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苏当真住步。
好一脸淡然!
言知鱼一想到他在专业主管那里说过什么,怒目攒眉:“我要你和我与专业主管当面对质。”
“对质?”
慕南苏打开门,抬腿进去:“正好,他还在。”
诚然,董诚意拎的清谁该得罪谁不该得罪。
面对言知鱼有理有据,逻辑严密,寸土不让的质问。
董诚意在慕南苏清冽的目光下,如一块放在铁板上烤的油滋滋的鱿鱼,无力的在内心挣扎了两下。
情急之中,扯了一个生硬的理由出来:“言同学,目前你要转的心理系学生名额已满,所以安排不了。”
言知鱼眸光如雪:“那汉语言文学系是否同样满了?”
既然慌已经撒下,就不能回头,董诚意索性端着一张冷硬的脸,把她所有想走的路都封死:“满了,只要有你想转的专业,都满了。”
“好,很好。”言知鱼义愤填膺,眼圈泛红:“偌大一个冷大,就没有王法,任慕南苏掌控!”
话说的很重,站在她旁边的慕南苏眸子黑沉,如一汪幽潭望不见底。
董诚意在很久以前,远远见识过这位总裁大人的杀伐决断。
隔着重重人影,攘攘呼吸,慕南苏盛气凌人,铁马冰河,即使他站在人群的最末端,也不由有些两股酸软。
慕南苏来冷大多年,头一回对一个学生关怀如此,专门为她找他。
把言知鱼逼急了,他这位置多半不保。
但慕南苏这尊大神,他更是碰也不敢碰。
董诚意一颗心顿时哇凉哇凉,如抽筋般全身绵软,双手勉强扶住身后的桌子,心焦嘴麻,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说的倒没有错,这冷大还真就是我慕家的产业。”
慕南苏的嗓音如深谷冷泉,凉入人的心底。
呵,怪不得。
既然是慕家产业,莫说找专业主管了,找校长都没用。
言知鱼的脊背发冷,霍然转身,恶狠狠的瞪着慕南苏,贝齿咬着唇,都快要咬出血来。
慕南苏古井不波,任她瞪着。
看得久了,委屈和恨怒从心脏的最边缘漫漫侵入进心脏的中心,逼得她的喉咙发疼,眼眶火辣辣的痛。
她极力忍住快要溢出来的哭声,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她的脚步声听起来如走在透明的玻璃地板上,而那玻璃悬空,一个不慎,她就会掉下万丈深渊,于瞬间崩溃坍颓。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每走一步,就把他的心脏牢牢踩在脚下动弹不得,每走一步,就碾压在他的心脏之上,痛的渗出猩红的血。
他们背道而驰,连相互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言知鱼转身,她就会看到,其实她所有的痛恨,都转化成他的隐伤。
可惜她不会,不可能转身。
晚上沈沐宸如约给她打电话,经历过今天与慕南苏的事情之后,言知鱼有些兴趣缺缺。
但既然先前答应,此刻忽然说不去就太任性。
这两周所发生的事如黑色电影,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父母爷爷捧在手心宠的小公主。
没人护着,任性给谁看?
想了想,还是换了一条清新淡雅的小裙子。
冷川大剧院离冷大不远,她想着不用沈沐宸开车来接。
沈沐宸笑说:“你穿了裙子,怎么好让你走路。”
“我穿的平底鞋。”
沈沐宸坚持,言知鱼听罢就由他去了。
不一会儿到了冷川大剧院。
沈沐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我们来早了,还有一个钟才开始,要不我们先去隔壁的餐厅吃晚餐?”
沈沐宸买的票,不应该看不准时间,所以他是故意来早的。
言知鱼浅淡一笑:“你想吃什么?”
“这里新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我带你去?”
在悠扬清越的小提琴音中,沈沐宸终于下定决心问一下。
“奶奶说让我们订婚,你拒绝了?”
言知鱼用银质叉子挽起意面,没有往口中送,放下了:“我觉得我们还年轻,不想这么早订婚。”
沈沐宸微微紧张的瞳孔不着痕迹的放松,唇角酝酿出一个笑容:“当初奶奶和爷爷也是18岁就订婚。”
其实沈沐宸的母亲生下他时才19岁,更年轻,但是他显然不想用这种来类比。
因为后面的结局太过悲惨。
银质的叉子在手中慢慢的旋转,色泽饱满靓丽的意面在冷银的刀叉下鲜明的灼人眼。
言知鱼还是很饿,呷了一口葡萄酒,面对美食失去了几分胃口:“阿宸,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好吗?”
自从两周以前言家的股东出现了小小的拨乱,言知鱼的性格变了许多,沉默些,也冷淡些。
大部分时间说话仍然是以前的没腔没调,率性不羁,偶然遇事,就会露出现在这样疏离淡薄的神情。
沈沐宸比言知鱼大两岁,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晚了两年入学,所以才和她念了一个班级,从小青梅竹马。
言知鱼的性格他把握的一清二楚,知道什么时候讨好她,什么时候与她生气,什么时候该拒绝,什么时候会挽留。
在最好的时机对她表白,最浪漫的时刻让她心动。
他想,言知鱼最大的梦想虽然不是嫁给自己,但此生能让她嫁的怕也就只有自己。
以为让沈老夫人向她提出订婚万无一失。
没想到她竟会拒绝。
而现在她显然是不想谈论这些。
沈沐宸忍住心中的怒气,眸子涩然,眼睑垂下,掩住那一星半点的沉沉浮浮:“知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言知鱼的呼吸一滞,他何以会说出这种话?
温暖的手掌去握他的手,眨眼微笑,略微俏皮的翘起嘴角:“我的心天地可鉴,昭然若揭。”
沈沐宸反握住她的手:“那你为何不答应?”
言知鱼手心的力度松懈,给他握在掌心,有些发软。
半晌她都没有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她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欺骗和搪塞。
她就近在咫尺,沈沐宸却觉得和她隔着天涯。
以前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现在的他开始摸不清她的想法。
不是没有一丝慌张的,沈沐宸尽量放柔了声音:“什么你都可以和我说。”
真的什么都可以说?
看着眼前这个清澈剔透的男孩儿,言知鱼忽然觉得离他很远很远,远到他在一个世界,自己再另一个世界。
自己的生活已然变成千疮百孔,难道要把他一起拖入黑暗?
是的,如有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即使她陷入泥沼,面临毁灭,仍然舍不得不去拥抱他的话。
那个人一定是沈沐宸。
她不惧和沈沐宸一同跳入深渊。
但每每要开口,她都会想到白夕颜。
凝露夕颜容光艳
定是伊人驻马来
轻盈袅娜,妩媚动人的白夕颜在最美好的年龄里遇到了沈凌云,为他诞下一子。
然后和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阒然零落的夕颜花一样,红颜薄命,盛年早夭。
所以她的不惧在对白夕颜的怜惜和不忍面前,轰然倒塌,成为齑粉。
儿时她见过白夕颜一面,那时候她瘦骨伶仃,执着她的手,咯的她生疼,苍白的容颜,如凋零的夕颜。
时光不曾催人老,情浅催人老。
明明是风华正茂,花信年华,她那颓败干薄的颜色却告诉所有人,她已提前步入苍老耄耋之年。
白夕颜的脸色黄的可怕,唇色白成雪,颤抖的对她说:“遇上沈凌云,我算是白活了这一生,但是阿宸,自从有了你之后,我不后悔。”
她说完已是有气进没气出。
那时候沈沐宸被沈凌云囚禁在英国的乡间别墅里。
爷爷说,夕颜这辈子很苦,临死之际已经神志不清,只记得自己有个小小的孩儿。
如果她能代替阿宸去看白阿姨,那就是她对人生最大的怜悯。
言知鱼拜那时人小所赐,在见了人间如此悲剧之后潸然泪下,痛哭了好几夜。
爷爷劝不住,在几天之后还是带她参加了白夕颜的葬礼。
直到白夕颜死,沈沐宸都没能见一见这个生他的母亲。
所以言知鱼爱沈沐宸,再率性而为都会考虑到白夕颜。
因为那是她到目前为此,人生第一次遇见死亡。
沈沐宸见她久久不回,仅有的耐心磨灭,逐渐放开了她的手,失望的说:“知知,我以为我们之间什么都可以说。”
言知鱼的笑容凉入心肺:“看来我们之间并不是什么都能说。”
沈沐宸又惊又痛的看着她,那双透澈如水的眸子夹杂几缕想要看穿的血丝,几乎要贯入她心底。
她强制自己坐在位置上,承受着他如炙的目光。
沈沐宸担心自己在看一眼就会轻易原谅,抓起座位上的西装外套,从口袋里拿出那两张票放在她的面前:“我没心情去了,你去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