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经过这几日调配,已经为您腾出来一间空房,所以……”
看知琴那难以启齿的模样,苏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国公府上下拢共才多少人,这么大的五进宅子,最少空一半。
什么调配腾出空房,都只是借口而已。
真正目的,应该是降低自己的物质生活水平,让自己感觉到不适从而逼自己就范罢了。
真幼稚。
苏平摇头失笑,刚冒出打道回乡的念头,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那这些书我可以带过去吗?”
“唔~”
知琴眨巴着大眼睛,道:“好像…没说不可以?”
“……这样么。”
苏平权衡一番,脸上露出笑意:“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
虽然国公府的做法让人反感,但要说恨也不至于。
人家无非就是不想母女相离,自己又恰如其分的撞上枪口。
而且人家不是说了么,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虽然态度还是高高在上,但起码知道这是为难。
自己不答应就行,犯不着跟这些书置气不是?
不一会儿,苏平便将东西整理好。
除了一些衣物和抄本、书籍之外,苏平甚至还将书香苑的笔墨纸砚也收起来不少。
知琴和知画看在眼里,不仅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甚至还帮忙抱了一些书籍在怀里。
就这样,苏平跟着二女,一路穿过垂花门,穿过外宅,来到最南边的倒座房。
这里连外宅都算不上,格局坐南朝北,供最低等的下人居住。
而苏平的房间位于倒座房的西边角落。
单从方位而言,就是最下等的地方。
更别说,这间房的不远处,是一排供下人们便溺的茅房。
苏平仅仅是打开房门走进去的这会儿功夫,就放进来一股子熏人的臭气。
然而,也就是这样了。
在苏平看来,这间房一点儿也算不上差。
虽然是独间,面积却一点也不小。
一张方桌,两条板凳,靠东墙是实木的罗汉床,床上被褥枕头俱全,旁边一个不大不小的亮格柜紧挨着,里头摆着一面略有斑驳的青铜镜,靠西墙角还有一个小巧的梳妆台,旁边的木架上有铜盆和脸帕。
这些用具十分陈旧,积灰严重,但很明显是上等的款式,估计是从府上贵人那里淘汰下来的。
“苏公子……”知琴满脸的歉意,不知道怎么开口。
“其实这里一直空着,没人愿意住。”
知画比较大胆,有些为苏平鸣不平。
“没事,我挺满意的。”苏平笑着道。
这可不是客气话。
苏平虽然早有预料,自己会被安排到最差的房间,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间最差的,下人都不愿意住的房子,都比自己家要好。
无论是家具数量种类档次,还是房屋的空间大小,都不是小河村那间瓦房可比。
这……
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好吧?
知琴二人不知道苏平的心理活动,反而越发觉得愧疚,“苏公子,每日的饭食一样会有人送来,不过我们姐妹两…不能来服侍公子了……”
“意料之中。”
苏平点了点头,笑道:“这些日子多谢二位照顾了。”
“那…奴婢先告退了。”
知琴咬了咬唇,带着知画行礼退了出去。
知画频频回头,似乎有点不舍。
待二人走后,苏平也不耽误,立即开始打扫房间。
门外有笤帚,抹布也是现成的。
唯一的问题是水井离得有些远,苏平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豁口的木瓢,无奈只能来回跑。
花了一个时辰,苏平终于将卫生打扫到自己满意的程度。
而此时,一声惊雷滚滚而来,暴雨骤降。
苏平半开着窗,借着凉风提神,又又……开始抄书了。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趁着那些人还想说服自己入赘,抓紧时间多抄一本是一本,万一哪天他们熄了这个念头,搞不好自己就要被赶出去了。
到时候上哪再去弄这么多书?
而如知琴说的,一到时辰,便有小厮端着个大白碗送过来,放在门槛上就走。
半碗米饭,上头盖着一些青菜叶子。
不用问,国公府的下人吃的都比这个好。
但对此,苏平表示:就这?
你们怕是不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刚穿越那会儿,正是苏家最窘迫的时候。
柳氏的安葬费不仅将存粮耗空,还搭进去一块玉佩,那会儿别说白米饭了,青菜叶子都是好东西。
可那又如何?
自己还不是熬过来了,现在依旧活蹦乱跳的。
于是,苏平安心在这里住了下来。
甚至还过上了穿越以来最规律,最简单,也是最安宁的日子。
卯时起床,如厕、洗漱、锻炼,然后开始抄书。
辰时吃早饭,吃完抄书。
午时吃午饭,吃完抄书。
酉时吃晚饭,吃完抄书。
最后亥时上床睡觉。
周而复始。
而他不知道的是,国公府的大人物们,再次因为他而齐聚一堂。
“情况就是这样了,苏平日夜读书,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
沉玉书将这几天苏平的状态简单说了一下,然后道:“子瑜认为,此人天生傲骨,一般手段难以令他屈服,不如写信给爷爷,请爷爷定夺。”
“写信给老爷子?”
赵氏似笑非笑,转头看向张氏,目中寒芒如刀:“这是你的意思?”
招赘的话已经说出了口,这个时候给国公写信,是何居心?
落井下石也未免太心急了一些。
张氏皱了皱眉头,呵斥了沉玉书一句:“子瑜,休得胡言。”
沉玉书只能低头躬身,赵氏的脸色这才舒缓了一些。
“那小子当真半点儿不动心?”
赵氏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是的。”
沉玉书点点头,“子瑜口舌费尽,无论什么条件,苏平都毫不动摇。”
“真是个死脑筋…”赵氏咒骂了一句。
“看来二嫂的法子不是很管用啊,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张氏说完,看向上首的周氏,“大嫂若是怕心澜嫁的远了,小妹这里倒是有套宅子,虽然不大,但就在太和坊,不如便予了那苏平,也方便大嫂走动。”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周氏叹了口气,道:“当嫂嫂的也不能白要你的,不如这样,嫂嫂拿一点香的铺子跟你换。”
一点香?
赵氏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那可是周氏手上最值钱的胭脂铺,名满阳京,说是日进斗金也不夸张。
就这么拿去换套死宅子?
顿时,赵氏看向张氏的目光充满了嫉妒。
那套宅子她知道,的确离国公府不远,可无论是面积还是方位,都远远比不上一点香的价值。
怎么自己就没这么一套宅子呢,白白让张氏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赵氏想的那样发展。
只见张氏把脸一板,不高兴道:“大嫂,你这就见外了,左右不过是套宅子,空在那里也可惜了,谈什么换不换的。”
“这……不好吧?”
周氏面露犹疑。
“就当是我这个做婶婶的,给心澜添样嫁妆。”
张氏展颜一笑,道:“大嫂就别推辞了。”
“那…好吧,大嫂承你这个情。”
周氏终于点了点头,对沉心澜道:“还不快谢……”
“且慢。”
赵氏哪肯眼睁睁的看着张氏后发先至,当即出声打断道。
众人疑惑的看过来。
赵氏:“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们就认输了?”
“什么意思?”张氏心中一动。
赵氏不理她,看向沉玉书问道:“我记得,子瑜说过,那小子有志科举对吧?”
“是。”沉玉书点头。
“苏平不是一天到晚读书么,想来就是为了科举准备。”
赵氏再次胸有成竹道:“干脆没收那些书本,限制他出入,我就不信他还坐得住。”
“这……”
周氏脸上露出犹疑之色,“之前的法子已经很不妥当了,再这么做的话,实在有违私德。”
“这是哪里的话?”
赵氏一脸诧异,“苏平年纪小不知分寸,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他好,怎么就有违私德了呢?放心吧大嫂,等以后他明白了,感激我们还来不及呢。”
“这……似乎也有道理”
周氏若有所思。
顿时,赵氏面带得色的看了张氏一眼。
然而,张氏的应对,差点没让她吐出一口老血。
张氏:“既然如此,那就依旧让子瑜去办吧。”
沉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