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正在批阅奏章,侍中郗虑进来禀告:“辽东将军徐荣求见。”
司马朗在长安一时回不来,郑玄便推荐自己的学生郗虑来负责刘辩这边接待的差事,被刘辩任命为侍中;刘辩放下手中的奏章说:“请他进来。”
丁宫、徐荣、韩卓三人到达邺城,刘辩接见以后,便因为袁绍的倒戈,让丁宫去和吕布一军会合去豫州,韩卓直接去了河东上任,只有徐荣留在了邺城的驿站。毕竟幽州是公孙瓒的地盘,加上公孙瓒吃相难看,刘辩让尚书台给公孙瓒去文,要等回复徐荣才能动身。
徐荣进来就跪下说:“皇上,微臣请求随军出战,讨伐袁绍等逆贼。”
徐荣很清楚,自己就是去了辽东也是孤身一人,假如公孙瓒暗中使绊子,自己在辽东能呆多久还不知道,还不如这时候替刘辩去打天下;徐荣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一定可以建功立业。
刘辩让徐荣站起来后,沉吟道:“你是不是担心去辽东,无法完成任务?”
徐荣武将出身,哪知道这只是刘辩的一个问话程序,还以为刘辩怀疑自己,忙解释道:“皇上,辽东远在边域,本身就是豪强遍地的地方,加上乌桓苏仆延已经自建属国,臣未必能处置好这样的局面;反而是沙场征战,臣不弱于任何一个人。”
能击败江东之虎孙坚的人,自然不缺这份信心,刘辩颔首道:“是朕一开始考虑不周,这样吧,你暂时以辽东太守的身份留在邺城,需要的时候,随朕一起出征。”
“多谢皇上。”能和刘辩一起出征,本身就是一种信任,徐荣也不会有什么过分的想法;郗虑面无表情,心里却在考虑刘辩对于幽州的看法。大汉的刺史其实权力并不比太守大多少,这也是刘焉提议州牧制的原因;但是刘辩不一样,他对刺史的态度要重视得多,不仅公孙瓒,就是原先的袁绍等人,刘辩也是尽量不插手下面的事。
现在袁绍反了,郗虑心中一震,刘辩对袁绍的举动是早有布局,以此推论,是不是可以认为刘辩对公孙瓒也有同样的怀疑?郗虑忽然间明白了,刘辩是在等待公孙瓒自己的态度,要是公孙瓒忠心不二,就算蛮横一点,刘辩也不会计较;但是公孙瓒要是有异心,那么就会面临袁绍的局面。
刘辩示意徐荣和郗虑坐下说:“陈宫在东武阳得手,沮授南下在顿丘击败了辛评,张郃也从白马渡过了黄河,东郡的形式不错;薛兰、李封在配合陈宫夺取了濮阳,袁尚、郭援仓皇逃走,袁绍和淳于琼等人的一部分家卷都做了俘虏。
张邈手下的赵宠和刘栩已经出兵济阴郡,可惜了一点,没有走离狐切断濮阳与南面的联系,而是攻占定陶浪费了时间和拦住高干的机会。现在,高干、程昱在鄄城、范县、东阿三县布防,守住了仓亭津;李乾在乘氏未必会让张邈讨到好处,暂时也就是这样的僵局了。
郗虑,我们是不是应该正式讨伐袁绍的叛军?否则光靠沮授等人,想要更大的进展是不可能的。我的想法是先把袁绍等人的家卷送到东阿,只要袁绍认错,让出下邳,就以现在的实际控制线停战。”
沮授在战报中写了,袁绍军吃亏就吃在张飞的骑兵上面,辛评手下也有乌桓人和匈奴人组成的骑兵,只是面对配备了马鞍的骑兵,再一次重现幽州骑兵被碾压的场面;至于辛评手下的将领,没有一个能在张飞手下撑过十招,被张飞连杀了四员大将,辛评直接选择了跑路。
辛评一败,濮阳丢失,高干只能撤退东阿;而中路,孙康和济南相崔琰联手杀进泰山郡,东海郡还在血战,袁绍已经失去了泰山郡和东郡;郗虑对这些战报了如指掌,摇头说:“皇上有善意,未必会被袁绍接受;袁绍已经打出拥立刘协的旗号,并且与刘繇、陆康开始围攻九江郡,在南方形成一个整体的可能性很大。”
刘辩颔首说:“那就按照太尉和尚书令的建议,朕要亲征。先通知薛兰、张郃把人放了,陈宫为东郡太守,薛兰为兖北护军,李封为兖州别驾;给袁绍传达我的意思,希望他悬崖勒马。对了,要是发现甄逸的女儿甄宓,暂时不要放人,免得袁绍把甄宓作为人质威胁甄逸。”
晓得刘辩是一石二鸟,在敲打甄逸,郗虑笑道:“臣遵旨。”
薛兰、张郃的动作很快,把袁军的家属全部送到了东阿,只是沮授等人商议后,在时间上做了限制,只给三天的时间;高干和程昱明知道对方假心假意,但是看在这些家属完好无缺地回来,还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在沛县的袁绍,袁绍不出意外地拒绝了。
刘辩正式宣布讨伐袁绍叛军,以审配、程涣为大将,郭嘉、张昭为军师,率领徐荣、太史慈、赵云、王越等两万大军南下;刘辩同时昭告天下,承诺平叛后,豫州、兖州免税三年,命陈王刘宠和后将军袁术进攻汝南。
刘辩正在忙碌,毕岚悄无声息地跑来,说何太后有请;刘辩带着王越、郗虑等人一起来到何太后的住所,何太后看见刘辩就痛哭起来:“儿啊,你要做什么妈不拦着你,但是无后为大啊,出征前你要把皇后换了,唐冒父子跟着袁绍反叛,这个女人太危险了。”
何太后说起,刘辩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去见唐姬了;至于老丈人唐冒,刘辩比何太后更清楚,长安破城前逃回颍川,这个跟着袁绍起哄,被袁绍任命为颍川太守。
刘辩安慰何太后说:“老妈,别一天到晚瞎琢磨了,我才多大,就开始担心无后了,还不被天下人笑死;我答应你,灭了袁绍之前我不会惹唐姬,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奥凯?”
“哦……什么意思?”何太后被刘辩弄懵了,就是毕岚、王越等人也是盯着刘辩;刘辩晓得自己顺嘴就漏了,急忙解释说:“那是大秦西面的语言,就是好的意思。”
王越等人被湖弄惯了,可是郗虑是实实在在的读书人,偏偏精通语言,暗暗留意;现在邺城有从大秦过来的商人,郗虑打算到时候问问。何太后抓着刘辩的手:“儿啊,你是答应了?”
“妈,什么答应啊,这是国事,我会和三公商议的。”刘辩能明显感受到何太后手上的力气,也弄不清唐姬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何太后,只好继续湖弄下去:“让人开饭吧,行宫那边还有一大堆的事,等吃完饭我还要回去忙。”
何太后好歹是晓得正事要紧,儿子的前途要紧,急忙吩咐毕岚开饭;毕岚跑去厨房通知,回头正准备回去,勐看见王越微笑着站在厨房门口。一代宗师的笑容有些渗人:“毕岚,听说最近换了不少厨子,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皇上吃得意楼的饭菜吃厌了,也想换换口味。”
毕岚头上的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刘辩要换厨子可不是王越管的事,王越管的,是谁会对刘辩和刘辩身边的人不利。王越身后的几名高手挤进了厨房,对着每个厨子都开始搜身,然后检查各种食材和调味品;看得出来,这几个人都是行家,最后在一个厨子身上搜出一块干干净净的布。
搜查的人直接找了一锅开水,把布扔了进去;毕岚哆嗦着问:“做什么?”
王越呵呵一笑说:“一个厨师准备这样的一块布做什么,布是干净,但是皱巴巴的,说明下过水;皇上曾经说过一个故事,对了,皇上说叫段子,说一个厨师想用萝卜烧出肉味,就预先把一块布在肉汤里煮过吸收肉汁,然后把布在水里煮烧出肉味,再烧萝卜。”
段子,段子害死人啊;毕岚其实也不清楚这块布是不是真的有猫腻,可万一被王越说中,毕岚急忙低声下气地说:“王将军,我说,”
这些厨子其实都是毕岚弟弟毕子礼介绍来的,毕岚猜到弟弟多少捞了点钱,一开始也怀疑这些厨子另有企图,但是观察了一阵子,发现这些厨子的手艺确实不错,也没什么异常举动,就自己骗自己说这些人没有问题。
毕岚没想到的是,青铜司一直盯着这件事,今天就是一次考验,毕岚只能祈祷那块布不要出什么问题。炉火旺盛,锅里的开水在沸腾,那块神奇的布慢慢在水中展开,没有出现异色,也没有出现异味,煮了大约半炷香,那个高手对带布的厨子说:“舀一碗水起来,喝掉。”
厨子面如死灰,朝四周的几个厨子看看,显然这是他们的同伙,但是王越站在这边,外面还有几十个青铜司和虎威营的高手,没人会不畏死活地为他去拼命。厨子跪倒在地,哭求道:“我就是一个厨子,他们抓了我的家人,让我进宫做菜,今天让我把这块布带进来放在汤里煮。他,他,他,都是我们的人。”
厨子的手指在空中指过,竟然一大半厨子是别有用心,其他几个厨子虽然气愤同伙不仗义,但是面对凶神恶煞的高手不敢多言,王越挥挥手:“全部抓回去,从得意楼要一桌酒菜来。毕大人,早上青铜司送信过来,说要是今天太后请皇上,我们需要仔细一点,没想到你还真来了这一出。”
“不,这不是我策划的,是意外。”
让毕岚想不到的是,王越的安排也是一个坑,史阿在路上再次伏击,抓到了想要在得意楼酒菜下毒的两个江湖人物;这两个人物最多只能算用毒的高手,但是证明了今天的一切都是有所安排的。刘辩问清楚情况,亲自来见毕岚:“你弟弟一家自己被抓了,说吧,怎么回事?”
一听说毕子礼一家被抓,毕岚只感觉天旋地转,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小聪明,不过毕岚清楚,刘辩出面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刘辩出征在即,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只要一个说错,很可能就被刘辩扔给青铜司那帮爪牙,到最后生不如死屈打成招都不稀奇。
毕岚急忙叫道:“皇上,臣一时湖涂,为了兄弟招了这些厨子,绝没有其他想法。”
刘辩笑了笑,冷冷地问:“今天让我来见太后,是谁的主意?”
连得意楼送餐路上下毒都准备好了,说不是有预谋的行动毕岚自己也不相信,毕岚咬咬牙说:“是荀表。”
刘辩无语了,荀表昨天确实见过毕子礼,而毕岚没见过其他人;刘辩沉默片刻说:“把荀表请来。”
青铜司做出那样的判断,怎么会让荀表脱离掌握,不多时就把荀表押来,荀表的神情跟平澹:“恭喜师弟,又躲过一劫,我不得不承认,你找的爪牙都是高手,不要为难其他人,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因为我恨你,是你利用我父亲揭开了那个魔盒。”
在场的人除了刘辩,也只有王越能听得懂,刘辩点点头说:“师兄想没想过,以老师的水平,自然清楚其中的微妙,以老师的身手自然早就可以脱身,可老师为什么没动,非要等到那一刻?是因为老师要看到一个结果。”
荀表思索片刻说:“你有其他线索?”
刘辩有,谢甄被法正悄悄抓了送到邺城,老学究在青铜司的刑具面前什么都说了;但刘辩不会告诉荀表,刘辩还是老套路,说了一个故事:“传说释迦牟尼过去世曾经是一个王子,在竹林中看见七只小虎围着一只受伤羸弱的母虎,眼看着母虎和小虎都活不成,王子遂生大悲心,舍身以饲饿虎。世人眼里只有慈悲,老师想钓出的,就是伤了老虎的人。”
荀表听懂了,恨恨地说:“老虎总是要伤人的。”
刘辩点头说:“自然选择是生物进化的动力,生物都有繁殖过盛的倾向,而生存空间和食物是有限的,生物必须为生存而斗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也一样,这个世界好比一个角斗场,落幕、开始,每天都会发生;想要生存,就要适应周围环境的变化。”
刘辩的话很冷酷,走到门口的荀或和孔融双双挺住了脚步,两人都是智者,很清楚刘辩这短短的几句话包含着足以震撼世界的力量;孔融笑道:“难怪皇上被人尊为下一个大贤良师,要是物竞天择,还要先贤做什么。”
刘辩笑笑说:“孔子周游列国,三千门弟子,七十二贤人,只是诸子百家中的一个;后来的董仲舒提倡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认为皇权不可逾越;但是到了最近几十年,儒家的读书人还把皇权的威信看在眼里吗?这就是物竞天择,没有对错,存在就是合理。”
孔融很意外刘辩的随和,他可是见过汉灵帝的,汉灵帝为了那些名士不听自己的,常常是气得面红耳赤;眼前的刘辩,似乎就是在说一件隔壁邻居家的八卦,一点火气都没有。孔融不得不承认,刘辩有气度;但是孔融不能承认刘辩的说法正确,要是存在就是合理,那么太平道岂不是合理,和儒家并驾齐驱。
荀或拦住了想要辩论的孔融:“孔兄,我有急事,人命关天。”
孔融看看被捆起来的荀表,颔首对刘辩说:“等皇上平叛回来,臣再向皇上请教。”
孔融对汉室的忠诚是没有问题的,即便是跟着陶谦投靠刘协,也只不过是认为刘协更符合儒家的标准;刘辩笑着点点头,带着荀或去了隔壁。荀或是得知荀表被抓后,第一时间赶来的,荀或必须保下荀表的性命,否则荀家会对刘辩有看法;刘辩似乎不着急,饶有兴致地看着荀或:“有想法?”
荀或毫不犹豫地说道:“对,我知道皇上你最后会放了荀表,但是我担心你保不住他的性命;我觉得正好给袁绍造成足够的舆论压力,对外不提六国盟,而说是袁绍的布局。”
刘辩晓得荀或看破了自己想拿荀表当诱饵的打算,刘辩点点头道:“但是这样做,降低了我们的档次,能不能换一个思路?”
“换一个思路?”荀或皱眉想了想,接着说:“不需要,这样才会有人沾沾自喜,露出马脚。”
“那么将来袁绍就是死罪。”刘辩缓缓说道;荀或也知道这个判断是正确的,脸色顿时变得丰富起来:“如果袁绍被擒,应该按律问罪,连谋反都做了,还在乎背这点名声。”
看得出来,荀或是气狠了,原本荀表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之中,只有荀表不再生事,以前的那些行为都能被遗忘;但是六国盟这一手,等于是彻底毁掉荀表,顺便在刘辩与荀家之间留下一根刺。荀或不清楚刘辩内心深处的想法,但是可以把脏水泼到和六国盟有联系的袁绍身上。
刘辩笑道:“也是,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消息一出,袁绍的处境就要被动了,他手下的人未必会再认为,他是一个合格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