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纪不屑地笑笑,他相信以陈纪的头脑,绝对能想到自己是在帮助他们,怎么会派人来找自己报仇呢?等耿纪包扎完毕,贾逵问了几句病情就走了;耿纪看着贾逵的背影,回过头问庾遁:“青铜司真的是无所不在,贾逵竟然找你能找到这里来。”
庾遁笑了笑说:“这可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当初在青州、徐州、荆州等地,就算不是主场,青铜司也是叱吒风云,可以抵得上数万人马;任何人要是小瞧他们,就会落得和庞德公一样的下场。”
耿纪被勾起心思,忍不住问:“庾遁,你脑子比较好使,你说,皇上会杀了庞德公吗?”
“不会,庞德公不是招供了吗?”庾遁在这一点上很笃定:“因为庞德公的招供荆州被抓了数百人,皇上怎么会回头杀了庞德公;那么不是在告诉所有人,不要投降,不要招供吗?
皇上现在这么做,肯定是庞德公还有没有招供的,比如,庞德公是楚二,楚大是谁,是哪一家豪门;又比如,韩赵魏齐燕的人,难道与楚地没有联系?庞德公好歹也应该知晓一二。庞德公不说,不是心存侥幸,就是另有打算,这样的话,让皇上怎么放他。”
“原来如此。”耿纪恍然大悟,终究是自己经验不足,难怪所有人都不着急,就那么看着名满天下的庞德公在监狱里受罪;耿纪带着些许的意犹未尽,离开了颍安铺回去,远远在观察耿纪的青铜司探子发现,暗地里还有人在保护耿纪,只能通知同伴,启动另一套跟踪的程序。
耿纪也知道自己杀死那些弓箭手一事瞒不住人,所以这几天进出的时候都非常小心,暗中都安排了私兵保护,顺便看看有没有人跟踪自己。可是青铜司在许昌占尽了先机,眼线遍布,耿纪的举动没有摆脱掉贾逵的跟踪,反而引起了贾逵的怀疑。
刘辩和赵商都认为,耿纪就是为了帮陈家一把,完全是出于怜悯心,而不是同谋,刘辩的打算,也就是耿纪伤好以后,按程序问一下,然后调离军队就算了;贾逵的布置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怕耿纪逃出许昌。可是耿纪的多疑,让贾逵不得不上报,一直报到刘辩的面前,刘辩只能把驸马耿俱罗和阳翟长公主刘脩请来,耿纪毕竟是耿俱罗的亲侄子,有些话要说到前面。
耿俱罗真的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不起眼的侄子,竟然做出这样激烈的事情,只是面前的资料完整,连与耿纪对话的那名什长都找了出来。耿俱罗只能给妻子使眼色,刘脩好歹是刘辩的姑姑,说一句话顶自己十句百句。刘脩问道:“皇上打算怎么办?”
刘辩很大度地说:“我相信耿纪忠于汉室,但是要求证一下。”
刘辩这话有学问,忠于汉室,与忠于刘辩,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刘脩还好,她是刘辩的铁杆支持者,自然也觉得求证一下最好;耿俱罗就不行了,他可是最后要向家族交待的,耿俱罗只觉心跳加快。刘脩看出丈夫的为难,索性自己出面问道:“皇上,要我们做什么?”
“让耿纪呆在家里。”
不要说耿俱罗夫妇事后都不理解,就是接到命令的贾逵都莫名其妙,因为刘辩测试的不是耿纪,而是耿纪一名叫韦晃的同僚。韦晃和耿纪可是能合伙造反的人,两人现在也是出了名的好友,刘辩相信物以类聚,从韦晃的态度能看到耿纪的真实想法,刘辩与赵商商议的计策,也是针对这一点。贾逵就按照赵商的主意,安排了一次假的搜捕,搜捕陈家一个知情的仆人。
耿纪与韦晃的关系确实很好,韦晃的家人还没有搬过来,韦晃一个人租着一间宅子,下班后,两人时常一起去喝酒玩乐;现在耿纪受伤了,住在公主府里,韦晃也不能天天跑到公主府去探望,然后蹭顿酒喝。韦晃大部分的时间也就是一个人在家休息。
今天,韦晃跟往常一样下班回家,这几天没有耿纪,显得一个人很孤独,就在韦晃转过巷子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拐角有人在喘息,韦晃走过去,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看,是一个仆人打扮的人,已经受了重伤,说不出话来。
韦晃看看四周,把人抱到自己屋内,关上门;这个人伤势太重,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韦晃问了几声都没有反应。街上忽然传来了官兵搜查的声音,韦晃晓得时间紧急,既然喊不醒这个人,也弄不清楚身份,那只能看这个人身上有什么东西了。韦晃一搜,就搜出了半截玉佩和一封信,是某个人写给陈纪的,说送了一批金银珠宝到许昌,让陈纪去取。
韦晃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封信有暗语,真要是只送金银珠宝,大可以直接送到陈家,何必拐弯抹角平添许多麻烦,而这个人也不会被追杀至死。韦晃立即藏起了玉佩和信,然后打开门出了院子,喊过一队走过的士卒问:“出了什么事?”
门下督韦晃在郡兵中也是有点声望的人,为首的什长赶紧探出身子来,陪着笑脸说道:“韦将军,我们也不清楚,是上面下令捉拿一个受伤的人;那个人什么样子都没讲,只说那个人受了重伤,快没气了。”
韦晃点了点头,随口答应道:“我回来的路上捡到一个受伤的,正准备送去药铺,要不然你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这些士卒有了线索才不管其他,韦晃又是他们的上司,几乎连盘问都没有,就直接将人带走,什长原本还准备安排一个人帮韦晃清洁一下地面,被韦晃拒绝了,才兴高采烈地离开。韦晃又等了片刻,看外面没有动静,才关上门回到屋内。
那个人已经没气了,尸体送到府衙,赵商奖赏了这队巡逻的士卒,然后检查了死者,对贾逵说:“东西被韦晃拿去了,看他交不交上来,后面怎么做。”
“韦晃怎么会交上来!”贾逵可是动用了一名死囚做的局,要的就是韦晃继续折腾下去,装作不在意地说:“赵大人放心,我不会胡来,我只是在那个地方等他自投罗网。”
两天后,韦晃在摆放珠宝的店铺里被贾逵堵住了,韦晃怔了怔,哑然失笑,眼角略微抽动了一下,面色不改地说道:“佩服,贾将军设计的好局,想问我什么?”
贾逵摇摇头说:“皇上恐怕什么都不想知道。”
皇上,这个局竟然是刘辩设计的,想到耿纪,韦晃丝毫有些明白了;韦晃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说道:“贾逵,你懂的,我们只是不希望陈纪出事!”
贾逵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那你们是希望皇上出事?”
韦晃呆在那里,一直到贾逵离开都没有缓过来,等韦晃想明白了,立即失魂落魄地跑到耿家,熟门熟路来到耿纪的房间,脸色马上变得严肃起来,开口问道:“你帮助陈家灭口,杀了那些弓箭手,陈家有没有来感谢你?”
“没有,我想陈家应该看得懂。”
没等耿纪说完,韦晃苦笑道:“我被你害惨了。”
韦晃把过程一说,耿纪也傻眼了:“贾逵是在测试你是否忠于皇上,他们选中你,就是在验证我,这,说明他们知道我灭口的事;难怪我叔叔这几天不让我出门,就是换药,也是让郎中上门。”
韦晃想了想说:“现在只有你婶婶能帮我们。”
“不合适吧。”
韦晃有点恼火:“有什么不合适?我们又没有准备谋反,只是想帮助一下圈子里的人,你婶婶要是不出面,恐怕不到三天,我们就会被革职回家,或者派到什么鸟不生蛋的地方。”
阳翟长公主刘脩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又是两人的长辈,听完耿纪的诉说,只问了一句:“要是再来一次,你会不会把那些弓箭手全部杀了?”
“我。”耿纪本想说些豪言壮语,被韦晃一把拽住;刘脩看得清清楚楚,笑着说:“皇上是我侄子,我也只看好他;既然你们想坚持自己的原则,那有何必非要在朝中做官,我帮你们运作,外放兖州吧。”
兖州就在豫州边上,韦晃急忙谢过:“多谢长公主维护。”
刘脩摆摆手:“等运作成功了再说,我还是把你俩放在一起,彼此好有个照应;但是有一句话你们要记住,好好造福百姓,不要参与争夺帝位和九品中正制那样的事。”
韦晃回去的时候,听说黄射和卞秉已经被押送到许昌,只能是摇头,更深地理解了刘脩前面说的话;曹德没办法摇头,曹操写信来,认为曹家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和刘辩保持关系,曹嵩就催着曹德去见刘辩。
由于是曹丕、陈群几个人同时被抓,现在在外人眼里,曹家和陈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问题是,曹德和陈家的关系不近,没有联姻,没有门生故吏的关系。曹德就不明白了,曹丕怎么就跟陈家扯到一起了,曹德不愿意这时候出头,只是没办法,带着曹节来凑凑近乎。
曹德很清楚,刘辩对曹节的印象很好,几次曹节出面找刘辩的事解决得都很顺利;曹节绷着脸,他很清楚曹昂和曹丕的那种暗中争斗,丁冲倒霉可全是为了曹昂,丁冲原本应该跟曹丕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结果成了同谋。现在倒好,丁冲早已晃悠悠地出来了,这两人就会去云中,可曹丕的前程未卜。
到了皇宫,刘辩正在和孔融等人商议问策的事,就说和曹德到夜里单独谈谈,这让曹德急得要抓头,他是无所谓,可是刘辩的行宫里没有女卷,曹节要是在宫中过一晚上,自己回去怎么说得清楚?外面的人又会怎么看待曹家?要是让曹节回去,曹德又担心自己拿捏不住刘辩。
曹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是曹德此刻彷佛看见,有人在背后戳着他的嵴梁骨;曹德本来就不是风轻云澹处事不惊的人,现在头上汗都下来了,又急又气,曹节心中叹气,表面上依旧笑着说:“皇上,我们在大殿上谈吧,万一临时要加人呢?”
大殿是议事的地方,刘辩笑道:“二位,要是知道内情的人多了,朕也未必能压得住民意。这样吧,你们说个实话,曹家现在陷得有多深。”
曹节不过是个弱女子,要是生在普通家庭,兴许已经在蹉跎岁月中晓得生存之难,可是在曹家,曹节对很多事还是不愿相信的。曹节嘴角有些抽搐,认真地问:“皇上真认为曹家要谋反?”
“不是曹家,是曹丕。”刘辩看着曹节一副委屈的样子,放缓声音说:“朕不会去管什么起因,朕只看结果。”
曹德和曹节明白了,刘辩手中一定有证据,原本夜谈只是为了讨价还价方便,可是现在大厅广众之下刘辩说出来,基本上就没有了私下操作的可能。曹节意识到自己的小聪明误了曹丕的生死,顿时眼中含泪;曹德看了心头也不好受,还不得不怪罪曹节:“有你这么和皇上说话的吗?太不懂事了。”
刘辩拦住曹德,朝一直站在边上的蒯冰示意说:“曹德,这话说过了,犯错的是曹丕,曹节没错。”
蒯冰上前一手搂住曹节的肩头,说道:“朝廷大事轮不到我们参与,走,行宫后面有一个金墉坊,晚上的酒肆通宵,也很清净,我们等会去那儿坐坐。”
曹德听了一头是汗,他自然晓得那个地方,就是金墉城在许昌的一个点,鼓捣出什么新鲜玩意或者是搜集到刘辩需要的材料,不方便拿进宫里,就摆在金墉坊等着刘辩看样。坊里开了一间茶馆和一间小酒肆,说白了,就是刘辩体谅下面的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空,让那些人等待的时候,有一个休息的地方。
除了金墉城和宫里的人,金墉坊没有外人进出,清净是绝对不假,可是曹节平日里是端庄贤淑的典范,在酒肆里喝酒喝一夜,传出去……以后的名声就难说了。只是蒯冰的身份与曹节相当,现在又是宫中的女官,曹德还真不好随便找个理由反对。
鲁肃和郗虑已经走了过来,鲁肃显然听到了蒯冰的话,笑了笑说:“蒯冰的话不错,那家酒肆的酒菜都不错,曹大人放心,等会蒯冰会让人清场的,不存在闲杂人等。”
蒯冰现在的权力已经这么大了?这个女人看样子不简单;曹德强笑着说:“哪里,我是怕曹节熬夜吃不消。”
“没关系的,叔叔。”曹节很倔强地说:“曹丕的事,你一定要和皇上说好啊。”
曹德没敢答应,只是和善地笑笑,刘辩的行宫说实话并不大,甚至比不上当年洛阳的任何一座宫殿;但是刘辩的超然,已经是他这个年纪能够到达的顶峰。这个位置的人,即便表面上是一团和气,真正要的东西绝不会简单,前面曹节问得太露骨,刘辩会不会谈还不知道。
好在刘辩还是曹节面子的,替曹德回答了:“我会盯着曹德的,你和蒯冰安心去喝酒。”
刘辩的话,让曹德颇感压力,他忽然意识到蒯冰的用心没有这么简单,蒯冰是在替刘辩出面,想从曹节嘴里套出想要知道的内容。曹德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论,刘辩其实并没有认为事情到曹丕这边就结束了,只是不想把曹家毁了,或者说希望能笼络住大哥曹操,才打算弄清楚整个真相。
插曲终于在在紧张中结束,刘辩等人各自去面对其他人,蒯冰却没有松开拉住曹节的手,蒯冰发现在她开口的那一刻,刘辩和曹德竟然都在瞬间改变了主意。本来,刘辩的强势,她多少是预料一些的,但她却没有料到刘辩竟然强势到这个地步,虽说刘辩并没有断然做出什么,但是曹德担心的样子不是假的。
好在孔融很识趣地起身告辞了,看见先前一幕的官员个个心领神会,刘辩和曹家还有下一场,不管心态表情如何,配合着告退。刘辩与鲁肃先去了御书房,曹德是等了一会,看人走了大半,才和郗虑一起走向御书房。
“鲁肃,你是不是感觉我刚才给曹德的压力太大了?”刘辩进了御书房才问,鲁肃暗叹一口气,刘辩是说一不二的强势人物,但也是被陈群等人的事激出了斗志,自然不会在乎那一点点瑕疵;当然,鲁肃也知道刘辩恼火的原因,毕竟曹操对朝廷的支持,几乎是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的。
“皇上的做法,在外人看来没错,可是,曹德毕竟是忠于皇上的人。”鲁肃忍不住说道:“毕竟,现在隐患重重,有的事要忍。”
“不错嘛,改变了不少。”刘辩开了一句玩笑,突然说道:“曹节是个不错的姑娘,我不打算让她参与到曹昂和曹丕兄弟的争斗中,曹丕,其实是卞夫人几个儿子中最弱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