的马队中犹如指引方向的魔鬼之手。
步度根在中间的大旗下,连声问斥候:“发现汉军没有?”
“没有。”
“没有。”
步度根稍微放心一些,退到雁门郡后,发现汉军并没有追杀过来,鲜卑大军才稳定下来,只是雁门郡是休屠格的地盘,那些匈奴人担心鲜卑人反客为主;而鲜卑内部在退往草原还是再度南下上也争执不下,大哥魁头才决定请休屠格出兵一千,还把自己的亲卫彤山派来协助自己进攻新兴郡。
根据情报,大汉并州刺史卢植带领西园军在东面五台一线,而护匈奴中郎将盖勋带着所部正在处理匈奴各部的问题,新兴郡几乎没有像样的人马,魁头希望一战重振鲜卑各部的信心。
就在大军即将冲出云中山余脉的时候,忽然两面想起了锣声,步度根一惊,这可是汉军弓箭手出击的信号;反应过来的不止步度根一个,可是没有两面射来的箭雨快,鲜卑军成片地栽落马下。
“向前,冲出去,不要回头,也不要停留。”几个鲜卑将领都在高呼着差不多的内容,前面两里地就是平原,鲜卑军大可以反包抄汉军;只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刚冲出谷口,迎面就遇到关羽率领的两百汉军骑兵。
关羽催动座下枣红马,盯准了鲜卑的先锋将领彤山杀过去,彤山的大斧刚举到半空,就被关羽一刀斩落马下;彤山的死是致命的,这个在鲜卑族中有名的勇士连一招都没撑过,让鲜卑军队惊慌失措,短时间没有能组织起像样的回击,硬是被关羽两百人杀了一个进出。
不过鲜卑军可是马上民族,开始慌张了一阵,等后面的将领出来,还是迅速整理出队形冲出了谷口;只是步度根冲到平原的时候惊讶地看见,四队汉军骑兵席卷杀来,原来对方是故意让自己的前军冲出来,自己遇到了一个死亡陷阱。
卢植是算准了鲜卑军会来新兴郡,特地带着刘备、张辽、夏侯惇、俞涉四部八千人潜行到云中山一带,等了足足十天,才等来这一战;刘备等人无一不是悍将,与鲜卑厮杀得难解难分,混战中,张辽让郝萌维持队形,自己和关羽一样冲向敌军大将,一举斩杀休屠格大将铣东。
休屠格骑兵溃散了,步度根大军的右翼出现空档,郝萌立即催动大军锥形凿入,将鲜卑军切为两段;步度根看着四面逐渐包抄过来的汉军,无奈下达了突围的命令,带着身边的两千骑兵死战逃脱。
云中山一战斩杀近五千鲜卑军,俘获战马两千三百匹,可是卢植乐不起来,因为抓获的一百多个俘虏都说了一件事,这次鲜卑军中有汉人,跟在骑兵的最后面,一见中伏,带着身边的骑兵掉头逃走了。
魁头在接到云中山兵败的消息,立即下令东路人马顺着太行山开始行动,两支前锋部队却被曹操、王匡截杀;魁头的大军杀到后,曹操、王匡就是闭门不战,利用城堡与魁头死耗。
而卢植并没有像魁头以为的那样,在新兴郡奔驰救援,反而直接杀入了雁门郡;留守的鲜卑人和休屠格部组建了一支接近万人的骑兵迎战,却因为盖勋和刘夫罗带着五千匈奴精骑赶到,鲜卑联军大败,阵亡六千多人。卢植命刘夫罗、去卑、刘备、张辽四部迅速袭击方圆百里的鲜卑部落,逼得整个鲜卑族北退。
等魁头率军杀回雁门郡,老奸巨猾的卢植已经撤走了,但是长达十来天的战斗中,鲜卑族损失了上万骑兵和一万三千多百姓,损失的牛羊钱粮不计其数,在盟友休屠格部面前丢尽了脸。
雁门郡的捷报让刘辩有点欣喜,却改变不了刘辩对洛阳形势的担忧,刘辩离开洛阳前做好了方桉,汉灵帝在皇宫建造了一条商业街供自己玩耍,在西园同样造了一条街,只是规模小了一大半;蔡邕、杨奇和荀或三人都赞成拆了西园那条无人问津的街,然后利用西园的木材去打家具。
蔡邕帮助刘辩给家具铺起了一个镶金坊的名字,还亲自设计了标志;刘辩向五个木匠展示了自己画的五十多件家具的草图,这些木匠都在简雍的看管下,以后做出来的成品和整个商业推广都是在简雍的监督之下,只是掌柜的,刘辩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安排简雍先兼着。
荀或现在在拆西园这件事上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即便刘辩预先打了招呼,有毕岚和荀爽的支持,唐姬、何袭人还是不同意;根据荀或和毕岚两边写来的信,两个女人问的最多的就是为什么拆,拆下来的木料做什么?
何进的管家曾经找过毕岚,想买拆下来的木料,被毕岚一口回绝;毕岚虽然不清楚刘辩的方桉,但是清楚,刘辩拆街绝对是为了街上的木料。很明显,唐姬、何袭人的反对其实来自他们背后的家族,他们以为刘辩不在洛阳,就像染指刘辩的生意。
从荀或的信中能看出,干扰是全方位的,在江湖上,史阿遇到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挑战者;在朝堂上,即便是何太后出面让荀或拆街,可羽林卫还是干预,大有不把太后和皇上放在眼里的气势。
杨亮呵呵笑道:“皇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杨亮说得很隐晦,但是刘辩明白杨亮的意思,这一切的后面,都是大将军何进在捣鬼;刘辩冷笑道:“没事,这不是鸿门宴,即便是在洛阳,大将军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主的,告诉荀或,执行我们商议好的第二方桉,镶金坊的生意纳入并州商号;我来给太后和大将军写信,到时候让崔烈、何苗他们敲敲边鼓。”
刘辩在信中向何太后和何进表示,拆掉那条街的目的是为了换取马上要向并州供给的粮食,具体的操作办法因为商业秘密不能说,但确实是一刻也不能耽误,如果阻碍了荀或的速度,要是影响并州的供给,大将军府要填补这个缺口。
何太后看了大喜,她不完全相信刘辩说的,但是这件事要是能因此赖到何进身上,刘辩和并州商号就算脱了钩,刘辩就可以置身事外了;现在卢植在雁门郡取得了第二场大胜,刘辩回来也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何太后立刻批示,要何进决定到底怎么做。
大将军府中,何进看得头上青筋直跳,按照大将军府的谋士们的看法,雁门郡一战后,卢植迟早要和鲜卑人继续大战,并州就是一个无底洞,填补,拿什么填补?何太后和刘辩母子俩这是在耍无赖,看看不行就打算甩锅给自己。何进暴躁地问两边的官员:“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韩卓其实最清楚前因后果,他是不赞成何进这么做的,刘辩留在并州,也算是践行了不管朝政的诺言,还帮何进减轻了物资上的压力,何进最好的方法就是静观其变。现在倒好,何太后把球踢了回来,不过身为长史,韩卓还是要尽心尽力的,韩卓转脸问蒯越:“你们荆州的粮食什么时候能到?”
“还有半个月时间到洛阳,按照预先说好的,交接的时候并州商号就付全款。”蒯越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淮南的粮食差不多也是这个情况,只有冀州的小麦付一半,听说博陵郡那边的商人很看好皇上,愿意垫钱。”
何进一下子反应过来,博陵郡虽然只有四个县,但全部是上县,牵扯到皇家的三位公主,阳安长公主刘华,颍阳长公主刘坚,阳翟长公主刘修;还有就是城门校尉崔烈,崔家是博陵郡的第一大族,那些商人要是捧刘辩的臭脚,肯定是这四个人的某一个在起作用。
看来这些宗室和名士还是没拿自己这个大将军当一回事,何进阴鸷地扫了蒯越一眼,很怀疑蒯越知道是谁,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说;韩卓那边已经点头:“既然如此,大将军,那就让荀或拆吧,看他怎么来筹集这个钱。”
“嗯。”何进重重地哼了一声,想想不甘心地问蒯越:“你认为并州的最后结局是什么?”
蒯越一个人精,哪会看不穿何进的想法,微微一笑说:“卢植用兵狡诈,加上护匈奴军的协助,收复雁门郡只是早晚的问题;并州的问题不在于退敌,而在于重建,这才是很多人期待皇上的原因。”
何进不满地看了看手下的群臣:“你们难道想不出办法?”
韩卓实话实说:“皇上在做生意方面无师自通,从他入住西园到现在,每一步的手法都是不可预测,现在国库空虚,如果袁家不出死力,也只能寄托在皇上身上。”
何进懂了,敢情韩卓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就想像看戏一样看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