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姬看着李儒,突然明白了刘辩为什么让李儒出马,那个伪君子加小商贩,就是要和自己彻彻底底地撕破脸,李儒这样无耻的家伙正好替他背黑锅;唐姬想了想,终于说道:“我和皇上说过,我和张既曾经的关系不错。”
李儒想到的答桉也是这个样子,他紧紧看着唐姬的眼神,却没有继续问下去;现实中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好感在刹那间升华,变成了一根心中救命的稻草,最后导致大错,想必唐姬与张既也是如此荒唐。不过对于唐姬,李儒不会有半点手软的念头:“唐姬,你知道刺杀君王,性质是多严重吗?”
这是要说到正题上了,唐姬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我知道,死罪!”
让唐姬没料到的是,李儒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和史阿立即回去向刘辩汇报,刘辩听完沉思半晌没有说话;好在李儒和史阿都是有耐心的人,就一直在边上等着,一言不发。
刘辩最后终于仰起头,说道:“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能也罢,我无法网开一面,张既要灭三族,李儒你去关中办这件事;办完以后,你要是真的想重新开始,就回来邺城,否则想去哪里去哪里,让我们相忘于江湖。”
李儒笑道:“皇上不怕我半路跑了。”
李儒是这个桉子的执行人,要是中途跑了就说明刘辩识人不明,是在打刘辩的脸,生死在刘辩一念之间,李儒还敢这样说,胆色心智是一样都不缺;刘辩点头说道:“你有这个态度很好,但朕说过的话向来不打折扣,你去吧,你要记住,我是看在先帝和你的才华份上!”
不管怎么说,李儒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去帮助刘协,而是为了汉灵帝的重托,这就是忠,比大多数的人要强太多;就是刘辩自问,自己也未必能做到,所以想给李儒一个机会。刘辩的豁达让李儒有些不能适应,摇头强笑道:“皇上要是想我变成第二个李肃,这是在玩火,其中的利害你要想清楚!”
“清楚。”刘辩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没打算让你投奔刘协,我想你去投奔袁绍。”
李儒如释重负:“皇上一定是派人盯着我,要是我去益州恐怕就死在路上了;可是袁绍未必会看重我这样的人……哦,皇上是要我带着张既的家属逃去江东?佩服。”
刘辩挥挥手说道:“出发吧,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你有一路的时间去想,不管怎么选择,记住,留着自己的一条命。”
李儒走后,刘辩才对史阿说道:“小心盯着他,不要管他耍什么花样,只看那些人去见他。李儒是个聪明人,也可以说身负重任,所以必定小心谨慎,明知道我们在盯着他,不会轻举妄动,唯一的可能就是不断接触人来误导我们;把那些不重要和没前科的人记下来,不要去调查,真要是有猫腻,迟早会在其他地方出现。”
李儒出发的时候,只有黄琬、孔融特地去送行,在十里长亭敬了李儒一碗酒;孔融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李儒能网开一面,不要把张既家人全部带来邺城。孔融相信刘辩没有把这些人全部杀了的意思,但是下面的鹰犬就难说了,就是李儒,也可能在路上弄死一大半。
李儒把酒碗放在长亭的石桌上说:“孔大人放心,在高陵我抓到多少人,保证他们活着到达长安;你也明白的,整个冯翊地区现在都在皇甫嵩手中,或许我根本没有抓人的机会。”
孔融摇头说:“你还是低估了皇上,他把荀攸从徐州前线调回来,不就是为了关中吗?我敢保证,你到达关中的时候,冯翊已经被夺回来了。”
没想到孔融对刘辩集团这么有信心,难怪这位大儒虽然三天两头喷刘辩,但就是不离开邺城,这是看好刘辩是最后的赢家啊。李儒在霎那间感觉到自己的浅薄,好在黄琬过来解了围,把李儒拉到僻静处,对李儒悄悄说:“李大人,恭喜鱼回大海,带着张家的人逃吧。”
李儒苦笑:“黄大人,要是像你这么想,当初我又何必带着刘弘的人头来邺城,直接跟着汉中王岂不是更好。”
黄琬打了个哈哈说:“老夫失言了,祝李大人一路顺风。”
李儒还在路上,关中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刘辩已经派徐晃去晋阳,牵招、田豫的四千骑兵去了潼关;随着这些人的出手,皇甫嵩大军的势头被遏制,徐晃在河东郡斩杀了叛将李乐,胡才出面收服了李乐余部,盖勋以徐晃、去卑为先锋,指挥并州大军走河东郡杀往长安。
叛将李蒙攻打段煨的营寨十几天没有拿下,刘备的援军突然出现在李蒙的侧翼,李蒙派中郎将胡轸率五千骑兵迎战,胡轸被关羽在阵前一刀斩杀,五千骑兵损失过半。刘备连修整都没有进行,就直接驱动大军杀奔华阴,李蒙掉头迎战的时候,段煨全军从寨中杀出,牵招的四千骑兵也出现在李蒙大军的背后。
两军混战,牵招四千骑兵的连弩和马鞍发挥了巨大作用,李蒙多少听说过马鞍,但是没重视过,至于连弩,更是第一次见过;对战之中,西凉军明显落了下风,厮杀了一个多时辰,李蒙的七千西凉军终于崩溃,十死六七,李蒙逃跑途中中箭落马,被田豫生擒。
到了这一步,关中震动,虽然形势没有完全逆转,但随着刘备、段煨出动,皇甫嵩军被压缩在一个狭小的区域,皇甫嵩抢在并州军冲出河东前,与刘备、牵招、段煨打了一仗,却因为关羽在军前死战,没有能一战奏效,反而吸引了郭汜、张济两军的反扑。
从邺城赶来的李儒很快就发现,所有人以为的关中乱摊子,实际上一直在邺城朝廷的控制之下,皇甫嵩这次有可能一族人都要陷进去。李儒拜访了在华阴的段煨,发现有不少客人都在拜访这位突然显得很重要的西凉将领,只是眼下威胁加好处根本就打动不了段煨,每一个人面临的都是段煨的敷衍和冷澹。
李儒也知道,段煨现在在华阴是最有利的局面,刘备、牵招的大军抗住了皇甫嵩的反扑,而郭汜等人的雍州军和南下的并州军直奔长安,皇甫嵩要是不退回去,一旦长安之围被解,皇甫嵩就是陷入了重围。这才是刘辩手下那些谋士布局的效果,关中就是一个陷阱,整个事态朝着皇甫嵩不希望的方向而去。
心中带着疑惑的李儒,心情越来越糟糕了;段煨看到了李儒,也是头皮发麻,李儒现在毕竟是刘辩的使节,段煨不能不搭理李儒,于是挥手示意,纵马上前:“恭喜李大人苦尽甘来,平步青云。”
段煨只能把自己摆在外人的眼里,李儒这样的背景能够被刘辩重用,还不是苦尽甘来?李儒明白,段煨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纯粹军人,一个几乎每次都能站对阵营的人,必定属于长袖善舞的那一种。
即便是在董卓时期,段煨也是和牛辅称兄道弟的,李儒不得不降低自己的姿态,显示出刻意的讨好:“段将军这次击败皇甫嵩,大展我西凉将士的神威。”
段煨根本不为所动,咧开嘴笑道:“那是刘备、牵招善战,经此一战我才明白,皇上为什么这么有信心,卢植也在洛阳高枕无忧;最新战报,韩遂已经兵分两路,命梁兴、张横支援马腾攻打扶风郡,自己率领大军前去攻打天水、安定、南安三郡,我们肯定能累死皇甫嵩这个老贼。”
上一代英雄人物中,皇甫嵩的叔叔皇甫规和段煨的叔叔段颎并列西凉三大名将,可是到了这一代,皇甫嵩根本不是段煨可以相比的;李儒顿时明白,为什么华阴这次像打了鸡血一样死拼,即便是在郭汜等人兵败的时候,段煨依旧死守华阴,说白了,就是为了出胸中的那口恶气。
不过段煨说得没错,刘辩的各路人马其实没打算吃掉皇甫嵩,显然卢植的安排是让韩遂先夺取天水三郡,然后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把皇甫嵩挤出关中,皇甫嵩只要退入汉中,那么后期双方大军的争夺就会挤压在陇右、祁山一线,刘辩的人就可以放手把凉州那边不配合的郡县一个个拔掉。
李儒的心中略过一丝恐惧,从刘辩安排自己来捉拿张既一家来看,这一切早就在刘辩的计划中;皇甫嵩在的时候,张既一家不会逃走,兴许又做了几件反对邺城的事,而自己到达的时间刚刚好。李儒在风中摸了摸头上的汗:“走了好几天,今天我要歇歇,有没有酒。”
“有,顺便我介绍刘备给你认识,他是卢植的学生,也是皇上最早招揽的人,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段煨表现出不一般的热情,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李儒这个令人头疼的家伙,还是交给刘备那样文武全才的人去应付,自己只能喝酒。
长安城外的叛军大寨,樊稠等人迎到了匆匆赶回来的皇甫嵩,在中军大帐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宴会;实际上就是要在稍微轻松一点的气氛下商议下一步怎么办,凉州那边的消息让人郁闷,如果扶风丢了,在关中的大军只剩下南逃汉中一条路。
“诸位,这是我们杀进关中以来,遇到的最艰难时刻,没有之一。而且,胜利的天平或许并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皇甫嵩的开场白有些沉重,但对于在座的将领来说,这种判断是显而易见的;这些西凉的将领,都经历过那一段想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的西凉战乱,清楚皇甫嵩的话比实际情况还是显得有些苍白。
这一次,随着司隶和并州的军队加入战事,皇甫嵩等于面对四州的敌军,两战华阴失利,局势后面被动到什么地步,没人能够想象。想想几天前,都还在琢磨如何拿下关中;但是现在,他们却要考虑,如何生存,巨大的反差,让人难以适应。
“说说吧!怎么办?”皇甫嵩的神情还是比较平静的:“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左顾右盼了。”
“士族的态度让人担忧,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守住扶风郡。”樊稠作为副手,做了一个将领该做的事;皇甫嵩点头赞许道:“很好,士族那里,我会去处理的。现在,我想知道,我们能不能继续攻打长安?”
皇甫坚寿站起来说道:“很难,据长安的商户传来消息,宋果等人在城内被李傕处决了。”
“该死的。”皇甫嵩感觉脑袋就要炸开了,他一路杀奔长安,实际上是城内有宋果等一批内应,到时候会挑起李傕、郭汜的冲突,然后趁乱打开城门;但是令人失望地是,郭汜在士孙瑞的劝说下撤走了,李傕一个人控制了长安,关闭了城门。
原本皇甫嵩还希望宋果等人安然无事,能够在城内给自己寻找机会,但是现在,宋果等人一死,只剩下强攻长安;可是长安的城墙,显得过于高大,这一刻,皇甫嵩显得有些筋疲力尽:“继续说。”
“具体情况不清楚,宋果似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李傕抓了,包括宋果联系的几名将领。”见皇甫嵩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皇甫坚寿的声音顿时轻了很多:“那商户说了,他们不愿意做我们的内应,传递消息也是最后一次,第二天就看到传递消息的什长从城楼上掉了下来。”
皇甫嵩怒不可竭地一拳砸在实木桉几上,内心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但也是无计可施。刘辩占据上风的时候,那些墙头草自然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再说了,豪门本来就和自己不太对付,城内的士孙瑞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皇甫嵩几乎是握着拳头,默默地坐在首座,樊稠等人不敢多说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好消息呢?一个都没有。皇甫嵩在没有获得士族的全力支持之前,只能硬顶着全部的压力,皇甫嵩咬咬牙说:“准备一个撤往汉中的计划。”
盖勋的大军已经从风陵渡过了黄河,进入左冯翊,同行的还有河东太守韩卓和并州别驾戏志才;对于韩卓的举动,戏志才心如明镜,这位显然是想和盖勋走得近一点。
不同于董卓那种人的蛮横和暴虐,韩卓的吃相要好看得多,韩卓是希望韩家在刘辩这边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盖勋愿意相信韩卓是自己的朋友,至少暂时是朋友,戏志才则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谨慎。
“戏大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转眼之间,我军就打回了长安;只是皇甫嵩这次造成的动荡太大,死的百姓无辜啊。”韩卓努力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盖勋和戏志才都知道,这种感叹对事情毫无帮助,只是没人去硬杠。
今天冬天的气候不错,一直没下雪,像今天还有和煦的阳光,戏志才的心情还算不错:“韩大人说得没错,听说很多百姓逃往汉中、洛阳和南阳。就凭这一点,皇甫嵩就该死。”
虽然,戏志才的话,并不能代表整个朝廷的立场;但是作为刘辩的心腹,戏志才这样说,确实已经让韩卓感受到了阵阵寒意;皇甫家族可不是一般的家族,要是牵扯起来,那几乎能和窦武比了。
盖勋的双眼顿时透着兴奋的光芒,这对于他来说,这次杀回关中,绝对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好机会;只要能够在这件事情上有所表现,获得刘辩的认可,盖勋坚信,自己在政坛将变得顺风顺水。当然,与皇甫嵩的交情让盖勋很为难,但对于他可能获得的巨大利益来说,这点交情根本算不上什么。
“戏大人,我想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韩遂和李傕都没有能力控制下面的人,要是打败皇甫嵩,是解决关中问题最好的契机。”韩卓这几句话,还算是实话;当然,站在韩卓的立场上,他也更不愿意看到李傕在关中的地位越来越强。
戏志才明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韩卓表示了他的善意,戏志才表情一下子郑重起来:“对于这点,我相信只有皇上才能决定,我们这些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盖勋附和道:“说得太对了,皇上有着非凡智慧,一定想到这点;要是过上十天半个月,我们三个人也可以联名上书。”
韩卓知道,大人物的一句话都包含了太多的意思,自己要是与盖勋、戏志才联名上书,就等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另外对韩卓来说,戏志才的身份一直是一个谜,或许,正如外界传言,戏志才和刘辩的关系非常紧密。
看韩卓在犹豫,戏志才缓缓道:“假如,韩大人准备在政治上更进一步,我认为韩大人可以做得更多。”
韩卓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你是说要我亲自去和皇上谈。”
“当然,只有面对,才能晓得如何去解决,皇上又不是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