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严肃地摇摇头说:“皇上,不要自欺欺人,你很清楚,袁绍若败,士族也不会善罢甘休,大不了重整旗鼓,等待机会卷土重来;所以对于你来,袁绍和别的什么人,从本质上说是没有区别的。袁绍等人不是没有另立新帝的可能,投靠刘协也是一个办法,你在等,看看谁跳出来。
这一切,我一个女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皇上你怎么会不懂。皇上,不管是袁绍还是你,或者其他什么人,只要敢于争雄的人,无一不是意志如铁的家伙,你要是心存侥幸,不如现在就退隐山林。”
以刘辩现在的财富和名望,想要在乱世中做一个普通人是根本无望的,杨夫人等于是在当面打刘辩的脸;豪门的嫡女果真是不一般,刘辩苦笑道:“杨夫人,你不用激我,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得罪了大半个天下的人,怎么会有躲避山林的侥幸想法,你放心,我们不会倒下的,你也不用为袁家担心,你应该有信心,袁术不会和袁绍同流合污的。”
杨夫人不经意间感受到刘辩的气场,这和刚进屋的错觉完全不同,现在的刘辩表现出帝王才有的威严;似乎一眼看透了,是袁家在担心,这让杨夫人有点心里发慌。
现在,最起码袁绍在江东有了一块地盘,袁家到底是全力押注在袁绍身上,玩一手梭哈;还是继续陪着袁术这个败家子折腾,袁家的几位老人都难以下决心,杨夫人来,就是一次试探,包括杨修前面的问题,其实也是在家里商议好的。
杨修看出了母亲的为难,抬头问刘辩:“师叔,你有办法渡过长江?我爹那边造的船最起码还要两年的时间,才能形成大军。”
杨修的聪明,其实给了刘辩线索;只是刘辩也无法给出答桉,他还能怎么办?一个袁绍,还真的不在刘辩的眼里,但一个女人的胡搅蛮缠,让刘辩心烦,恨不得立马灭了袁绍这个家伙。
刘辩心里对袁绍的印象,好像停留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再也没有离开,偶尔在自己的记忆中盘活,好像袁绍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只是刘辩不能说出来,怕被别有用心的人说自己藐视士族。刘辩看着杨修,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问:“袁绍要是失去了九江郡,他在江东算什么?”
“客居江东。”杨修脱口而出,脸色顿时暗然,即便以杨修小小的年纪也明白,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袁绍只能和江东的豪门分享权力,也就是第二个刘表;刘辩点点头说:“朕在短时间内,没想过打到江东去,朕认为朱治等人只是被袁绍裹挟,误入歧途。”
“曹操的大军现在在哪?”杨夫人猜到了刘辩后面的手段,晓得自己无法阻止,只能关心一下军情。
“到了广陵县,正在肃清周围的几个县。”刘辩答道,“至于去九江郡的事,他们都在等着朕做出安排?。”
“回答得这么痛快,你就不怕泄露军情?”杨夫人撇撇樱唇,鄙夷地说道:“你就是一个魔鬼,一个骗子,想套路我,从我嘴里诳出袁家的打算。”
王越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可是当面骂皇帝,足够拖上去杖打二十了,袁家的女人发起大小姐脾气,果真不得了;刘辩听到这话也很不高兴,我套路你一个中年女人做什么,就算我想套路一个,那也是出去套路一个像杨箐那样的小姑娘,或者,蔡文姬那样的也行。
杨修低声提醒自家老妈道:“杨夫人,注意形象。”
杨夫人眼里的不屑之色更浓,揶揄道:“皇上,寿春将是你们的噩梦。”
刘备听出了杨夫人的弦外之音,苦笑摇头:“袁绍也算是咎由自取了,多谢夫人,只是朕以为,袁家真的不要去试,哪怕是六国盟出面,也用不着睬他。袁家,终究是靠自己才能四世三公,以后甚至五世三公、六世三公。”
杨修看着老妈和刘辩,服气地点点头,高手过招,就是刀刀见血;老妈的话看上去颠三倒四,刘辩全懂,甚至开出了足够高的价码。以刘辩的年纪,这个允诺是肯定能做到的,袁术已经是卫将军,离三公只差一步;只要袁术安安稳稳一辈子,袁家下一代的子弟再有点本事,六世三公不是不可能。
杨夫人轻轻摇手:“皇上,事情闹得这么大,洛阳那边肯定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刘辩捕捉到了杨夫人话里的漏洞,这就是说袁家力不从心;至于挑明洛阳,那是因为有了许昌以后,洛阳的重要性肯定会逐渐下降,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看不到这一点。杨夫人要不然听到了什么,要么就是有人在误导杨夫人,刘辩微笑:“快入秋了,总是要有点风雨的。”
杨修忽然问道:“皇上,您一点也没有生气吗?”
刘辩的心情并没有变坏,反而笑道:“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刘辩这一次自信心满满的,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态,对于结果,压根没指望能够有所突破。至于杨夫人存着的小心思,刘辩不想理会,毕竟杨夫人现在是杨家的人,弘农杨氏的人代表不了袁家;要是袁家的某位大人物出场,刘辩倒是准备好好谈谈。
刘脩看见杨夫人走回花园,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杨夫人微笑着摇摇头说:“果真难缠……”
杨修再次抢着说:“师叔不错,他想收我做弟子。”
杨夫人拍了拍杨修的小脑袋,继续对刘脩说:“他比杨彪还要能沉住气,不,应该说更加天性凉薄,别人的刺激对他没有丝毫的用处;我怀疑那首寒蝉凄切,未必是皇上写的,那个人兴许就是皇上的老师。”
刘脩笑靥如花:“袁黛,你这是找抽的节奏,敢说自家老公和皇上天性凉薄,杨修,看好你老妈,别让她惹祸了。”
袁黛是杨夫人的闺名,也就是刘脩这样几十年的闺蜜,才会脱口而出;杨修滴咕了一声:“我爹都看不住他,我哪成。”
刘脩和袁黛都笑了起来,刘脩让袁黛和杨修随便去玩,自己走进去看刘辩;作为一个在宫廷半辈子的人,阳翟长公主刘脩深知,袁家和杨家虽然是姻亲,但是在对待汉室上是截然不同的观念,才是桓灵两帝时期,袁家不得不在朝廷压制杨家的理由。
袁家是想呼风唤雨,只是因为刘辩和董卓的乱拳,袁家几十年在朝堂上的布局彻底被打碎,连袁隗、袁基都被杀了;如今袁家的实力大减,袁术和袁绍又各走各的路,袁家甚至连摆平扬州的危机都无法办到。而因为杨奇杨亮父子的原因,杨家在朝廷的话语权大大增加,或许就是袁家这次找到袁黛的理由。
只不过局势弥乱,杨家注定无法下决心,和袁家联手一气,杨家的犹豫,才是刘脩想要的结果。刘脩在猜测杨家人的底线,也在猜测刘辩的底线,这种互相角力的无奈,是谁需要的场景?刘辩房门外走廊是公主府的护卫,看见刘脩走来,都做了一个没有异常的暗示。
刘脩走进房间,面对刘辩询问的眼神,笑着说:“袁黛是我闺蜜,我俩十一二岁就认识了,刚才她想单独觐见皇上,我就擅自做主允许了;听说谈得不错?”
“姑姑,没关系的,杨彪也是我生意上的伙伴;但是杨夫人,袁黛迟迟不谈实质性问题,这让我怀疑她的诚意。”从自身考虑。刘辩能够放任袁黛母子的行为,但是不想给刘脩一个错误的信息;刘辩不相信刘脩,会没有她自己的小心思?
刘脩倒是希望刘辩能够出奇招:“皇上,袁黛在袁家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她是袁成的亲生女儿,嫡女;袁绍虽然过继过去,但是那一房的人都还是把袁黛看成大小姐,现在的影响力在袁嗣等人之上,仅次于袁绍、袁术。”
“袁黛看重杨家,还是袁家?”刘辩还是觉得称呼袁黛比较好,至少不会觉得袁黛管袁家的事不合常理;刘脩叹了口气说:“自然是想鱼和熊掌兼得,在这方面,袁黛有些痴迷不悟,对于袁家的影响力被削弱,一直心有不甘。”
袁家现在和刘辩的实力差距实在是有些大,袁黛确实只能是心有不甘;刘辩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六国盟不会是直接找上了袁黛吧?杨彪不在家,袁黛不仅可以利用袁家的力量,做得巧妙一点也能利用杨家的力量,要是杨修出点主意,弄出来的动静恐怕不在司马懿那个祸害之下。
郭嘉已经查出了不少司马懿的线索,渤海、洛阳、邺城,都留下了这位年少俊彦的踪迹,甚至司马懿的父亲司马儁,都开始出面为司马懿站台;弄得现在在朝廷做官的司马朗,这个司马家族的嫡长子,反而跟一个司马家外人似的。
站在刘辩的立场上,司马家的一举一动明显都是针对他的,只不过他缺乏一个决定,一个彻底甩开司马家的决定。袁黛走到前面的时机太过玄妙,刘辩相信杨家不会成为阻挡在自己巅峰道路上的拦路石,但是不想将来弄得满地狗血,刘辩只能先稳住刘脩的情绪说道:“等我打下九江郡,一切都过去。”
“皇上,万一有事,能不能放过袁黛?”刘脩还是不愿去面对可能的血淋淋场面;刘辩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杨家的脾性,你还不了解?如果袁黛真做了什么,我可是说不上话的。这样吧,我给一个机会,姑姑,晚上把这次相关的商人和大户都邀请来赴宴,我来和大家谈谈生意。”
“真的?”刘脩眼神不乏惊喜:“皇上,那你可是给足姑姑面子了,你放心,蔡文姬那些小丫头要是乱来,我一个个撕了她们的嘴。”
在刘脩的眼中,客人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刘辩;其他的人,都是浮云。至于那些商人,刘脩、荀汪、曹德早就拟好了名单,只是刘辩没发话,三人也不敢擅作主张;现在刘辩开了金口,公主府的快马迅速从后院奔出去,在许昌城内到处传递消息。
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荀汪、陈纪、曹嵩、韩融、庾嶷、庾遁、郭鸿等人都到了,公主府的前后门道路上挤满了马车;刘脩传出的消息太过惊人,并州商号和渤海盐田的传说太过玄幻,没有人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
蔡文姬察觉出情况不对,找了个机会问耿纪:“出什么事了?”
耿纪是耿俱罗的侄子,闻言苦笑着说:“婶婶和皇上说好了,等会在酒宴上谈买卖。”
一旁的韦晃晓得耿纪不敢多说,插话解释说:“原本听说皇上与荀家、曹家谈过了,今天忽然让公主传话,想必是有大动作。只是对于陈家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皇上是生意人,要是有交换的条件怎么办?杀死刘岱的凶手找到了,但是相应的抓捕行动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
刘岱的死已经与袁绍这次叛乱挂上钩,凡是涉及此桉的人都是袁绍的同党,豫州和荀表、蔡阳一起参与叛乱的人中,不乏各家豪门子弟;刘辩要是让各家交出这些人,作为生意上的交换条件,那个乐子可就大了。
管家走了过来:“耿纪少爷,开始入席了,你们几位在耿赞少爷的那一席;蔡小姐在杨夫人的那一席。”
众人走进宴会大厅,刘脩一共摆了二十五席,每席最多可以坐八个人;正当中是刘辩的坐席,陪同刘辩的是王越、鲁肃、周瑜、郭图、荀棐、钟演、杨箐。刘脩、荀汪、杨夫人、袁嗣是左边前四席,韩融、曹嵩、陈纪、郭鸿是右边前四席。
李移子有些羡慕地看着袁嗣和坐在杨夫人身后的李利,对身边的徐翕说:“这就是差别啊。”
前来朝见刘辩的各地使者大部分都回去了,只有李移子、袁嗣、李利、徐翕、孙贲、边让六人还在许昌,边让是不会参加这种充满铜臭味的聚会的,孙贲正坐在袁嗣身边,只有徐翕,让李移子觉得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