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隼盛会如期举行。
从小长在姑姑身边,染上姑姑性子里的几分清冷,但我身体里流淌的血却是沸腾且充满好奇的,所以对这样的场面十分向往,有时候我会想,我的生父生母,一定是热烈又灵动的。
盛会的主持者是族长,身为族长千金的百里容兮理所当然去帮忙操持,我们便先行一步到会场。
来到九隼半山腰的一处宽阔平台上,平台开辟在山体之上,又向外用坚实的粗壮圆木搭成基面,扩出一个足以容下千人的台面,站在山体之外的平面之上,有如谪仙临风。
这时九隼的妇孺们正在为盛会准备吃食,她们将乘着五色米的大托盘按次序摆上桌,我十分好奇是怎么把米染上这么多颜色,子桑玦便娓娓解释:“这颜色是将某种植物捣成汁,用植物的汁染成的。”
我奇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九隼的事?平日你与百里容兮厮混,到也不见得她会与你讨论这些问题吧?”
子桑玦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打着哈哈,恰好此时远处一阵人群的骚动引起濮阳少耀的注意,濮阳少耀拉着子桑玦就要一探究竟,子桑玦便借故离开。
土圭不能跟着子桑玦他们过去,只好踮脚张望远处那阵骚动,“水臬,那边好像很好玩儿。”
水臬丝毫不受影响,淡漠道:“公子吩咐我们保护阿苏姑娘和银翘,你收点儿心。”
远处的人群大多是男子,似在围观什么,这时又是一阵哄然,我看土圭实在眼馋,便道:“你们去吧,我和银翘就在这里,不会发生什么。”
土圭得到我的首肯,几欲拔腿便走,可是又顾虑地望了望水臬,眼神里尽是央求和期许,水臬一贯宠他,眉头一皱,“行了,你去吧。我留在这里。”
土圭得到他允许,登时心花怒放,放心地朝喧闹的人群奔去。
人群里的呼声此起彼伏,似浪潮滚滚,一阵接着一阵,食案旁摆放食物的妇女们听了,窃笑着交头接耳,我按捺不住好奇,上前询问,她们笑着说:“这是族长在考验这些年轻的男子,谁最有资格做九隼的勇士,谁就有资格娶容兮小姐。”
我了然,这不就是在给女儿择婿嘛,“这么说,赢了的人,就要娶容兮小姐?”
妇人摇摇头:“也不是,得到九隼勇士的荣誉,只是得到了族长的认可,重要的还是要得到容兮小姐自己的认可,这只是第一个考验。”
欢呼声又起,另一位妇人含笑望着人群,“你瞧那些年轻人,多起劲儿。”她说着,出现了缅怀的神情,“我想起年轻时,族长和大夫人相遇那一年的盛会。”
大夫人,不就是百里卿的生母么,我赶紧追问:“那一年的盛会怎么了?”
妇人回忆道:“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精彩一次盛会。当年万彦和俚族曾有过一段缓和期,也就是这段时间,咱们臣服万彦的九隼,和俚族的关系也稍稍缓和。大夫人她听说了九隼一年一度的盛会,贪玩儿,从俚族跑到咱们九隼,她扮作男子混进了比赛的人中,愣是一路过关斩将,杀到决赛,最后和她对决的,就是咱们的族长,打斗中族长失手打落她的头巾,一头长发泻下来,大家伙一看,哎哟,这哪是俊小哥,分明是个俏娘子,那个时候呀,她还是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族长看着她的神情。”妇人说着,兀自笑起来,“那时候族长年少英俊有为,眼界高,族里多少姑娘他都看不上,但却被大夫人迷住了,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倾心吧。”
这些老妇人都是亲历当年的过来人,她们记忆中的族长对大夫人的感情,与百里卿告诉我的却相差甚远,我道:“族长很爱大夫人?”
她们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徐徐喟叹:“终究跨不过道义和责任的坎呵。”
“后来万彦和俚族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族长支持的是万彦,而大夫人支持的是他们俚族,他们肩上有责任,注定是敌人,都是命。”
百里卿责怪自己的父亲没有出兵相助母亲,也许是他没有理解百里穆怅的苦衷,可为何百里穆怅后来待嫡长子的态度反差如此之大?妇人们的矛头忽然转向大夫人,“万彦和俚族的争端办法,大夫人一声不吭,一个人连夜赶回俚族,这不就是选择了立场,要和咱们九隼撇清关系么?”
“也怪大夫人,既然已经嫁到九隼,就应该安安分分做咱们九隼的媳妇儿。”
“欸,族长那时候发了好大一通怒,还对着族人立誓,今生与大夫人再无瓜葛,将大夫人斥作九隼的叛徒,万彦的逆臣,还下令杀了大夫人的儿子,说是,说是不留余孽,这小少爷也是可怜。”
又是一段不得善终的感情。
听到百里穆怅翻脸后对昔日爱人的诋毁,对儿子的铁血手腕,我再不忍心听下去,离开了这些妇人。
这时土圭却兴奋归来,他神采奕奕,脖子涨得通红,想是刚才加入吆喝的群众,把自己的脖子喊红了。
“你们猜,谁赢了?”他冲回来,抓着水臬就发问。
“我怎么猜得到。”水臬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看他这么兴奋,我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不会是你家公子吧?”
土圭激动地咽了咽口水,“就是咱们公子!”
我唇角抽搐,怎么刚一转身,他就半只脚跨进别人招婿的火坑,“他老抢风头,让九隼的人都怎么活,以后这些人娶不到媳妇儿怎么办?”
土圭挠挠头,“拦不住啊,公子一跟濮阳少爷在一起,就非要争高下,他们相比,没人拦得住。”
我哭笑不得,“那他们就两个人一对一对决,跑到一堆人里面瞎掺和什么?”
“就是一对一呀!他们嫌那些人碍事,就联手打败了所有人,然后才两个人比的。”土圭继续滔滔不绝地形容子桑玦和濮阳少耀是如何联手,横扫千军,又如何二者对峙,一争高下,他说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我缓声打断他,“土圭啊。”
他不解,“怎么了?”
“替我恭喜你们家公子,赢了比试,就差不多是九隼的姑爷了。”
土圭先是一怔,一双眸子盯着我,瞳仁由小扩大,幡然醒悟过来,他上扬的嘴角渐渐趋于平和,眼睛里的兴奋转为惊恐,仿佛遇到了大灾难,他转身拔腿又往人群跑,嘴里嘶声喊着:“公子不好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