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摇着浆,船上挂的竹铃随船身摇晃,叮咚悦耳。
临江的菜馆子里,我择了个临窗的位子,馆内暖意斐然,我掀起厚重的布帘,感受着冬日江面的凛冽寒风。
离我稍远处,坐着一位乔装过的老者,看到他举杯一饮而尽,我起身结账。
正当我唤来小二,那位老者将杯子重重放回桌上,大喝:“掌柜的哪位?”
掌柜恭恭敬敬迎过去,“客官有何吩咐?”
那老者指了指那只杯子,“你家的酒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在座的客人一片哗然,掌柜的慌了神,拿起桌上的酒壶,掀开盖子,嗅了嗅,血色又回到脸上,“客官,您是不是误会了,这酒,没问题呀。”
那老者抽了抽嘴角,狠狠指了指那只杯盏,“这酒没问题,但这杯子有问题。”
掌柜的又将杯子举起来,反复端详,这回底气更足了,“客官,这您就是在为难小店了……”
我付了账,打算悄悄溜出去,没想到那老者的手指遥遥往我身上一点,“就是她在我杯子里放了不干不净的东西。”
菜馆里数十双目光齐刷刷射向我,我只好顿住脚步。
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位前辈,您说什么,晚辈不明白。”我装傻。
他冷笑一声,“你做的事,你不明白,还有谁明白?你趁着小二不备,往我的杯子里撒了药粉,这你也不明白吗?”
说完老者朝掌柜道:“掌柜的,那黄毛丫头坏你生意,你不把她抓起来,教一教她事理吗?”
掌柜的一脸愕然,为难地看了看我,对小二的使了个颜色,眼看小二就要上来拿人,我掀起菜碟子砸向小二,一溜烟跑出了菜馆,才跑出没多远,老者足下两点,便轻松追上我,飞身跃到我面前站定。
我不耐烦了,“您跟了我一路了,要抓便抓,要杀便杀,您老是跟着我干嘛呢?我会给您下药,还不是因为您太烦人了,这倒好了,明明是我比较委屈,可是罪人却变成了我。”
他眯细眼缝,只留一道精光,“你何时知道的。”
我茫然道:“知道什么?”
换他不耐烦了,他厉声道:“知道我跟着你。”
我一本正经地批评:“早就知道了,大概,从我上了船开始吧,您跟踪人的伎俩也太欠高明。”
老者气急:“你……”
我摸了摸袖里的药粉,预备伺机而发,“别以为你易了容我就认不出你,你就是万彦三位阁老之一,青须。没错吧?跟着我,打的什么主意?”
话音方落,我指掌一扬,药粉被我撒了出去,可那老者却屹立不倒。
能怎么办,跑呗。
我才转身,他上来就拎住我的衣领,他狞笑道:“倒是个眼尖的丫头,但是脑子笨了些,刚才用过的伎俩,现在还用。”
“原本应该尊你一声王姬,但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只好得罪了。”他化掌为刃,往我身上劈来,只觉得肩上一麻,我昏迷过去。
……
我仿佛置身一只**大海中的小舟,小舟随着风浪起伏,耳边是阵阵浪潮声。
事实上,我的确是在一艘漂泊江上的船里。
这下可好,不仅青须,万彦三位阁老都在。
其实我早就醒来,只是佯装昏迷,昏迷中听到三位阁老的谈话,才知道青须跟踪我的用意。
“这丫头的瑶琴一看便是咱们万彦宫廷的琴师所制,当年宫中那么多琴师,和那白姬有牵扯的就沐蠡一人。”这是黄髯的声音。
白眉悠然回忆:“当年愫馜公主创舞,沐蠡为之编曲,传成一时佳话,这丫头不仅有瑶琴,还会那支舞,实在招摇……毕竟是万彦玉木的女儿,她与公主,许有不小渊源。”
“我原本以为跟着这个丫头,就能查出来愫馜公主藏囿何处,没想到还是被她识破了。”青须恨道。
黄髯道:“当年公主决心不再过问朝中之事,如今请她归来主持复国,怕是不愿意。”
青须哼道:“她是万彦的遗脉,要么壮烈地殉国,要么光荣地复国,想要苟且偷生,这不是她可以选择的。”
一阵沉默,只听白眉突兀道:“听够了?听够了,就起来陪我们三个老头聊聊天吧。”
啧,姜还是老的辣!
我讪讪睁开眼睛,无辜道:“这是在哪儿?”
青须睨我一眼,笑嘲:“别装了。快说,愫馜公主如今人在何处?我们好寻到她,请她振兴光复大业。”
瑶琴和愫馜姑姑的舞已经暴露了线索,我此时再装傻充愣说不认识什么万彦的公主,他们是不会信的了。
也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那个一直困扰我多年的梦靥。
我道:“你们找不到她了。”
“此话怎讲?”
“因为她早已不在人世。”
黄髯唾一口:“呸,黄口小儿,满口谎言!”
我扬起下巴,不屑道:“你们也许不知道何为招魂舞罢?愫馜姑姑跳了招魂舞,与世长辞了。”
白眉一听招魂舞,脸色顿时煞白,“此话当真?切莫欺人!”
“骗你作甚,我还记得,那一天姑姑穿的是鹅黄色的绸衫。”说到这里,我莫名惴惴不安起来。
青须和白眉面面相觑,皆是眉头紧蹙。
黄髯的神情也慌乱起来,“是了是了,愫馜公主最喜穿鹅黄衣裳,尤其跳舞之时。”
白眉疑道:“好端端的,为何要招魂?招的,谁的魂?”
问得这么仔细作甚。
眼见我就要编不下去,心念电转:姑姑这辈子只在等一个人,可以说亡国之后,她的后半生只为那个人而活。
我道:“她招谁的魂,你们不清楚吗?你们联手置那人于死地,怎么,年久月深,你们忘了?”
此事触及父亲,想到俚族与万彦交战时的惨烈状况,我又哀又愤。
看我这般,黄髯率先心虚起来,“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当年你尚未出世,怎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道听途说,听信小人谗言。”
我冷哼:“怕只怕,你们才是小人。”
黄髯岁数大了,脾气一点也不小,他气冲冲卷起袖子向我走来,白眉拦下了他,“莫要冲动。”
“哼!”黄髯给气得胸脯阵阵起伏。
白眉问:“那给你做瑶琴的那个人呢?你可知他在哪里?”
“他不过一个小小琴师,难道也能助你们光复万彦么?”我嘲讽道:“你们已经落到了要求一个琴师的境地了吗?”
白眉脸色沉下来。
我故作哀愁,叹道:“看来,万彦不论贵贱都能把持大局,也难怪朝政大权会落到你们三人手中。”
黄髯再也沉不住气,指着我破口大骂:“这臭丫头跟她娘亲一个德性!一窝子的臭狐狸!”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道:“您为老不尊的德性也没好到哪儿去。”
黄髯这会是真的要动手了,他一只胳膊轻轻松松就把我从地上拎起来,白眉也不拦他,青须在一旁不痛不痒地劝:“你跟一个小丫头较什么劲。”
这是舱外有人来报:“有一个自称子桑国国君的人带着战舰舰队拦下了我们的船,说是在江畔走失一名亲信,要上船搜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