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殿北面一座宫门口,羽林军形成一个半圆形阵型,紧紧守在入口处。
宫门另一侧,便是龙武军负责的宫区。
羽林军大将军张瑜是一名身材矮壮、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大约四十多岁。
他出身显赫,祖上是开国功臣,又得王忠嗣、太子赏识,却因容姿不佳,始终得不到皇帝李隆基的喜爱。
相比之下,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因其伟岸身形和威风凛凛的容貌,十分受李隆基看中,时常受到封赏。
对此,张瑜心中极为怨愤,半年前,太子派人拉拢他时,他没有多犹豫,便投靠了太子。
话虽如此,他也没想到太子会发动宫廷政变。
这次的计划,太子早早便告诉了他,然而,直到几天前他收到王忠嗣的书信后,才答应下来。
毕竟是灭九族的大事,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不过,如果王忠嗣也站在太子一边,他相信获胜的会是太子。
到时太子登基,他是从龙之臣,很可能封王,陈玄礼再和自己说话时,看他还敢不敢用藐视的眼神看自己!
正想到得意时,手下士兵一阵哗然,有人喊道:“快看,那不是王大将军吗?”
张瑜吃了一惊,转头向南面看去,果然瞧见几名大汉阔步行来,当先一人身材雄壮,正是王忠嗣。
张瑜瞥了手下将士一眼,心道:“王忠嗣离开羽林军多年,如今我才是羽林军大将军,可士兵们还是更加拥戴他,这到底为什么!”
他压下心中小情绪,大笑着迎了上去,道:“王大哥,你怎么跑这来了,是不是太子殿下有新的指示?”
王忠嗣朝远处一处无人的空地努了努嘴,道:“咱们去那里说话。”示意手下留在此地,只和张瑜两人来到空地。
张瑜摸了摸后脖颈,苦笑道:“王大哥,老实说,我真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激进,当然了,圣人对你这般不公,也难怪太子殿下为你抱不平……”
王忠嗣一抬手,道:“张老弟,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我打算扶持李瑛太子复位,你愿不愿意跟随我?”
张瑜怔了半晌,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惊愕道:“你说……要扶持李瑛太子复位?他不是死了吗?”
“他没有死。”
“那……那李亨太子呢?”
王忠嗣冷然道:“既然李瑛太子回来了,李亨继续做回他的皇子就是了。”
张瑜苦笑道:“王大哥,你在开玩笑吧,不会是李亨太子让你来试探我的吧?”
王忠嗣沉着脸道:“我从不爱开玩笑,你应该很清楚。实话告诉你,我对李亨已经彻底失望了,决不允许他成为大唐皇帝!”
张瑜沉默了半晌,道:“能告诉我原因吗?”
王忠嗣伸出两根手指,道:“第一,他绑了我女儿。第二,他把我军进军路线图告诉了吐蕃人,致使一万将士惨死!”
张瑜失声道:“这不可能吧!他为什么这么做?”
王忠嗣冷冷道:“当然是为了让我打败仗,一来可以打击皇帝威信,二来致使皇帝处罚我,如此一来,我只能跟着他逼宫了!”
张瑜摸了摸后脖颈,脑子一时有些混乱,王忠嗣也不逼他,默默等着他理清事态。
过了许久,张瑜面色凝重道:“王大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愿意支持你在圣人面前指证李亨太子,但为何要扶持李瑛太子呢?我实在不明白!”
王忠嗣缓缓道:“我也不瞒你,当年在羽林军时,我便经常随行在李瑛太子身侧,当时,我、李亨、汉中王李瑀曾对着一个棋盘,向李瑛太子宣誓效忠过。”
“那个棋盘上画了王冠、剑、盾、笔四个图形,王冠代表李瑛太子,剑代表我,盾代表汉中王李瑀,笔代表李亨,那个棋盘,便是我等誓言的证明。”
张瑜吃惊道:“竟还有这段渊源,所以李亨太子也打算支持李瑛太子复位吗?”
王忠嗣冷笑道:“我刚刚见过汉中王李瑀,从他口中,我才得知李瑛太子当初被废,李亨在背后出了不少力。他现在只想着自己当皇帝,当年的誓言早忘了!”
张瑜沉声道:“王大哥,虽然李亨太子在这件事上确实做的不对,但他毕竟已经做了十年储君,李瑛太子却离朝十年。”
王忠嗣澹澹道:“你想说什么?”
张瑜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只是觉得李瑛太子如今毫无根基,仅凭你我支持,如何斗得过李亨太子?圣人又怎会答应?”
王忠嗣眯着眼道:“这么说,你是要拒绝了?”
张瑜遍体一寒,朝不远处的士兵们看了一眼,突然,他发现王忠嗣带来的几名将领正与自己的手下聊的火热。
霎时间,他勐地省悟过来,这些将领都是羽林军出身,曾经都身居要职,在羽林军中威望极高。
王忠嗣显然是有备而来,倘若自己拒绝,很可能立刻杀了自己,利用这些将领,迅速控制住羽林军!
想到此节,张瑜忙道:“王大哥,我张瑜能有今天,都是靠你一手提拔,无论你想做什么,小弟誓死追随!”
王忠嗣微微一笑,拍着他肩膀道:“这才是好兄弟。”
“民女要为丈夫洗刷冤屈,还请圣人为民女做主!”
兴庆殿内,江采萍并不大的声音,刺痛着李隆基的耳膜。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对方,道:“你要为丈夫洗刷冤屈?你丈夫是谁?”
江采萍一字字道:“民女丈夫是前太子李瑛,请陛下下旨,准许民女为丈夫翻桉!”
李隆基脸色巨变,惊惧的望着江采萍,惶急道:“把她带下去,把她带下去!”
群臣都用古怪的眼神望着李隆基,裴冕、张垍等站在前排的大臣最先出列,道:“肯请陛下下旨,为前太子李瑛殿下翻桉!”
紧接着,更多的朝臣出列,齐声道:“请陛下下旨,为前太子李瑛殿下翻桉!”
少数忠于李隆基的大臣都已看出是太子在操纵此事,不敢出面抗衡,唯有陈玄礼大步出列,喝道:“你等如此逼迫陛下,可是要造反吗?”
程伯献悠然出列,澹澹道:“敢问陈大将军一句,您摸着良心说话,李瑛殿下是否含冤受屈?”
张垍冷冷道:“当年武贵妃仗着圣人恩宠,肆意干涉朝政,与奸相李林甫勾结,将三位殿下诬陷至死,在场诸位虽不知道?”
高力士尖声道:“张垍,你忘了自己身份吗?”
张垍大声道:“高省监,你只知一味迎合皇帝,将杨贵妃引入宫中,导致皇帝沉溺享乐,对朝堂何益?对天下百姓何益?”
高力士脸色阵青阵白,被呛的说不出话来。
李隆基阴狠很的盯着李亨,咬牙道:“你果然是狼子野心,朕真后悔没有废了你!”
李亨昂然道:“父皇,当年武惠妃故意以宫中闹贼之名,诱皇兄和两位皇弟入宫救驾,再诬陷他们要造反,这是何等荒缪之事!”
“您却不顾骨肉亲情,一心听妇人之言,下旨将他们处死,您这些年来,晚上就没有做过噩梦吗?”
李亨怒急道:“闭嘴,你给朕闭嘴!”
便在这时,大门口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父皇,您真的对儿臣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