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个消息,太突然了,不仅对于甄姜,刘辩身边的幕僚郗虑同样有点不大相信,提醒刘辩:“皇上,会不会有诈?”
“不会,煤矿对于李移子的吸引力不大,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公孙瓒会不会在幽州对他下手,不会在意这点钱的盈亏。公孙瓒是个真敢随便黑人钱的主,李移子在幽州的大半产业已经落入了公孙瓒的手,我估计李移子是为了自身的考虑,担心公孙瓒会顾虑他报复再度出手,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刘辩坚定地摇摇头。
虽说李移子的举动让人猜不透真正的意图,但刘辩的心中多少能猜到一些,李移子很可能想把整个家族迁到邺城或者许昌,才会向盐铁司示好。这件事也不能怪公孙瓒,李移子本人在这些事中的嫌疑根本没办法洗刷干净,最后青铜司放人,其实也是有放长线的意思在里面。
只不过李移子的产业都在幽州,并且是靠着公孙瓒做大做强的,一旦离开幽州,那就是毫无着落;李移子早些时候和甄逸有过联系,但是甄逸现在这样的咄咄逼人,李移子应该是害怕了,说病急乱投医都不为过。
郗虑还在犹豫:“逢纪会不会答应早了,万一李移子包藏祸心?”
刘辩笑道:“钱多不烫手,这次又不是李移子一个,公孙瓒不也叫出来了吗?是好事。再说,李移子真要是包藏祸心,也只能是对我和公孙瓒,不会在其他方面招惹那些能干掉他的人,逢纪那么聪明的家伙,肯定想到了这点!”
刘辩倒不在乎被人看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本来整个局面都在明面上,希望别人装作看不见,那是没有用处的;既然注定是你死我活的搏杀,就让暴风雨来得更勐烈一点吧。
郗虑想不到其他问题,也只能顺着刘辩的思路去考虑,有些忧心地说:“就怕说是逢纪逼他们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事。”刘辩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鲁肃呢?”
“来了。”鲁肃推门进来说:“皇上,许相、司马朗、司空杨奇的信函都到了,全部是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许相一口气送来三封,荀或扣了一晚上,正好一起送过来。”
鲁肃显然是看过了这些公函,却没有说出任何一点内容;刘辩直接伸手接过来,匆匆看了一遍:“难怪荀或要扣押,他恐怕是担心这些有诈,或者是弄错了,需要与马日磾商议。郗虑,你去尚书台传个口谕,我把司马儁当做袁绍待,征辟司马懿为大将军府文学掾;鲁肃,你和赵商、王真商量一下,是不是审审貂蝉?”
司马家主动投降了?种辑是新的齐二,还自杀了?刘辩压根做不出任何判断,只能把这些难题丢给荀或、赵商他们;只是貂蝉必须审了,种辑的死掐断了许多线索,只能指望貂蝉能拾起那些线头。
赵商看完这些,和鲁肃对视一眼,同样的忧心忡忡,两人很清楚司马家这一步的精妙,利用其他人的死,把自己从六国盟与朝廷的争斗中摘出去;两人压根不相信司马懿会忠心朝廷,赵商对鲁肃说道:“司马家帮助张鲁隐藏,要是张鲁跟着躲起来,这两家就够我们头疼的。”
鲁肃眉头紧锁,答道:“张鲁没有什么,他的身份肯定与六国盟的其他人还有联系,迟早是会被牵扯出来的;只是种辑的死必定影响齐大的布局,时间一长,那些人该跑的肯定跑了,还是在貂蝉身上下功夫吧。”
王真突兀地说道:“二位,我来之前见了皇上,皇上的意思,是把司马家的档桉找人重新理一遍。”
青铜司以外的人,鲁肃愣在了当场,赵商在最初的愕然中反应过来,吃惊地说道:“什么人?”
“诸葛亮和华歆。”王真低声说道:“皇上的意思,司马家的动作没道理,现在还没有威胁到司马家,所以要琢磨一下,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皇上让你们全力审问貂蝉,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赵商微微一笑:“这两个人一正一邪,倒确实有可能猜出答桉。”
鲁肃笑道:“华歆只是对当官兴趣大了点,算不上邪。”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赵商说:“华歆来许昌,还要等皇上的圣旨,时间太久;王真,你去把诸葛亮找来,我这就去什么貂蝉。”
貂蝉见到赵商很惊奇,娇弱的声音带着许许的疑惑:“这么多天没审问貂蝉,今天第一场就是赵大人亲自出马,真的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貂蝉看上去很好,气色与被抓进来的时候没有差别,只是身上的衣服表明了,她是一个囚犯;貂蝉进来也没有受刑,询问倒是三天两头都有,只是那样的询问毕竟松散,貂蝉有没有答桉都无所谓,审问者只是看貂蝉的反应做出判断。赵商笑笑说:“我被调去长安了,临走之前,不审问一番,心中过意不去。”
貂蝉的脸在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又有人反水了?”
赵商笑着说:“客卿一级的人物,比你的身份要低,我来之前和皇上说好了,你只要说出齐大的真实身份,你就自由了。”
“一个名字?”貂蝉冷静地问:“那个客卿是谁?”
“无可奉告。”赵商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我们不想像桃花源那样,一场厮杀死几万人,齐大这个罪魁祸首被抓,其他人才有赦免的机会。”
貂蝉才不会相信赵商的话,不知道齐大的客卿,那肯定不是自己这个圈子的;貂蝉摇头说:“你动刑吧,我明白,你们之所以一直不审问我,就是在等一个契机。”
赵商似乎有些为难:“貂蝉,你应该知道,审问女人的有些刑具一动,这个女人就算毁了,到时候就算你招供,吕布将军也无法把你带回去。”
这个混账,净朝自己软肋上戳,貂蝉一仰头,摆出了一个优雅的姿势,吃吃笑道:“原来你们还打算把我送回吕布那儿,继续做他的玩物?我还真是高估了你们,赵商,别废话了,拿出点男人的气概来,动手吧。”
赵商点点头,示意审讯人员开始动刑,能在青铜司坐镇一方,赵商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只是赵商预先吩咐过审问人员,宁可把貂蝉弄残废了,也不能用那些不堪入目的审讯方式。貂蝉挺过了两套刑具,但是在叠纸加湿的审问下,貂蝉昏了过去,要不是发现得快,貂蝉直接一命呜呼。
貂蝉被救醒以后,赵商让貂蝉喝了一碗羊奶,才继续问道:“还能继续吗?”
貂蝉放下茶碗,盯着赵商问:“我的供词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有。”赵商平和地说:“你不会无缘无故跑来与吴质见面,你一定有大事。来人,继续用刑。”
审讯的人没有一点新意,还是把刚才用过的刑具又用了一遍,只是这一次,在叠纸的时候,用到第四张纸时,貂蝉顶不住了,直接喊了暂停。赵商让手下停下来,也没有上前去催促,而是让人又端来一碗羊奶;貂蝉慢慢喝完说:“齐大就是……我不告诉你。”
赵商对手下挥挥手:“继续。”
“别,赵商,你这个没情趣的家伙。”貂蝉诅咒了一声说:“告诉我,反水的是谁?”
赵商摇摇头说:“那个人还要潜伏下去,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貂蝉恨恨地看了赵商一眼:“李瓒。”
李瓒其实一直在青铜司的怀疑名单上,只是颍川是战国七雄中韩国的地盘,李瓒作为颍川人,竟然会是齐大,给谁也想不到;赵商吩咐手下:“找郎中来给貂蝉看伤,这几天好吃好喝地安排着。”
“是,大人。”
刘辩一听说是李瓒,就没有兴致再讨论下去,要对颍川的豪门动手,荀或的意见才是最关键的;赵商出发在即,刘辩没想过让赵商再为难,索性和赵商谈起长安那边的情况:“杨彪、钟繇、贾诩都认为关中现在人口、经济都跟不上,重要的意思,想把河东划入雍州弥补一下,我没同意。”
赵商笑道:“皇上是担心河东的豪门不愿意?”
在大汉,做生意的,想干一番事业的,都有一道迈不去的坎——世族,皇亲国戚,豪门权贵,其实都属于这个圈子,就是刘辩本人也不例外。世族的影响力不仅在都城,就是小到一县一镇,都绕不过去;卫家、裴家在河东的能量大得惊人,让他们认可是一回事,刘辩更担心他们控制住长安。
刘辩澹澹地说:“杨彪的运河就是为了关中的发展,我不能为了几年的时间,让某些人把好处全部拿去了;好在大战将即,这件事可以暂时缓一缓,你要注意迁移过去的五斗米道信徒那块。至于雍州的经济,有我在,你让重要尽管放心。”
“皇上。”赵商说了一句:“长安不适合建工坊区,那里龙蛇混杂,是不是要预先布局?”
刘辩建立了几个独特的工坊区,彷佛龙族的秘境,避开那些纷扰慢慢发展,只是这样的秘境有自己的局限性;有那么一段时间,刘辩也不想这么干,因为发展太慢。
但是随着与袁术等人合伙时间一长,刘辩发现,每个家族的烙印都是那么深刻,尤其是各家那些下面的掌柜伙计,几乎是抱着刺探配方什么地在参与生意,实际上不少配方已经泄露出去了,造成了生意上的波动。刘辩只能退回一步,等真的击败那些战场上的对手再说。
赵商清楚这些,所以在去长安之前,才会来询问刘辩在关中、凉州是不是要布局?陈群死后,赵商只能离开许昌,但是刘辩的坚持,贾诩来许昌,赵商没有去汉中,而是前往长安,负责雍凉两州的青铜司,这在很多人眼里,赵商这哪是处置啊,妥妥的变相奖励呀。
雍凉不缺施展的空间,让赵商提心吊胆的是,关中那边靠着钟繇这样的人支撑,前面几年发生的事,总让他有种猝不及防的踏空。现在刘备调往安定、北地,实际上等于把这两个郡划到雍州来,从目前的态势上说没毛病,但是战事结束以后,凉州的豪门和凉州刺史韩遂能答应吗?
这可是在他们的锅里舀肉吃,要是刘辩再把工坊区造起来,会出什么事真的不好说;赵商的想法其实不复杂,就是放眼长远,哪怕现在负担重一点,低调一点都没关系。刘辩想想,给赵商支招道:“要不然你现在就开始安排卧底,反正一两年内,我们是不会那么顺利掌控凉州的,就先把雍州的篱笆扎牢!”
“不容易,暗地里有六国盟看着呢。”赵商也看出了刘辩的把戏,估计不太管用:“皇上,按照我们现在的资料,雍凉可是六国盟实力所在,连鲜卑人羌人都听他们,没挖出这批人之前,安排卧底,很可能被对方挖出来,甚至是收买。目前,我们有把握的,只有长安城。”
赵商说的是实话,钟繇打算死守长安,其实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刘辩思量之后摇头道:“算我没说,不过雍凉还在我们手中表明,他们也没有传说中的神乎其神。。”
赵商也倒是随意:“那我就从长安的防御开始,张网以待。”
赵商在许昌是逃脱不了帮凶的名头,当然,赵商带着这样的名头去长安,恐怕也不受待见。赵商晓得自己在豪门遍地的长安一带必定是遭遇白眼不断,所以打算直接上来就动手,随着皇甫嵩、张既这些人身份的不断暴露,青铜司不是没有这方面的证据,一网打尽不可能,想要抓几个人立威没问题。
“等等。我想一想!”刘辩抬手示意赵商缓一缓,给他留出点时间:“现如今你我,还有青铜司,都是人家的眼中钉,估计你还在路上,有些人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甚至直接就熘了。兔子一旦成精,狐狸都没办法!
你应该和凉州的韩遂、马腾保持联系,必要的时候,把马腾的儿子马超和韩遂的女婿阎行处好关系,尤其是马超,你可以推荐一个太守职务;我肯定会批准的,雍凉一带有点抱负的人就会跟你走近。”
马超的年纪不大,十五岁就成了战场勐将,彷佛又一个孙策,这样的人提拔是没有问题,只是马腾还在,要是破格的话,赵商明白了,刘辩就是要马腾和韩遂这对兄弟不合,只有两人不和,以后朝廷才能插手。包括先前把刘备调出陇西,就是不让两人有共同的对手,赵商心头也有种不落忍的同情泛滥,问道:“荀或的主意?”
刘辩点点头说:“荀或认为凉州要开始布局了,毕竟六国盟一直在经营那里,连曹操、公孙瓒都没放过,六国盟怎么会放过韩遂、马腾?”
“从准备杀陈群开始,你们就在商议了?”赵商盯着刘辩,心头怀疑起来;刘辩摇头说:“更早的时候,原先是希望贾诩实施这个计划,但是贾诩没有你合适不是?”
当然是赵商合适,贾诩只是刘辩挖掘的一个人才,赵商却是天子近臣,在外人眼里,两人的分量一看就不一样;贾诩要是想在雍凉拉拢一批人,似乎有点自不量力,但是赵商不同,他去了长安要是心安理得地混日子,那才会引起恐慌,谁也不知道赵商是不是在后面憋着什么大招。
赵商问道:“皇上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雍凉?”
刘辩很干脆地说:“我只要人,自王国凉州之乱开始,雍凉人口锐减,根据官府的记录,关中户籍上的人口减少了快一半,凉州减少了六成。现在想要怎么样是不可能的,凉州需要羌族的人口填补,和关中一样,要建立蕃兵制度,战事结束以后允许羌人入籍。
关中则有点冒险,汉中迁入关中的,大部分都是五斗米道信徒和氐人,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臣服朝廷,也不知道那些氐王和张鲁是不是会消停。我的想法,凉州的地盘可以不急于收复,但是各地的人口要增加,这样才能指望战火在关中之外。”
赵商沉默了下来,刘辩的这个思路没错,但是具体实行起来很难,好在刘辩不急,那就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赵商问道:“要是五斗米道和豪门作乱呢?”
“只要证据确凿,杀无赦。”刘辩一脸的冷酷:“朕让钟繇以司隶校尉治理关中,就是希望保持长安的地位,对他们来说好处巨大,如果不在乎,只能说是大家没有了回旋余地。”
赵商一想也这么个理由,拍着胸脯道:“行,臣绝不让皇上失望。”
刘辩这才放下了一块心病,他原本也不想弄得这么歇斯底里,可是随着摊子越铺越大,刘辩发现自己能掌控的事反而越来越少,似乎总有不愉快的事在前面等着,为此,刘辩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好在赵商这些人还是很得力的,最起码长安能让自己安心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