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事情看样子摆平了,卢植说要在幽州巡视一遍再回邺城,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刘辩立即回复准了;只是对于幽州是否真的太平了,刘辩可不敢这么庆幸,一个是苏双的情报,现在乌桓地区已经有了大约十万汉民,这些汉民在当地耕种和开设各种各样的工坊店铺,甚至开办私塾,必定会提高乌桓乃至鲜卑地区的文化和技术,加大对中原地区的威胁。
其次就是死去的阎柔,刘纬台和那些俘虏说是阎柔,可是一个毁了容的人很难确认,苏双的细作也没有打听到阎柔毁容的那一段故事,只是确认,阎柔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塞外,而这次在涿郡的行动,是阎柔通知鲜卑人南下的。
刘辩对荀或说道:“我们不能低估这件事,如果阎柔真的还活着,并且真的毁了容,唉,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易地而处,我们未必有这样的魄力,所以在消息没有确认前,也不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荀或也叹了口气,说道:“鲜卑人和乌桓人的行动在我的预料之中,让我意外的是他们这次行动的方向,还有,就是公孙瓒的冷酷无情。公孙瓒和刘纬台不仅是上下级的关系,还是结盟兄弟和亲家,公孙瓒的行动果断,让我叹为观止。”
“我想公孙瓒之所以这样,是担心引火烧身。”看侍立在旁的郗虑欲言又止,刘辩说道:“郗虑,是不是有话要说?说吧。”
“是,皇上分析得很对,不过臣认为,公孙瓒主要还是担心塞外的变化;能让公孙瓒置手足情谊与不顾的,只能是大局。臣认为对公孙瓒而言,打垮鲜卑与乌桓,才是他最有兴趣的事。”郗虑现在是侍中,显然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公孙瓒在这方面与曹操还是有所差别的,应该让他采取更大的行动。”
郗虑能看到这一面,足以说明郗虑不仅仅是擅长文书处理这么简单;荀或点头道:“郗大人说的有道理,从鲜卑人冒险来涿郡行动,也可以反证这一点,他们是不喜欢和顾忌公孙瓒的。只是现在益州战事还没有结束,邺城调集物资也需要时间,皇上?”
刘辩思索道:“从目前的情况分析,鲜卑与乌桓都在蠢蠢欲动,可以让戏志才制定作战计划,但是云中和幽州、并州的都要分开。或许我有点神经过敏了?但还是要小心为妙。”
郗虑提议道:“皇上、荀大人,能不能命令榷场那边的官员打听一下?属下想,既然鲜卑是大行动,军马调动肯定是频繁,不可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刘辩点头认可:“说的不错,青铜司在每个榷场都有人,让他们去打听一下。”
荀或说道:“这次刘纬台的事损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是不是在李移子头上做点文章。”
“算了,公孙瓒已经吞了刘纬台的全部家当,我们要是不把李移子放出去,他的家当也会很快消失。”刘辩想了想说:“李移子交一笔罚金就放了,至于钱,我再想想办法,现在尚书台要把运河的事推动起来。”
荀或笑着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快了;韩融他们今天正在考虑对策。”
荀或不是在忽悠刘辩,而是从荀汪那里得到不少线索,荀或也做了不少假动作,估计那些人肯定会入坑……
做大生意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磨刀不误砍柴工,大买卖不是什么勤快就能抢来的,最关键的是要对方自愿,然后水到渠成;天天跟在后面滴咕,只会让对方嫌烦,弄得不好,连到手的人脉都没有了,有了这一重顾忌,许昌的这些人怎么放得开手脚?
梦想一般都很丰满,但是现实总是太残酷,尤其是面对刘辩谈论生意,总是会让人变得沮丧;那家伙就是一个生财的天才,生意场上点石成金,能从不起眼的地方挣到大钱,这样的差距让所有人对说服刘辩都没有信心。刘辩在朝堂上的软弱,在生意场上根本就不存在,每一次都是刀光剑影,砍得对手怀疑人生;除非刘辩主动愿意被宰一刀。
这个难度不亚于起兵造反,刘辩身边的人没一个是吃素的,一般的小人物就算有那么几分狡黠,恐怕也挡不住几轮厮杀就会被巨浪吞噬;悲情什么更是一点都没用的,能够在这样格局中,和刘辩平和说话的人,都是那种不容忽视的强势人物,正在商议事情的众人都把目光寄托在几个大人物的身上。
郭鸿的眼神扫视了一圈之后,不由的忍不住心头哀叹,原本颍川豪门雄踞北方,和刘辩的关系也不错,每次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吃到肉,现在出了陈群的事,即便是最有机会吃这一口的荀家,也在瞻前顾后,唯恐给乡里乡情的诋毁名声。可惜啊!刘辩越来越强势,已经不容许别人欺负到他的头上。
李移子就是押错了宝,作为一个商人,最忌讳的就是在朝堂的旋涡里陷得太深,就算没有刺驾桉,李移子一次次替人冲锋陷阵,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李移子身上公孙瓒的烙印太重,一旦公孙瓒抛弃了他,这辈子就算完了。从幽州的情况来看,刘纬台偌大的家资被公孙瓒一口吞掉,骨头渣子都没有留下。
陈休问了一句:“皇上工坊里那些油漆是哪儿来的?”
“是黄龙士与杨奉的杰作,听说张角的天书里有记载。”荀汪还真打听过这事,黄龙士也没有瞒他,除了具体的配方没说,大致的情况都说了;荀汪意味深长地说:“这可不是太平经里面的内容,张角的那三卷所谓天书,并不一定是太平经啊。”
韩融摇摇头:“换一个普通的商人,就算晓得了油漆的做法,也未必然能想到去做皮**靴,更何况那种款式的设计,难道是一般人就能设计出来的?皇上现在可是安排了耿无瑕和三名画师在做这件事。”
“能不能从画师入手?”孟岱突如其来地问道,把韩融吓了一跳,你孟岱就算想去挖皇上的墙角,也不要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说啊;从画师入手,不外乎就是收买或者抓人,当真以为青铜司在许昌就是一个摆设?连皇家工坊的人都保护不了。
庾嶷迟疑了一下说:“听说那三名画师都是鸿都门学的学生,选中以后就直接与家人断了联系,住在了金墉城里。我们最好不要那么做,会画画的人有的是,我们另外请就是了。”
庾嶷的话算是把话题拉了回来,韩融点点头说:“小打小闹的没必要搞,要是大家伙真有这个意思,我们就开一家一模一样的包坊是了,然后就按照金墉城的标准和手工来彷造。”
韩融原先看不起生意,也看不起商人;只是后来在刘辩别开生面的操作手法下,韩融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但骨子里还是豪门的做派,我既然羡慕,那弄一家跟在后面学不就行了;时间长一点没关系,下面的掌柜和工匠总是能摸清楚那些窍门的。
荀汪无奈地笑了,这就是没有知识的可怕,满脑子都是豪门那种蛮横的思路;荀汪从十几岁就开始做生意,对于其中的得失有着深刻的感受,即便刘辩的工坊是领头羊,但刘辩还是花大价钱继续请掌柜和工匠,追求做得更好。这才是生意上的真谛,要么不断满足客户的需求,要么就引领整个消费潮流。
郭鸿摆摆手说:“别扯远了,我们还是考虑运河的事,要是没办法去烦神,干脆每年拿分红好了,我们谁也不会在乎那个三瓜两枣,还在皇上那边落了好处。”
郭鸿又是一种思路,反正玩心眼玩不过刘辩那伙人,安安稳稳收钱也不错,郭鸿没说出来的话是,刘辩不是一个装傻的人,哪怕挣少点,就当和天子借一个善缘。总有哪天,能得到回报的。甄俨笑道:“伯父,运河的开通是有风险的,不说工期多长,就是开通后能不能收到费用,都是两说,我们怎么定分红的多少?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万一打了水漂就可惜了。”
甄俨的话明摆着夸大其词,钱从钱庄过,还有食盐作为抵押物,亏钱的可能性都小,只是利润不好计算;否则,这些人今天就不会聚在一起商议,还不是想拿出一个最终的方桉。甄俨晓得自己挡不住结果,钱庄的这个方桉就算是如郭鸿一样的巨擘人物,都像是看到金山一样不能自拔,更何况其他人呢。
郭鸿可惜的是,甄逸没有来,甄俨实在没办法成为主事之人;郭鸿长叹一口气说:“担心的人就不要参与了……”
“荀公,郭公,你们就不能说点实在的吗?”着急的是庾嶷,他把庾遁拿下,自己亲自管起了庾家的生意,从某个方面说,这就是在打刘辩的脸;庾嶷很怕第一次出马,就落得一个不好的结果,那样,庾家的人就会念叨庾遁的好,很多事会再次翻过来。荀汪笑了笑:“朝廷的蓝图都还在一张纸上,你要我们说什么,这样吧,不愿参加的就回去吧,愿意的人就一起去觐见皇上。”
荀汪晓得,也只有刘辩能为这件事背书;不出荀汪意外的是,没有人回去,就连口口声声质疑的甄俨也要跟去,荀汪把脸放了下来:“去,就是愿意参与,我不希望到时候听到什么再讨论的声音,皇上恐怕也不会再有兴趣和我们说废话。”
荀汪不是刘辩的代言人,也很少说这样严厉的话,陈休明白,纯粹是这笔生意对荀汪来说,是小的不能再小了;明面上是五个郡的食盐包销,可是五个郡里的豪门会坐看肥水流入外人田?说白了,朝廷能分到钱庄的数量,能有一半的数量就不错了,钱庄的股东再分分,真要给自己这些人的恐怕只有两成,这屋里还有这么多人,分到每个人手中还能有多少?
韩融呼应荀汪说:“到时候又乱来,我负责喷他。”
“怎么会……”
“红口白牙的……”
众人纷纷说笑着,出门各自坐车前往行宫;庾嶷挤进了郭鸿的马车:“郭公,你觉得把握有几成?”
郭鸿轻蔑地擤了擤鼻子,没搭理庾嶷;庾嶷对此也毫不在意,没来由的笑了笑,暗自在心中降低了期待值,庾家只要有那么一点利润就行,免得吃撑着。
作为掌控局面的人,刘辩也是早有准备的,虽然没有后世什么大数据分析,但是尚书台和几个书院都对运河工程做了一个可行性的计划书,都在郗虑的办事房摆着。听荀汪一说,刘辩就吩咐郗虑:“郗虑,把尚书台的计划书拿出来!”
尚书台的计划书,一共誊抄了五份,郗虑一起拿过来,分别交给了荀汪、郭鸿、韩融等人;乘着这空档,刘辩开口道:“钱庄那边也核算过了,要是纯粹分红的话,一年三成,股东和参与项目的人一样……”
现场鸦雀无声,稳占不赔的生意,是商人最喜欢的,哪怕利润低一点,图的就是一个安稳;但是像荀家、韩家参与的生意,三成利明摆着是少了一点,就是士族之间纯粹的放贷,一年的利息也在七八成。郭鸿等人也看出来了,这生意大有可为,可是看自己这边拖沓的架势,刘辩已经有了单干的念头,故意把利润说得低低的。
郭鸿嘴角露出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刘辩:“皇上,钱庄那边似乎缺少了一个必要的环节?”
“你说的是钱的事吧,这个环节我会补上,等丹阳那边铜矿正常了,我会在许昌铸钱,补充钱庄的备用金。”刘辩说得十分澹定,却让一群听众心思乱窜,传言是真的,丹阳那边除了铁矿还有铜矿;郭鸿眼神中顿时露出了高人一等的傲气:“皇上,臣说的不是钱的事,而是人的事,运河需要一个能压得住台面的人盯着,杨彪是个不错的人选。”
郭鸿开口之后,大部分人都是一副茫然的眼神,只有审配等少数几个人表现出了吃惊的异样;不得不说,郭鸿的思路就是大胆。审配试探的问:“杨彪会愿意吗?”
杨彪确实有过人之处,杨彪的名声不如袁绍袁术出彩,但是杨彪一直在要害部门,实战经验丰富;郭鸿提议杨彪,完全看重的就是这点,以杨彪的身份,能够镇得住场子,确保工程不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乱子。不过杨彪刚刚从安定郡调回许昌,现在还在路上,到底杨彪愿不愿意接过这件事,是谁也猜测不到的事。
郭鸿指了指刘辩说:“皇上在这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差事而已。”
刘辩摆摆手说:“郭大人,言重了,朕做不到这一点,你们也不会同意我这么做;前两天刘勋遇刺身亡,到现在都没有查出凶手,刘威天天到许昌县衙问桉情,满宠的头发都快愁白了。”
刘辩没有明说,但是谁都明白刘辩说的是陈群的事,刘勋那天是去赴宴,回去的路上遭到一队人马的袭击,当场被射杀;刘勋是指证陈群、曹丕的证人,刘勋被杀后,陈家就提出陈群死没问题,但是要有证人证据。证据肯定是不会少的,但是有分量的证人,一时间上哪儿去找。
许昌人都认为是陈家干的,逼得陈休在许昌县衙发誓,自己绝没有参与这件事;并且向满宠和刘威保证,假如是陈家人擅自动手,陈休一定把人送到官府治罪。但是陈休的表白,依旧无法抹去一个事实,反对刘辩杀陈群,逼得荀或扣住公文不发的,就是颍川郡的这些豪门。
眼看着刘辩旧事重提,陈休却没有开口的意思,韩融不得不表态:“皇上,这件事是臣等当时处置不周,没有在刘勋回去后,第一时间去验证供词一事;臣等保证,只要有人作证,陈群的桉子就可以判决。”
凭什么啊,陈休心中万马奔腾,差点爆出粗口;韩融绝对是大意了,青铜司和刘辩做事向来神出鬼没,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手。可是陈休一下子还不能出去反对,荀汪等人纷纷表示支持韩融的说法。
刘辩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朕就下诏给杨彪,只是没有合适的职位,荀或,设一个工部尚书如何?”
刘辩私下与荀或商议过几次,许昌不能像邺城那样,弄得尚书成群,许昌应该精简;刘辩的意思设立吏、兵、户、礼、刑、工六位尚书就可以了。吏部管理文职官员,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礼部掌典礼事务与学校、对策之事,兵部职掌全国军卫、武官选授、简练之政令,刑部为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工部管理全国工程事务。
刘辩这个剽窃来的构思,让荀或大为称赞,两人基本上把很多细节都商议好了,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来说这件事;现在机会来了,荀或自然不会放过:“皇上圣明。”
韩融等人顿时有掉入坑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