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军一连两天没有攻打昌都,也没有切断昌都与外面的联系,让城内的人摸不着头脑,但是第三天连续传来的消息,差点让孔融栽倒在地;臧霸倒戈袭取莒县,萧建在朱虚城破突围路上被曹操部将夏侯渊斩杀,刘辩手下大将麴义一口气打下营陵、安丘、平寿、昌安四县,直逼郑玄的老家高密县。
麴义和臧霸的举动,意味着彻底把北海郡与徐州分割开了,王修和太史慈面面相觑,两人都是拒绝了刘辩的招揽,此刻才体会到那个年轻皇帝的可怕;不过太史慈终究是武将,犹豫只是几秒钟的事,立即恢复常态,朗声说道:“孔大人,现在要当机立断了,我们是退往即墨、胶东,背靠东来郡继续打下去;还是占据都昌不动,为陶谦争取时间。”
刘孔慈问道:“有差别吗?”
太史慈冷脸道:“当然有差别,退守即墨,就是不管徐州如何,我们自己在北海坚持下去;守在昌都,就是牺牲自我放弃北海郡,对方有骑兵,一旦攻克高密,就可以绕过昌都攻打即墨、胶东等地。”
孔融问太史慈:“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太史慈毫不犹豫地说:“留一员大将坚守昌都,大人撤回即墨主持大局。”
王修抢先说:“我留下,太史慈护送大人去即墨。”
邴原沉声说:“我留下,王修你也走,胶东公沙卢只有你能镇得住。”
正在城中巡逻的郑益恩走了进来:“大人,刘辩派赵商前来劝降。”
“郑益恩,赵商不是你大师兄吗?”刘孔慈死死盯着郑益恩的脸,孔融做了一个大家安静的手势说:“既然来劝降,就说明我们谁也逃不走,益恩,去把赵商请进来。”
赵商来到县衙大堂,见到孔融行礼道:“青铜司赵商见过将作大匠。”
孔融笑道:“感谢皇上,到了这一步还不肯认定我是叛贼,依旧想给我一条退路;赵商,是我眼拙,竟然没看出你是一个厉害角色,臧霸的倒戈只能出自你的手笔,来人,上酒。”
赵商微微一笑说:“下官前来,是皇上有所差遣,希望将作大匠及早动身。”
“去哪里,邺城,做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还要每天去歌功颂德。”郑益恩毫不犹豫地反驳着;赵商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放到孔融面前的桉几上说:“皇上想编一本经书,只是家师郑玄和另外两位帝师杨奇、荀爽年纪太大,皇上怕他们经不起颠簸,只能请孔大人成全。”
邴原等人暗中点赞,不愧是郑玄首徒,这份从容有大家的气度;孔融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看,一开始是不屑,随即就没了笑容,脸色越看越严肃。过了很长时间,孔融才问:“真有这样的字体?”
赵商还是满面笑容,直接拿起桉几上的毛笔,一笔一划写下十个字,然后把纸张调转一百八十度,以便孔融看得清楚;侍者已经开始上酒,孔融对赵商摆摆手说:“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和王修他们聊聊天,邴原,你过来。”
邴原上前看完信,也和孔融一样地陷入了沉思;赵商在王修身旁坐下说:“王大人,皇上对你拒绝征辟,真的很惋惜。”
王修笑道:“我已经见识到皇上的手段,只能说佩服;只是我不可能舍弃孔大人,那次辜负了皇上和赵大人的一番好意。”
“没事,你我迟早是同事。”赵商笑笑,两人举杯一饮而尽;赵商喝到第三杯酒的时候,孔融开口了:“没错,是这十个字,没想到郑老的水平到了这个地步,让我们这些晚辈惭愧。这是什么字?”
赵商放下酒杯,再度来到孔融前面:“皇上说,这是甲骨文,龟甲,兽骨,文字。”
孔融端起酒杯说:“说实话,我被打动了,只要皇上退兵,我就跟你去邺城。”
“大人,”
“大人……”
众人的惊呼声中,赵商摇摇头说:“皇上要求北海听从朝廷的命令,与大人去邺城是两回事,万一大人离开北海,北海却再次打起来,岂不让大人伤心为难?皇上说了,王修为东来太守,北海相另外安排。”
孔融跟着摇头:“那不可能,我懂,皇上身怀多门手艺,儒家也许是皇上最不看重的一门;可是我不行,我还是希望儒家能教化百姓,北海的百姓也是如此,我不能背叛他们。”
赵商笑了笑:“没那么严重,大人,皇上只是不想百姓死得太多,也不会打压儒家,这样吧,太史慈勇勐无数,皇上说了,要派一将和太史慈单独斗阵,要是太史慈赢了,大人还是北海相,我军退出北海地区。要是太史慈输了,或者大人,或者太史慈去邺城效力,去的人就不要管北海的事了。”
王修叹了口气,赵商显然是做足了功课而来,无论孔融还是太史慈离开,北海郡都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可是能用一场比斗来挽回败局,无论孔融与太史慈都无法拒绝。
果然,孔融问太史慈:“你怕不怕?”
太史慈大笑道:“能用一人换上万的人性命,有什么怕的。”
孔融回头,对赵商正色说:“明日上午一战。”
赵商笑道:“下官这就回去回复。”
赵商潇洒而去,刘孔慈问邴原:“那个前面说的甲骨文事就算了?”
邴原盯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口说:“没有甲骨文的事,我们怎么会答应斗将。”
邴原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刘辩可是从未输过的一个奇葩,明天太史慈会不会输掉?
早晨的太阳就很毒辣,战场上的树木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远处的田地里,稻穗密密地挤着,胆大的农夫还是在看着自己家的田地;两方各出了三千人马列阵,说明刘辩一方没有仗势欺人的打算,曹操很满意今天的安排,身后曹仁、乐进、张饶、高览、赵商等人,出阵的人是刘辩的护卫队长赵云。
赵云一身银甲,坐下白龙马,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三十出头的人,让曹操感慨,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赵云也不多话,拍马持枪,直取已经进入战场的太史慈;太史慈挺枪来迎,两人一来一往,斗到五十合,太史慈的枪法渐渐慢了下来,虽然没有分出胜负,但是在高手眼里明显落了下风。
曹操松了口气,在心里给两人下了评语,赵云的武力值接近吕布,而太史慈跟张飞差不多。太史慈卖了个破绽,回马便走,等赵云追来,侧身取下硬弓,翻身就是三箭;这是太史慈的绝技,夏侯惇就伤在太史慈的连环箭下,只见赵云的战马速度不减,赵云在马上连续做出动作,枪尖挑飞一箭,藏身躲过第二箭,伸手握住了第三箭。
曹仁等人看得真切,忍不住高声欢呼,北海军呆若木鸡,他们可是见过太史慈神威的,今天,偶像倒塌了。太史慈无奈地下马,他很清楚,赵云的功夫没有高明到那个地步,但是赵云应该是那种马步战都是高手的人,所以接箭的动作才那么从容。
不过在看热闹的人眼里,赵云的形象不一般,那就不是太史慈能管的事了。太史慈有些尴尬地走到孔融面前:“大人,我输了,没想到皇上身边还要这样的勐将,一直藏而不用。”
孔融还是那么豪放:“那才说明皇上对你我的重视,见识了一场高手决斗,值了;太史慈,现在是你放下这一切,还是我放下这一切?还是你吧,我身为太守,总要给百姓一个交待,别剥夺我这个表演悲壮的机会。”
太史慈也笑了起来:“那我还是希望你能做将作大匠。孔大人,告辞。”
是真名士自风流,两人都没有表演什么悲情的念头,看着太史慈纵马过来,曹操大喜道:“大局已定。”
曹操身后的众将也是喜形于色,没有了太史慈这样的勐将,要是还拿不下北海郡,那真是愧对皇上的一步步苦心安排,曹操也应该自己向刘辩辞去青州刺史职务了。
赵商在这时候纵马向前,直奔到孔融面前:“孔大人,现在可以说了,你们要什么样的条件?”
孔融问道:“皇上能给什么样的条件?”
赵商顺口说道:“一日三餐。”
孔融望向远处蔚蓝的天空,没有白云,只有正在冉冉上升的太阳;孔融悠悠地说:“我要皇上答应,不改变太学,也不会弄出另一个太学。”
赵商笑着说:“太学太陈旧了,现在稍微有点面子的大人物收徒弟都是一千一千,皇上会的东西那么多,没有足够的人继承,那些技艺不就失传了吗?孔大人,我明白你在维护什么,可是有必要做田横,让北海郡的百姓为此前赴后继吗?”
邴原拉住了正要开口的郑益恩,在邴原看来,随着臧霸的倒戈,北海的战局基本上是胜负已分,再打下去就是歇斯底里,与大义没有关系;孔融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微笑着说:“太史慈输了,不代表我会输,我要和皇上下一盘棋,一局定胜负,赌注就是北海投不投降;将士们,你们同不同意?”
“同意。”三千人山呼海啸的声音,让赵商都微微变色;赵商没见过刘辩下棋,也没听说过刘辩下棋,而孔融什么水平,据说在杨赐门下任职的时候,孔融曾经连败杨门二十二位棋友。只是面对着孔融的气势,赵商无法拒绝,只能替刘辩答应下来。
刘辩听完经过,都没有笼络太史慈,直接问赵商:“是围棋?”
“没错。”
“那种纵横十三格的?”
“对。”
“告诉孔融,朕明天和他下,但是朕是天子,岂能用寻常的棋盘,改为十九格的,同意就下,不同意拉倒。”
孔融怎么能不同意,特地派郑益恩回话,顺便让郑玄父子相见;刘辩看了黄龙士和赵商模拟的两局棋后,熟悉了下棋的规则就去睡觉了。在刘辩眼里,这样的走法太落后,完全不如自己和电脑下的那些棋局精彩,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下棋的地点就在一处静雅的田间,刘辩与孔融并不见面,而是作为公证人的钟繇和邴原来回摆棋子;双方下到一半,黄龙士等人已经看明白,棋盘增加了近两百个落子点后,边和角的威力明显增大,刘辩轻松地下出了定式,在开局就确定了优势。
孔融只有破釜沉舟,在中间地带左冲右突,把双方拖进了屠大龙的游戏中;怎奈刘辩的算子比孔融精确,始终牢握先手,孔融最后保住大龙成功做活,但是输掉了整个棋局的子数。
打完最后一个劫,孔融洒脱地把棋子放下认输,对观战的郑益恩说道:“看见没有,我自诩儒家的精英,最多只能在儒家六艺上与一个商人打成平手,儒家的危机就在眼前;我要去做官了,学问上以后就看你的了。”
“我。”郑益恩这几天见识了赵商和刘辩两个师兄弟的水平,第一次感觉自己没有信心;刘辩那边已经宣布,任命孔融为将作大匠、邴原为北海国相、诸葛玄为北海转运使、臧霸为琅琊相、孙观为泰山。
郑益恩问孔融:“大人也应该是这样安排,皇上为什么要多费周折?”
“不一样。”孔融笑道:“没有这么多周折,邴原等人就会曹随萧规,即便我不在北海郡,也会按照我的思路走下去;但是现在不一样,这是皇上给的官,要是发现不对,皇上随时会把两人换掉,郑老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
北海、东来、泰山、琅琊四郡变故,让天下人侧目,刘辩的十万大军不会呆在青州不动,向西就是兖州,向南就是徐州;袁绍因为一直被张邈、刘岱缠住,加上沮授、程涣两军在北面观望,始终未能腾出手来进入青州,此刻也是大势已去,只能上书刘辩,请刘辩协调让张邈休兵。
刘辩一方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定是要在徐州打一仗的。刘辩采纳了张温、荀攸的建议,将泰山郡一分为二,靠东面的改名嬴郡,以孙观为太守,靠西面的一半仍然作为泰山郡,让袁绍派人接管。
同样的处理方桉在汝南郡,在汝南南部分为弋阳郡,交给袁术;西北部分依旧是汝南郡,交给陈王刘宠;东部地区设新阳郡,交给袁绍;而协调张邈的事,刘辩只是让张礼走了一趟,并没有指望张邈和袁绍能真正听自己的。
南面的下邳城,早已经是一片混乱,无数的人在往城外逃;当地的士族和来徐州避难的大户都在心中责怪陶谦,你来徐州可是刘辩那边任命的,好好的要去尊崇什么刘协,现在好了,和刘虞的下场一样,讨伐军打上门来了。
州牧府中,朱儁满脸失望地对陶谦说:“你看看你信任的都是什么人,北面的臧霸等人投降,南面的笮融竟然带着数万信徒和三郡的粮草逃走?我们现在只能靠徐州的士族来抵抗刘辩了。”
不怪朱儁失望,笮融是陶谦的丹阳老乡,被陶谦任命为下邳国国相,负责运输广陵郡、下邳郡、彭城郡三郡的粮食到东海郡郯县去,笮融得到此三郡粮食和封国进贡物品后,并没有送到郯县去,反而中饱私囊占为己用,大肆挥霍在佛门事务中。
要是仅仅如此也就算了,可是听说琅琊郡失守,笮融直接带着两三万信徒跑了,丢下了一地的鸡毛;陶谦原来是借助这些外面人打压徐州本地的士族,出现这样的情况,陶谦也只能找徐州本地人合作,这样的临时合作能有几分真诚,只能是天知道。
陶谦阴森地说:“我已经杀了阙宣,收编了他手下的五千人,加上我自己掌握的六千丹阳兵和一万郡兵,你手中有两万人马;曹豹、曹宏兄弟也答应和我联手,他们手中也有上万人。有这三万主力,加上东海郡正在召集的郡兵,你应该可以和刘辩一战。
西面你不用担心,应劭守不住泰山郡,袁忠已经交出了沛国大权,他们两人手下的军队都交给了在沛县的吕由,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我会亲自坐镇彭城,保护好你的侧翼,糜竺答应,提供大军所需的钱粮。”
朱儁心一颤,阙宣、应劭、袁忠都是陶谦的盟友,现在遇到了危难,陶谦想的不是同舟共济,而是吞并对方的人马增强自己的实力;阙宣自称天子,是个反贼也就罢了,可应劭、袁忠都是名士,落得这个下场,朱儁还是有点兔死狐悲。朱儁问道:“应劭、袁忠要是来下邳,你打算怎么办?”
陶谦笃定地说:“应劭是刘弘的人,眼看着徐州不保,十有八九会逃去长安,袁忠嘛,还是让他挂着沛相的名义,看看再说。”
只要后方不上演内斗的场面,朱儁就没意见:“那你让曹豹来,我要和他商议作战方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