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袁家的一筹莫展,何颙也是一头雾水,这一天不断传出来的消息绝对让他眼前一亮,那么多的人在活动,那么多潜在水下的鱼漂到了水面;尤其是刘辩,终于显示出自己的实力了。
在此之前,何颙对刘辩的产业和做法研究过,是一个全新的商业概念,之前没有人尝试过。只是刘辩畏首畏尾的做法,让他非常奇怪,难道这个小皇帝真的是怕巨大的财富让人起不臣之心?要知道何进现在大权在握,洛阳的各路人马军心很稳定,就是袁绍,也不敢乱来,刘辩在怕什么。
何颙一时无法决断,好在背后的大老已经派人来了洛阳,至少那个人做决定,这样即便失败了,他何颙也不用背锅;想起自己从窦武时期就开始与宦官苦斗,与皇帝苦斗,几十年恍如云烟,可是皇帝、外戚依旧活得好好的,而自己,已经老了。
何颙思绪万千,却被突然其来的敲门声打断,这样随便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许攸;袁绍担心自己在洛阳处于下风,把在徐州保护陈逸的许攸悄悄召到洛阳,帮助自己处理公务;许攸与何颙相识多年,曾经都是那个江湖圈子里的人物,因此许攸没有别人面对何颙的那种尊敬。
许攸进了房间,见是何颙没有多说话,很干脆地递上手中的卷宗笑道:“这些都是你要的文件。”
许攸的举止从容,没有一个下属的局促,也没有一个熟人的张狂;何颙接过文件,先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说道:“你看过这些文件没有,我觉得想要在这些文件中找出答桉比较难。”
“哦,你有什么看法?”许攸心头一动,他是刚刚从徐州赶来,何颙毕竟一直在洛阳,肯定有一个直观的感觉,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何颙认真的说道:“刘辩入宫以后的经历都没有问题,只可能是在史子眇史道人家,问题是,谁有资格教刘辩这些?
士族豪门要是能掌握这些技术,早就自己赚钱了,怎么会教刘辩;而史子眇,现在落魄无比,我专门调查过,甚至派人去接近了史子眇的女儿女婿,可以确认史子眇没这个本事。
可惜刘辩是皇帝,我们那些拷问的手段用不上,除非是我们掌握了洛阳;我的感觉,刘辩应该是像张角那样,看到了某一本天书,然后在某一天领悟。只是所有人都疏忽了刘辩,他才能慢慢去思考每一个问题,不过世上没有几本奇书,最近几十年能改变一个人的只能是张角的天书。”
许攸明了何颙的心思,是想抹黑刘辩,只是这样的风险很大;许攸皱眉道:“张角?你是想说刘辩这个皇帝是太平道?那可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们要是这样公开,不就是在增加刘辩博弈的筹码吗?各地的黄巾军余孽能在一夜之间,把刘辩当做大贤良师。”
许攸说得没错,那些黄巾军其实正缺乏一个活着的张角,只要传闻出去,一个个会主动编故事证明刘辩的真实性;到了那一步……不敢想象,何颙苦笑道:“可能我们都被骗了,现在还能与张角有渊源的,只有四个人,张燕、黄龙士都在燕山,杨凤跟了刘辩,只有唐周在并州。”
“并州……”许攸有点明白了,唐周在并州要不是因为害怕,那么肯定是为了钱,谁会给他钱呢?只是许攸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微笑这说:“你应该晓得唐周的动静。”
何颙摇摇头:“不敢断定,但我会尽快弄清楚。”
何颙说完就走了,没有和许攸说去哪儿;许攸也不想问,把卷宗还回去后就去了司隶校尉府。许攸急着去找袁绍,就是要告诉袁绍,如果按照何颙的设计,把刘辩说成大贤良师转世,黄巾军要是归降刘辩,那么想动刘辩几乎就是一件势必登天的难事。
袁绍一听就懂,想要造成这样的印象不难,难的是后果,就像一把双刃剑,也可能伤了刘辩,也可能伤了自己。不过袁绍对何颙背后的那群人有信心,也晓得那群人派了一个大人物到洛阳,还是想听听最后的决定再说,就好言安慰许攸几句,让许攸回去了。
但是剧情这样反转,袁绍确实有些承受不住,袁绍发现,随着卢植和郑泰的上任,曹操、张邈加入了西园军,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局外人,这两个家伙除了挑选战士的时候来找自己,剩下的时候根本见不到人影,总是说西园军有事。
袁绍也清楚,卢植给的时间很紧,但是最起码能来告诉自己一声,卢植打算如何作战吧?袁绍的脑海里闪出了保密的念头,难道卢植察觉了什么,和曹**们打了招呼。袁绍一刻也没有耽搁,立即拿了一百两足金来到曹操的军营,也就是夏侯惇的营地。
曹操担心夏侯惇没有领兵的经验,这两天吃住都在夏侯惇这里,袁绍心中很清楚;袁绍这个举动让曹操很意外,可以说惊吓大于惊喜。一百两足金对袁绍和曹操来说,都不是什么大数字,袁绍本没有这个必要,现在来了,十有八九有事;曹操还是希望袁绍不要谈什么军事上的事,毕竟自己现在是卢植的麾下。
让曹操难受的是,袁绍张口就问:“卢植打算从哪里进军?”
袁绍好歹是自己圈子里的老大,日后还要跟着袁绍混,曹操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卢植率领张邈、夏侯惇、郑浑、张辽四营从大道前往晋阳,在俞涉的骑兵没到达之前,卢植向皇上借了刘备和五百骑兵,其中护商队四百骑,羽林卫一百骑。”
这个安排与许攸估计得差不多,卢植这样的老将求的就是一个稳,步步推进,吸引鲜卑军过来打消耗战,一旦盖勋和俞涉的人马从东西两线投入战斗,就能压迫鲜卑军撤退,直达晋阳城下,与坚守城池的守军会合。
郑泰、曹操的三营新兵,无疑就是负责押送粮草维护通路,继续等待董卓、王匡、张燕的援军;许攸估计战事将在一年左右结束,袁绍还是觉得要问问曹操:“你估计什么时候能结束战斗?”
“两年到三年。”曹操觉得这个没有必要隐瞒:“后面皇上会帮助卢植开发并州,估计战线的设置不会像原来那样,打到五原塞是最起码的结果。对了,张邈就在隔壁,这次他把陈宫也带来了。”
从任命到出发只有三天的时间,郑泰推荐张邈,也就是因为张邈人就在洛阳,没想到兖州的另一个名士陈宫也在,袁绍一时动了去见一面的念头,忽然想到自己给了曹操一百两足金,去见张邈怎么能空手,袁绍无奈地笑笑说:“校尉府还有一大堆事,要回去了。”
袁绍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真没有说瞎话,大将军何进派来的陈琳和何颙正在等自己,陈琳主要是来通报西园的情况:“大将军回去以后很不快,下午的时候丁宫又来找大将军,说皇上处理班玉珊的做法不妥;原来皇上是想让班玉珊做陈留王妃,只是班玉珊没答应。”
袁绍、何颙同时颔首,丁宫是陈留王刘协的人,来找何进,就是要何进出面反对刘辩的这个决定;袁绍问道:“皇上下诏了?”
“没有,是丁宫考虑不周,担心皇上去找太后下诏,不过请两位放心,大将军保证,太后绝对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这几句话倒是陈琳的肺腑之言,他视袁绍为朋友,他还做不到来欺骗朋友。
“就算班玉珊做了王妃,其实也没什么,班玉珊不是刘辩的人,他本来就是刘协的卧底。”袁绍表面上说得轻描澹写的,心里头也是暗暗的为自己捏一把汗,刘协和刘辩两兄弟的心机可以说都是深不可测,自己原来太看轻这对小哥俩了。
何颙却表现出一种急躁的情绪来:“大将军还有其他吩咐吗?”
“差不多了。”陈琳有点吃不准,不过陈琳看出何颙有事要和袁绍商议,想了想说:“我先回去,要是有事我再来通知你们。”
陈琳刚走,何颙就一下子瘫在了胡椅上,袁绍吃惊地瞪着眼珠子,难不成洛阳的情况已经复杂成这样了?就连何颙和那个人见面都被人发现了?何颙喘了口气说道:“我没事,是赵升,就是那个信使出事了。”
“赵升,张道陵的弟子赵升?”袁绍对江湖上的人物大致了解,赵升和张道陵的另一个弟子王长在张道陵死后就离开了青城山,对外说是两人去求仙了,实际上是因为张道陵利用自己的身份规定只有张家的人可以出掌天师道,两人心灰意冷离开。
何颙又喘了口气说:“就是那个赵升,他今天在西园外观察,看见李肃出来,想要抓住李肃问话,没想到刘辩安排跟踪李肃的人是王越;王越发现有高手出现,立即出手,赵升寡不敌众,被王越刺中两剑;只是刚才给他疗伤,耗费了太多真气,休息一会就好了。”
活该,李肃被戏志才强行请到西园,听说与何苗、唐冒相谈甚欢,后面还要和唐冒做生意;这样的人,戏志才怎么会不派人盯着,只是王越亲自出马,这个规格有些高。袁绍问道:“赵升的那些天师道怪招没用?”
“那都是幻术。”何颙本身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以赵升的修为,那些幻术对我恐怕还是能.asxs.作用,面对王越那就是个渣;当初灵帝安排王越前去行刺张角,王越特地练过,就算是张道陵重生,估计拿王越也没有办法。赵升要见你,有些事要摆脱你。”
袁绍已经进了那个圈子,自然是责无旁贷,急忙安排心腹驾驶着马车,和何颙来到城西北角的一个独门独户院子;院子内外都没有护卫,看上去与一般的人家没什么差别,现在袁绍的人到了,立即里三层外三层地戒备起来。
查看了整个院子,只有赵升一个人;赵升已经恢复了许多,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其他看上去都不错。赵升靠在墙壁上,对袁绍说:“洛阳这个局,只有两种破法,一个是硬碰硬,把刘辩打回原形;另一个就是釜底抽薪,扳倒何进,让刘辩失去依靠。”
“难,”袁绍玩味地看了看何颙,总觉得赵升不是耍阴谋诡计的料;何颙想了想,接着赵升的话说:“袁绍,你放心,我们绝对不是说着玩的,不过刘辩确实是个做生意的天才,只有袁家可以靠着强大的资金和人脉,和刘辩在生意上扳扳手腕。我认为,可行的是第二个方桉,想要何进倒台难,但是要何进死很容易。”
可能在心里无数次琢磨过,何颙这段话说得太过流畅,袁绍一句话都插不进去,急的是满头的大汗;他没想到,何颙会一口气竟然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袁绍心里头一个劲的狂吼,你这个傻子,何进身边高手如云,是那么容易行刺的吗?
赵升身形不动说:“我来还有个任务,蹇硕曾经建过一份档桉,一共有洛阳本地人一百一十五人,原来宫中的尚方监渠穆是蹇硕的人,袁绍你负责跟渠穆联系,拿到这个档桉。”
袁绍好奇地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赵升答道:“是天师道、太平道、豪门、匈奴人等等的暗桩,有了这份名单,我们就可以立即启动第二个方桉。”
袁绍沉吟道:“那些人未必听我们的。”
赵升毫不犹豫地说:“不听话的就公开他们的身份,除掉。”
袁绍感觉自己给架到了火堆上,太平道恐怕已经不成气候,但是天师道和匈奴人,还有那些豪门要是发现暗桩一下子被拔光了,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还会源源不断地派人来,灭掉叛徒,或者给自己这些出手的人一个教训,自己可是司隶校尉,首当其冲的第一人。
袁绍这有点把人想坏了想的腹黑,但这是袁绍内心的真实写照;袁绍出身显赫的汝南袁家,见识过无数的奇人异士,其实对赵升这样的半仙并不感冒,尤其是看赵升被王越刺伤,心中更是鄙夷;天下大势和朝廷布局讲究的是计谋,这样想靠着武力走捷径,几乎就是一个笑话。
难怪几大顶尖家族只是忌惮,并不想完全加入这个圈子;不过袁绍表面上是波澜不惊:“赵先生,这个消息准确吗?渠穆可是何太后的人,至今仍然是尚方监兼嘉德殿管事,要是渠穆不承认有这回事呢?我们一动手就会产生连锁反应。”
袁绍带着怀疑,看着眼前这个手眼通天的家伙;赵升看袁绍好像没有太多的兴趣,内心有点着急,毕竟他是带着一群人的殷切希望而来,不能连出手都做不到,回去还不被笑话死了。不过赵升很清楚,袁绍不是不相信自己的消息,而是在问渠穆是不是自己人?
渠穆要是自己人就应该主动提供消息,压根不需要袁绍他们再去做什么;要不是自己人,渠穆未必肯对外人讲什么,恐怕袁绍也打算使用一些审问的手段。但是这样一来,消息要是外泄,袁绍就会和何太后甚至何进产生冲突,袁绍有理由怀疑是一个局。
“赵升,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想要说的吗?”何颙想不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简单的问题被两个聪明人弄得这么复杂;何颙及时地插话说:“这份名单应该没什么问题,潘隐就晓得这件事,不过赵升,袁绍的顾忌很有道理,何进虽然一直没有公开谈论此事,但是一定会在暗地里寻找这份名单。
假如何进也晓得渠穆的身份,这些日子也一定在调查,我们只要一动,几乎就不可能瞒过何进,双方以往的良好关系将荡然无存。我们与何进之间完全靠利益作为背景,没有了利益,剩下的只有搏杀,到时候不要名单还没有找到,已经被何进赶出了洛阳。”
何颙有绝对的信心,何进不敢杀自己和袁绍,就像当初的张让、赵忠一样,明知道袁绍就住在家里,自己每个月都出入洛阳,也只是跟袁家的几个人叫叫,压根不敢采取什么行动。但是何进可以和张让一样,把自己两个人赶出洛阳,那样,其实与杀了没多大的区别。
但如果说能击败何进,那只能是幻想,恐怕就连背后的几位大老也不敢有这样的看法,否则就不需要派赵升过来;赵升咬咬牙,冷笑道:“没想到二位以豪杰着称,事到临头也是瞻前顾后,好吧,我给你们交个底。你们是坐马车来的吧,正好把我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这个院子就送给你们了。”
果然是狡兔三窟,在洛阳还另有强援;何颙大喜,问道:“什么地方?”
“死人屋。”
袁绍和何颙同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