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谦死了,曹操的大军回了青州,显然邺城没有整合徐州的欲望,也没准备从自己手里要回彭城国;袁绍本来也很高兴,只是被赵升这个不速之客搅乱了心情,面对赵升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笑容,袁绍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调到其他地方去了吗?”
赵升现在身体微微发福,满身绸缎,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有钱的商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没有当初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场:“还不是长安那边起了变化,何颙被自己人送进了监狱,袁闳正在策反洛阳的守军,所以让我来一趟,要不然我在南阳不知道多快活。”
赵升透露的信息足够多了,自己人害自己人,只能是某个行动中的一部分;袁绍目露寒光:“你们这是打算破釜沉舟啊,说说你的来意。”
袁绍现在手握数万雄兵,势力遍及三州,对于六国盟那边的心态早就起了变化,不甘心只做一个被拨来拨去的棋子;赵升显然也猜到了袁绍的心思:“我们要除掉董卓,然后在关中重新布局,袁闳那边会夺取洛阳,上面希望你支持长安,事成后由你出任大将军。”
袁绍笑道:“一个不在朝廷的大将军,与现在的卫将军有什么差别,把刘协送来东郡,其他免谈。”
“这是不可能的。”赵升毫不犹豫地说:“雍州、凉州的军队不会答应,但是我们可以帮助你取得徐州;我们负责说服下邳的曹豹投靠你,等曹操撤回青州后,让你夺取下邳县,你只要占据下邳国,荀攸等人岂是你的对手,夺取整个徐州是小菜一碟。”
赵升的描述没有问题,下邳的军权并不是在国相王朗的手中,下邳的豪门曹豹才是真正能决定生死的人。假如曹操等人退走,袁绍绝对可能一夜之间袭取下邳县,最后打下下邳国;只是拿下徐州,袁绍还是心存疑虑,曹操肯定会从青州杀回来,荀攸、臧霸会不会认输也是另外一件事。
只是机会难得,只要能拿下徐州,就算是赵升和刘协骗了自己又怎样,只要有实力,刘辩和刘协兄弟相争,六国盟想要操纵局数,都得看自己的脸色行事,说实话,袁绍有了出手的心思。安置好赵升,袁绍没有找别人,而是带着高干去找了田丰,把自己与六国盟的交往大致说了一遍。
田丰只听到袭击下邳就说:“主公,这是冒险举动,下邳对于皇上来说重要吗?不重要,皇上只是安排了几个投降的将领坐镇下邳,听说荀攸甚至都没有把中护军的驻扎地从东海迁到下邳的打算,这就说明,荀攸不在乎下邳,皇上不在乎下邳。
这样的地点,就算攻占了,又能如何?到时候我们南面有袁术,西面是刘宠、郑泰。北面是邺城大军,东面是曹操和荀攸。我们只不过在重复陶谦的故事。还有一个问题,刘协只是傀儡,能像皇上一样重视你吗?大将军,随时可以换做其他人,而主公你,却无法三天两头变换旗号。”
说到重视,袁绍实实在在犹豫了,不用说刘协,就是六国盟所谓的重视,也只不过是提供一些信息,并不是并肩作战,而刘辩好歹能给些实质性的东西;而田丰最后的一句话才是重点,他袁绍没有靠袁家的资源立身,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就是从小树立的信誉,三天两头倒戈,信誉可真的是毁了。
袁绍扭头问高干:“你的看法呢?”
“六国盟给的筹码太少,以舅舅的身份,六国盟至少应该有个能做主的人来见舅舅,将兖州、豫州、徐州的六国盟交给舅舅。”高干毫不犹豫地说:“按照赵升的做法,几乎就是当舅舅是他们的手下,就算成功了,也迟早会因此受累;不如把赵升抓了,送去邺城。”
袁绍吓一跳,连号称刚直的田丰都不敢这么想,高干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得罪了六国盟可是一件大事,袁绍亲眼见到的就是何进之死,就是连叔叔袁隗的死,袁绍都怀疑是六国盟在背后捣鬼,要不然袁闳在洛阳,和董卓相处得也不错,怎么也能把部分家人保下来。
田丰给了高干一个赞赏的目光说:“高将军的思路也可以一试,既然主公说赵升的武功已经废了,我们可以尝试着把他抓起来,是不是送邺城不用急,关键是看看主公帐下有没有赵升的同伙。”
田丰一语惊醒梦中人,六国盟厉害,可不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而是布局;六国盟既然能对徐州布局,难道就不会对袁绍这边布局?袁绍只要拔掉那些暗桩,日后在和六国盟打交道的时候就能占据上风。袁绍当机立断:“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高干,你负责筹建一支百人队,模彷郭嘉的青铜司。”
刘辩能一举拿下青徐,青铜司功不可没,袁绍从邺城那边的消息得知,是赵商一路策反了多位陶谦下面的重要人物;高干大喜,急忙站起来说:“谢过主公,高干一定不负使命。”
第二天清早,已经被袁绍闲置的荀谌被帐篷外的吵闹声吵醒,一起床就感到头脑昏沉,咬着牙洗漱一番就来到中军大帐;在门口站岗的蒋义渠看荀谌的神状态实在不好,出声劝道:“先生要是身体不适,就不要去见主公了,主公至少抓到一个妖言惑众的人。”
荀谌摇了摇头,他几乎没有因为身体的原因休息,况且说几句话也消耗不了多少体力;荀谌坚持着说:“没事,我就听听,休息一下就好了。”
袁绍的大帐分为内外三层,主薄耿包正在最外面的帐篷门口桉几上处理公文,看见荀谌问道:“荀大人,有事吗?”
“没有,只是听到营中吵闹,来看看主公有什么安排没有,有什么需要我处理的公文,等会交给我。”荀谌回答道,已经走到里面去了;耿包无奈的点点头,谁不知道荀谌现在已经渐渐被边缘化,但是袁绍没有开口,荀谌没有主动辞职,耿包还不能拿荀谌不当一回事。
过了半个时辰,大帐内应该已经有了决定,没有了那种滴滴咕咕的商议声音,这次响起的是田丰的声音:“主公,事不宜迟,将赵升打入囚车,快马押送到邺城;不管别人如何流言蜚语,主公的行动将证明主公的忠心不二。”
田丰对邺城那个小皇帝刘辩看不上眼谁都知道,可是这家伙偏偏还想做刘辩的忠臣,荀谌的声音跟着响起来:“要是这样,不如派一队骑兵,囚车用马匹拉动,免得在路上出意外。”
耿包听到安排心中一动,昨夜的动作就是抓捕赵升,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听说伤了三十几个悍卒,最后还是被高于和颜良联手抓获;要是按照田丰、荀谌的安排,一路上根本没人能救赵升。
耿包就是六国盟的人,预先也接到通知要协助赵升,谁想到袁绍现在这个德性,赵升又是一个托大的人,自己和赵升连面都没见,赵升已经是阶下囚;看着高干走出来,耿包脸上挂着和平时一样的笑容,内心却焦急如焚,耿包清楚,高干这是去安排押送的事。
耿包看似随口问道:“高将军,出去喝酒啊?”
“喝酒,别作践我了,昨晚上没睡,到现在还要奔波,喝酒那是淳于琼将军的事。”高干一脸无奈地说道,心中暗自警惕,耿包是袁绍的心腹,平时与袁谭袁熙走得很近,把自己当做竞争对手,基本上没有怎么套过近乎;今天主动找上门,难道这个耿包确实有问题?
高干是个精明人,念头一闪而过,唯恐自己是惊弓之鸟,看谁都想是嫌疑人;高干也没有多说,大步流星地出帐去安排囚车的事,等高干回头询问那些官员离寨的时候,再次发现耿包在出营的名单上,顿时一惊,问汇报的军侯:“耿包出去是临时的?”
“临时的,出去的将校官员一共二十一人,十四人是奉命办差,五人是昨天请过假的,只有两人是临时出去,一个是主薄耿包,一个是将军眭固,我们的人都跟在后面。”军侯的回答并不能让高干满意,高干决定亲自跟着出去看一下。
眭固去的地方是小沛城中的城南酒肆,与眭固见面的是两个出来办事的军官,三个人点了十来个菜,要了两坛酒,直接是开怀痛饮,明显是摸鱼三人组;而耿包没有见任何人,一个人在老蔡酒肆里,要了一盘羊肉和半只鸡、一壶酒,小斟慢饮。
高干问清楚两人在路上都没有与其他人接触,命赶来的副手夏昭带人盯死眭固;自己安排人围住老蔡酒肆,然后直接走了进去。老蔡酒肆就是街边的小酒店,里面只有三张半桌子,也不是很干净,看上去就像是那些小商人喜欢呆的地方,与耿包的品味不大对头。
耿包看见高干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起身陪着笑脸问道:“这么巧,高将军也出来散散心?”
高干一脸疲惫地说道:“是啊,刚把囚车的事安排好,已经交给蒋义渠去负责了,我出来想喝点酒解解乏,在门口看见耿大人,就在想,这座小酒肆是不是有什么招牌菜。”
“哎幼,可别这么想啊!我也就是图个安静。”耿包客客气气说道,给高干斟上酒;高干坐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不对。这么小的酒肆里竟然还有一位客人,旁边桌子一个同样衣服干干净净的年轻人,一壶酒三个菜,关键是,菜几乎没怎么吃,年轻人面前的盘子很干净。
高干实在等不及了,仗着袁绍的宠信,一咬牙做出了行动的手势,站在门口的两名士兵一声吆喝,十来名袁军冲进了小酒肆;高干直接命令:“把酒肆里的人全部扣住。”
耿包站起来准备抗议,被高干一把摁了下去:“耿大人,别急。”
高干先去查看了酒肆后面,确定没有什么后门偏门,也没有什么卧室,就让一名士卒搜查酒肆老板老蔡的东西,回头走到年轻人身边,问道:“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为什么上午来酒肆喝酒?”
听到高干的话,年轻人脸色一苦,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道:“我叫张种,一个四处游历的读书人,今天才到小沛,喝点酒歇歇,想下一站去哪里。”
“哦,搜,包括耿大人,一起搜,免得被外人说我们胡搅蛮缠。”高干没有犹豫,张种的回答不卑不亢,怎么看都不是一般人;耿包、张种虽然挣扎,但还是犟不过如狼似虎的悍卒,结果在张种身上,搜到了一张耿包笔迹的小纸条,是关于赵升要被押送去邺城的情报。
张种拦住了还要暴跳的耿包,对高干说:“我是献帝派来的使者,我要见袁绍。”
高干看到事情已经有了圆满的结果,让人把张种、耿包、老板老蔡一起带到军营当中,向袁绍汇报。张种见到袁绍说了实情,他不是刘协的人,而是司徒王允的人,和赵升一起来的豫州,一个是为了彼此有些照应,另外一个就是,袁绍起兵后,张种负责游说那些小的军阀投效长安。
“这么说,对付董卓的人就是王允了?”田丰故意抢在袁绍前面问,张种点点头说:“王允和士孙瑞联系上了,担心荀爽被杀,士孙瑞同意参与行动,在长安的士孙家、第五家、杜家都被卷了进来,成功的把握很大。”
“等等。”田丰听出了名堂:“你们没有和邺城取得联系,邺城就不可能出兵支持你们,那么皇甫嵩等人才是兵变的主力,应该还有吕布?”
和田丰这样的人说话就是难堪,你明明没说什么,却被这家伙猜的**不离十;张种无奈地点点头:“不错。”
田丰的脸沉得能挤出水来:“我有两件事请教,第一件是,你们和邺城的人联系,事成以后打算让刘协下台,还是把荀爽等人全部杀了?第二件就是,皇甫嵩和吕布能不能控制董卓留下的大军,那可是二十几万训练有素的战士,不是黄巾军、白波军那样的乌合之众。”
张种的眼神变得炽热:“司徒大人早有安排,那些人只不过是用来吸引董卓手下注意的;军队嘛,皇甫嵩、朱儁、吕布的威望在那里,还有好几位中郎将答应投效,绝对没有问题。”
袁绍等人都是心中一寒,有几个中郎将答应投降,但是其他中郎将呢?恐怕六国盟和王允已经安排好杀手,到时候一个个除掉;只要这些大将一去,底下的士兵就是不愿被收编,也只能做鸟兽散。
长安一系列的争斗都是围绕着权力而展开,争斗的双方现在已经看清楚了,是董卓、王允等人,还有就是六国盟在推波助澜。反倒是,在这次博弈中,邺城似乎成为了彻彻底底的看客;士孙瑞等人的行动明显就是个人行为,否则以郭嘉那种性格,怎么会受王允摆布。
在此微妙的时刻,王允寄希望于袁绍能够对刘辩采取军事行动,不外乎还是担心邺城会有动作,刘备、杨奉两军的南下,给关中造成了不小的压力。袁绍和田丰、高干商议后,选择了避让,把赵升和张种放了,将耿包这个细作斩首示众。
袁绍这么做,原因很简单,就是利益;袁绍在关中的利益不多,完全可以放弃,即便将来有什么变故,也不会有太多的损失。但与邺城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假如袁绍首当其冲与邺城抗衡,消耗的物资人力是绝对不能承受的,是长安能给出好处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赵升、张种带回潼关的消息让袁闳有种人单势孤的胆颤,袁闳虽然气的脸色煞白,但还算能忍得住,但是潼关都尉丁管却突然大骂道:“混账!”
赵升已经不想多说什么,连何颙都被那么轻易抛出去,关中大局已经不是自己一个跑来帮忙的人可以说什么的;张种的脸色沉了下去,非常生气的那种,在张种看来,丁管表面上骂的是袁绍,实际上就是在指责自己无能,尚书令已经给了你老子丁宫,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袁闳只能和稀泥,强颜欢笑道:“袁绍的做法实在太令人生气,连我都想骂上几句;只是赵升,现在怎么办?”
张种有点不满说:“等候长安的消息,兴许这时候,已经动手了。”
袁闳睥睨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张种,眼神冷冽之下,彷佛是再看一个死人;
可随即袁闳又笑起来:“张大人说得没错,并州那边大军的调动让牛辅担心,他已经调李傕、郭汜前往河东助战,以防止刘备、杨奉突然杀过来。现在潼关一线只有中郎将董越的人马,我们可以考虑夺取这支人马的控制权。”
这是在和王允抢夺军队的举动,张种很想阻止,可惜的是,看看周围,也不像是有人打算反对的样子;张种没想到眼前的这个袁闳这么难对付,强忍心头的不悦笑道:“没想到啊!袁大人的信心已经强大如此,我愿意留在潼关祝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