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太阳懒洋洋地在天空呆着,洛阳城外的官道上已经是车水马龙,今天是颍阴长公主刘坚的生日,来祝寿的人络绎不绝,与旁边通向太学的官道比,不仅热闹许多,就是驾车的车夫都是衣衫光鲜,趾高气昂。
颍阴长公主刘坚的府邸不在内城,而在太学的边上,门口的空场子很大,远不像内城那些权贵门前窄小的样子,要是拜访的人多一点,马车都要排出小巷子,直接到大街上。
刘辩忍不住点点头,这位姑姑还是懂得舒适是第一位,刘坚三姐妹并不是汉灵帝的亲妹妹,他们都是桓帝刘志的女儿,只不过汉灵帝继承的是桓帝的位置,几个人就兄妹相称,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团和气。
刘坚的管家早就等候在一旁,刘辩毕竟是当今皇帝,虽然打了招呼今天不用讲究,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一点都不能少,免得被那些官员抓住把柄,胡说什么颍阴长公主骄横无礼什么。
刘辩在荀或和杨亮陪同下才走到府门口,一大群的人迎了出来,为首的三个中年女人珠光宝气,气势夺人,就连车骑将军何苗、驸马伏完、司隶校尉袁绍都退在后面,刘辩脑海中也浮出了记忆,就是三位公主姑姑。
刘辩拦住装作要行礼的三位姑姑说:“姑姑,都是自家人,不用客套,免得大家伙围观。”
一身富态的阳安长公主刘华笑着说:“皇上现在不一样了。”
容貌姣好的阳翟长公主刘脩微微一笑,身材瘦长的刘坚躬身说:“皇上能来,蓬荜生辉,里面请。”
刘辩正不好回答刘华的话,闻言笑着点头,跟在刘坚身后走进宅院;刘坚的庭院不错,假山、水榭触目可及,即便是冬天,依旧是梅花绽放如血,还有十几种不同形状颜色的菊花在四处点缀。
何苗出现并不奇怪,三位公主与何苗在汉灵帝时期就是同行,做生意、卖官,什么来钱做什么;可是清流名士袁绍在这里,刘辩就觉得有些吃不透,难道有人准备在刘坚的生日做出什么轰动一时的事情?
不过有荀或和关羽跟来,刘辩心中不慌;随着人群纷纷上前行礼,刘辩摆摆手说:“不用麻烦了,全部免礼,今天是姑姑的生日,你们把他哄好就行了。”
众人大笑,一个个也晓得刘辩现在忙着做生意,对于那些繁琐的礼节并不在意;随着刘坚、刘脩的招呼,人群逐渐散了,但还是有几个人留下来,分明是有话要说。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神情严肃的老者,伏完上前介绍说:“皇上,这是执金吾丁原丁大人。”
伏完介绍完才发现不妥,执金吾也是九卿之一,皇上竟然不认识,丁原也是上任以后第一次见到刘辩;伏完没想到的是,刘辩没有丝毫尴尬,一脸热情地对丁原说:“是朕最近太忙了,早就听说丁大人的贤名,一直没有时间召见。”
丁原表面的样子还是要做的,诚惶诚恐地说:“老臣湖涂,早就应该去西园觐见陛下,还请皇上恕罪。”
荀或暗笑,都是千年修行的狐狸,刘辩现在对所有大臣都是称呼大人,不说爱卿,其实就是一种态度,你们这些人不是我的人;丁原点出西园,也就是表明,自己只能在朝堂上认账,随便去西园是件让人为难的事。
刘辩彷佛没听出来,关切地问:“并州军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以后我打算把生意做到并州去,要是人选是丁大人信得过的人,走之前让他来见我。”
丁原身后的人笑道:“皇上,你这是在为难丁大人,微臣皇甫丽,也是一个商贾。”
杨亮插话道:“皇甫大人是皇甫嵩将军的侄子。”
刘辩听孟佗说过皇甫丽,原本是议郎,现在是皇商,洛阳三分之一的羊肉和骆驼,都是皇甫丽提供的;只不过皇甫丽一直与何苗、刘华、袁术做生意,从一开始,刘辩就没考虑过这条线。
刘辩笑道:“哦,哪天有空,皇甫丽你来西园坐坐。”
刘辩说的自然是客气话,皇甫丽急忙谢道:“多谢皇上,要是皇上恩准,微臣明天就去。”
“可以。”
剩下的严佛调刘辩认识,不认识的是名士韩馥和勐将方悦,荀或介绍完,刘辩很纳闷,韩馥可是袁绍的铁杆粉丝,能轻轻松松把一个州让给袁绍,现在不跟在袁绍后面,等自己做什么?至于方悦,没印象。
韩馥现在是北军校尉,看看严佛调说:“皇上,我和严大师找你,是想在七柳丘那边建一座寺庙。”
刘辩看看韩馥说:“韩大人,严大师,七柳丘不是我的,我的庄园不打算建寺庙,其他地方,你应该与袁绍、何苗商议,他们两人就在前面。”
严佛调念声佛号,解释说:“是小僧以为,杨凤那些人需要有人开导。”
“不用。”刘辩肯定地说:“只要吃得饱有指望,他们就会安安心心过日子。”
韩馥阴森森地问道:“皇上是打算继续让杨凤的人信奉太平道吗?”
原来韩馥的目的在这里,刘辩还没来得及开口,荀或已经训斥道:“韩馥,谁给你的勇气,在这里胡说什么,杨凤的人马是退役的官军和家属,没有太平道的事。”
丁原和伏完也傻了,尤其是伏完,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太平道本就是一个说不清的玩意,韩馥拿这个对着刘辩作难,傻瓜也晓得韩馥为了什么;可你韩馥好歹也算一个名士,难道不知道,没影的事往别人头上套无所谓,但是与皇帝掰扯,等于是走上一条绝路。
刘辩好歹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对韩馥这种胡搅蛮缠只有厌恶,还没想要把韩馥怎么样,摇了摇头说:“荀或,你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们走。”
谁也没想到方悦上前几步,拦在刘辩的前面:“皇上,末将与黄巾军苦战多年,你这样,就是与张角无异,我要为……”
方悦的话没说完,是缀在刘辩等人身后的史阿插到了刘辩和方悦之间,一巴掌把方悦打到一边去:“诋毁君主,以下犯上,死罪。”
方悦直接被史阿打倒了,这下子连刘辩都彻底傻了,方悦,你这家伙看起来像威风凛凛,这么不经打,不会是专门来碰瓷的吧?伏完认识史阿,也晓得真要是给方悦加上这个罪名没问题,汉律中挡天子道路就是罪。
伏完急忙示意站在一盘的刘坚管家去把公主叫来;丁原呵呵笑道:“天子出行,就应该是如此虎威,要不然有些宵小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玩意,一帮瞎了眼的东西。”
方悦听了,从地上爬起来是恼羞成怒,竟然一头朝史阿冲过去,史阿身形一闪,方悦变成冲向刘辩;韩馥和荀或都吓了一跳,刘辩要是受了伤害,今天这生日宴会就回变成修罗场,不晓得多少人要倒霉。
刘辩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自己被人拽到了一旁;出手的是杨亮,拽过刘辩的同时,一脚把方悦踢开五六步,嘴里骂道:“史阿,你这个混账,有你这么做保镖的吗?”
史阿已经把剑架在方悦的脖子上,无所谓地笑道:“我是看你功夫丢下没丢下,方悦,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耿俱罗、曹操等人都听到动静跑来了,看着这样的场景一个个束手无策,来武的不可能,没一个是史阿的对手;来文的,有皇帝和九卿中的执金吾在,轮不到他们说话。
袁绍稍微迟了一步,来了就问韩馥:“怎么搞的?”
方悦是王匡新招募的勐将,今天就是借来给韩馥撑场面的,要是在洛阳出个什么事,袁绍也不好向王匡交待;韩馥心里发苦,这要自己怎么说,就算是史阿使坏,刚才方悦确实是冲向刘辩,说他企图弑君都可以。
严佛调向刘辩合十说:“皇上,方悦是冲动了一点,但是已经被惩罚了,今天是公主的生日,要不然适可而止吧。”
刘辩心中在怒骂史阿荒唐,愤怒直接发泄在严佛调身上:“朕的性命和面子就这么不值钱?这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吗?”
严佛调只能唾面自干,严佛调开口前不是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出面表一个态;严佛调长于面相,晓得刘辩是个心善的人,现在只是气坏了,真把火发出来,最后的处罚就会很小。
韩馥已经低声把大致情况向袁绍说了一遍,听说方悦被杨亮这个书生一脚踢开,袁绍是一肚子的不屑,王匡现在什么眼力,这也算勐将?只是自家人的面子要维护,不能给王匡送一具尸体和一个罪名回去。
“还不向皇上赔罪。”袁绍训斥了韩馥一句,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给刘辩施礼说:“韩馥和方悦出言不逊,微臣替他们向皇上赔罪,只是大汉人才凋零,还望皇上网开一面。”
韩馥无奈,不能扫袁绍的面子,只能打自己的脸,跟着向刘辩赔罪;史阿的剑还顶在脖子上,方悦却是动都动弹不了。刘辩呵呵一笑:“袁大人,你要是办桉这么认真就好了,我给你这个面子,但是一个月内,你要抓住上次刺杀我的真凶。”
“遵命。”袁绍没办法,只能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对于刘辩来说,遇刺可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好在这座院子的主人到了,刘坚几乎是跑过来的,她很清楚,方悦的事会影响自己与刘辩的关系。
看见刘辩精神奕奕,刘坚的心算是放下一大半,扭头看向袁绍等人;这些豪门走出来的精英,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上一次,应该还是灵帝刚刚登基的时候,窦武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刘辩倒没有摆谱,笑着对刘坚说:“没想到世家和暴发户没有差别,都是一样的想靠拳头说话。史阿,把剑收起来,别吓了我姑姑。”
刘坚立即配合着摆出一个贵妇的笑容:“来人,把闹事的客人请出去,大家赶紧进去吧。”
韩馥也没脸再留在这里,笑容僵硬地向刘辩与刘坚行礼,然后和方悦走了出去;袁绍的目光闪过一丝阴狠,作为士族的后起之秀,袁绍在江湖和官场上获得了外人眼里的巨大成功,实际上对自己环境的改变毫无起色,在袁家什么都没捞着。
袁绍认定,自己给何进充当得力助手,只是一个暂时的过度,自己绝不是何进的跟班;现在被刘辩闹了这么一出,传出去,愿意追随自己的人会更加踌躇,自己决不能成为一个笑柄。
等到了里面大厅,刘辩才发现刘坚这个大厅设计得有水平,几乎可以与后世那些星级酒店的大厅比;通过隔断和座位的摆放,大厅被分为几个区域,不同圈子的人可以坐在一起。
“皇上,今天真的是抱歉?”袁绍端着一杯葡萄酒坐到了刘辩身边,显然没把自己当做外人;刘辩煞有其事的喝了一口杯中的葡萄汁,装模作样地说:“我明白的,韩馥和方悦只是想踩着我抬高自己的身份,这太小而寒气的,他们应该选一个大气点的方桉。”
刘辩是随口这么一说,可看在袁绍的眼中,刘辩话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袁绍感慨地说:“皇上,大将军还是希望你上朝的。”
“别,别,你见过商人做无利可图的事吗?”刘辩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袁绍哑口无言;丁原愣了半天,才小心地问:“皇上的生意很赚钱吗?”
“当然。”刘辩觉得在这个时代不需要什么理论和大数据的支持,向丁原描绘起自己的蓝图:“七柳丘晓得吧,明年开春,码头一用,你们就能看得到。”
丁原顿时双眼放光地盯着刘辩,其实丁原一直从何苗哪儿得到刘辩的消息,只不过丁原是何进手下最重要的一员,有的事没办法往前冲。刘辩从丁原脸上惊讶的表情,看出了对方在何进眼中的地位,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陈留王刘协突然冒出来,直奔刘辩面前,指着左边的一个偏厅说:“皇兄,我真心邀请您参加我们那边的诗会。”
看着刘协诚恳的小脸,刘辩不忍拒绝,只好点头道:“荣幸之至,不过……你不用太着急,我在这边还有点事。”
刘协兴奋的连连点头,迅速按照原路跑了出去;刘坚撇着嘴说:“你又在忽悠老实人!”
刘辩故作吃惊的反问:“那要怎么说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门口突然有一阵喧哗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来了哪一路的贵客。
“谁这么强的人气?”看这架势,刘辩估计也只有大人物才有这样超高的人气;袁绍眼皮眯起,目光盯着台阶下面的道路,他无需跟着人群去凑热闹,也懒得和刘辩打赌。
袁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脸悻悻,彷佛是谁签了他五百万似的:这让刘辩颇感意外,询问道:“袁术,谁惹你了?”
“一个不开眼的家伙。”
“对方说你坏话了?”
袁术很光棍地说道:“说我坏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没想到李儒那个家伙,也敢用钱来砸我。”
刘辩忍俊道:“没这么严重吧,那李儒也太嚣张了。”
袁绍当然不相信刘辩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说话,扇风点火说:“李儒要是有点自知自明还好,否则,我要他好看!曹操,去把李儒放进来。”
曹操没有驳袁绍的面子,笑了笑就出去,没多久就把李儒带了进来;李儒一见刘辩面就急吼吼地说:“皇上,你还有心思做自己的生意,出事了。”
“只要不是生意上的事,那就是大将军的事。”刘辩抬起眼皮,满不在乎道;对刘辩来说,李儒的这种做法有点多余,既然是急事,为什么来这里费劲,大可以直接去大将军府报信。
“是陈留王的事。”
袁术瞪了李儒一眼:“别胡说,陈留王刚才还在这里。”
“这是两码事。”刘辩似乎说的是旁人事:“人的个性是多样的,不是非黑即白。”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陈留王刘协的为人如何,刘辩暂时不想去评论,只是看刘协能让曹操和曹丕这对父子相信他人畜无害,最后老死,成为历史上少数几个不是被杀的末代帝王,就说明刘协能忍,并且能力不可小觑。
只是在士族面前,只有利益可讲,没有足够的好处,士族肯定会看刘协不顺眼;没有其他的原因,只要自己不死,还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傀儡,也轮不到刘协。
“陈留王要想成长,吃点苦头是必然的。”如果说在此之前,李儒不过把刘辩看成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但现在情况变了,李儒绝对不会退让,他要在必要的时候给刘辩致命一击,眼下,李儒要让刘辩相信,他是打算追随刘辩的。
让李儒这样大放厥词是不合适的,刘辩向刘坚借了一间厢房,把李儒带了过去,正好毕岚护送唐姬到了,刘辩便让毕岚和荀或陪着自己去;谁想到李儒又出幺蛾子:“皇上,董将军在河东现在是左右为难。”
原来董卓在河东上任以后,皇甫嵩在凉州顺理成章地把董卓的人马清洗掉了,董卓心里不忿;董卓想把凉州的旧部弄到河东来,可又担心彻底丧失了在凉州的人脉。这次让李儒来做生意,其实也是想找关系,从上面来阻止皇甫嵩的洗盘。
“李儒,你还是冷静一点,朝堂上没有那么复杂。”毕岚皱着眉头,李儒现在的状态,是李儒的原因还是董卓的原因?李儒只是一个小人物,应该不会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跟皇上叫板,是董卓放任李儒的狂妄?
李儒轻蔑的冷笑,李儒坚信,只有表示不在乎,才能吸引刘辩的注意力;李儒完全没想到,刘辩对董卓和他的戒备心超过了当世的任何一个人,刘辩轻叹道:“董卓不简单啊,李儒,你来了好几天,迟迟不来见朕,见了谁?”
李儒心中苦笑,刘辩还真是不讲究;上层人物的博弈,其实有很多是看破不说破,所以很多人物最后只能喝下自己酿的苦酒,毫无翻身的机会。但是刘辩这样直接询问,李儒还没有办法,谁叫自己是臣子,刘辩是皇帝。
李儒还不知道刘辩万马行的详细方桉,只是预先从何苗那边听说给董卓留了股份,也晓得刘辩准备了几个备胎;很明显,刘辩在这件事上没打算给任何人讨价还价的余地,就是董卓也不行。
李儒脸色阴沉地看看窗外,胸中的战意在燃烧,他要赌一赌:“皇上,微臣是在想是不是有更好的方桉,所以和车骑将军见过以后,苦想了几天,没有和任何人谈生意。”
李儒的话里有试探,刘辩决定不再兜圈子:“朕对其他人的生意没有兴趣,朝堂上的事也不需要对朕说。”
李儒愕然,随即恍然,刘辩担心的是何进,怕自己在两边乱说,挑动了大将军何进的那根脆弱神经;李儒身体前倾,让自己更显诚意说:“皇上,你怎么一点不着急?无论何进还是董卓,都是刚愎自用的人,掌握的资源一旦你无法抗衡,什么事都会发生。”
刘辩明白了李儒的策略,是想让自己和何进相抗衡;刘辩给李儒下了这么一个鄙视的定义,二流的谋士毕竟是二流,历史上董卓才会被王允、吕布杀掉。吕布,刘辩一惊,自己穿越来竟然没有听到这个家伙什么新闻,这太不正常了。
刘辩对毕岚说:“朕有些累了,把万马行的事和李儒讲讲。”
李儒其实晓得**不离十,听着毕岚介绍,偶尔问上几句;让李儒犹如针芒在背的是刘辩,靠在胡椅上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真累了,还是在观察自己。对于一般人来说,被皇帝观察,本来就是一种荣幸;但是对于李儒来说,他最怕被人放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