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少耀的伤，我们在枕云峰旅宿的时间由预定的半月延长至整月。

子桑玦用灵力将少耀心口的箭矢逼出，一盆盆清水送进殿内，一盆盆发黑的血水又从殿内端出，守在殿外的凝儿看到，趴在廊下边哭边呕。

这箭淬了毒，而且是由灵力高深之人所发，若不是少耀本身有灵力护体，早就命丧当场，他救的是杞王后和我这两条命。

子桑玦用灵力为少耀护住心脉，调理内息，整个过程不能中断，子桑玦在偏殿设下结界，隔出一道屏障，不让任何人打扰，这一晃便是十多天过去。

时间拖得越久，我们越心焦，十多日来结界里悄无声息，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少耀是为了救我才会到了命危的田地，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担心他的安危，却没有想到子桑玦正在做的也是损耗性命之事。

这一天轮到我守在偏殿之外，正在担忧少耀性命之际，结界却奇迹般化开。

子桑玦从里面行出来，憔悴的面庞上，一双眼透出深深的疲惫，我才惊愕于他已经十多天茶饭未进，饶是他有灵力护体，也顶不住这般没日没夜的消耗。

我奔到他面前，原本一心要问少耀安康的腹稿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

“少耀没事了。”声音喑哑，干涩。

这是十多天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双眼无神，精神却矍铄，这是靠毅力强撑才会出现的精神状态，想到这里心间没由来地闪过一阵抽疼。

少耀没事了，那你呢？

我还没开口，凝儿匆匆从殿外奔来，嘴里还急切地询问：“是玦哥哥吗？兄长怎么样？”

凝儿像一阵风，掠过我身边，上前一把抱住子桑玦，一张小脸埋在他襟前，嘤嘤啜泣起来，“我好害怕，我已经再也见不到娘亲，我害怕再也见不到兄长……”

子桑玦伸出手轻缓地拍抚凝儿，什么话也不需要说，他的怀抱已经是最强大安稳的安慰。

杞王后闻声赶到，随在她身后的还有几名宫廷医师，这个关头她独当一面的能力便显出来，还没来得及关心自己的孩子，她便对身边的宫娥吩咐：“你们扶二殿下下去休息，把熬好的清粥和药一起端过去。”末了她又带着医师进了偏殿，为少耀查看伤势去了。

医师进了偏殿，随手带上了殿门，把我阻隔在殿外，而子桑玦在宫娥的簇拥下行出偏殿，我呆立在殿前，看着凝儿扶着子桑玦的背影，心底一股难言的苦闷难受，在凝儿身边的子桑玦似乎离我很远，并且还会越来越远，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

宫外一起走过的回忆忽然一股脑涌上来，随之涌上来的还有一股泪意，鼻子泛酸，干涩的眼睛辛辣刺痛。

我也不知道我难过什么，也许是在难过那种逍遥洒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也许是在难过我失去了一位同甘共苦的盟友，又也许，我是有点儿难过，我没有资格像凝儿一样在见到他第一面时冲上去拥住他。

熬到晚上，医师终于从殿内退出来，宫娥们按着方子熬好药，我盛了药端着药碗到少耀塌前守着他。

初时他还昏迷在榻上不省人事，连续喂了两天药，他的气色终于有了起色，这期间我一直没有去看过子桑玦，只守在少耀塌前，为他熬药，喂药。最累的应该是杞王后跟凝儿，她们是朝来少耀，晚去子桑玦，****两头跑。

凝儿一坐到少耀的塌前就掉眼泪，每次都怨兄长不负责任，离开时永远是那句“你再不醒过来，我再也不要理你。”

少耀醒过来后，凝儿开朗了许多，叽叽喳喳地同我们转述她每天给子桑玦熬粥时笨手笨脚犯下的笑料，少耀打趣她，女大不中留，做她兄长这么多年，还喝不上她亲手熬的粥。

这时凝儿会假正经地压低声音，说：“我这是拿玦哥哥做实验呢，难喝的都给玦哥哥，好喝的留给我英俊帅气温柔迷人见义勇为大难不死的兄长。”

说完她还朝少耀挤眉弄眼，“怎么样，够义气吧！谁让你是我亲哥！”

她手脚并用，绘声绘色，逗得大伙儿眉开眼笑，连日来的惨淡愁云被她的机敏活泼一扫而空。

这样的姑娘，很难不讨人喜欢。

这一天我端了饭菜要拿到少耀殿中，路上却撞见子桑玦，气色已是大好，好似消耗掉的精力又都恢复了。

他见着我也是微微一愣，“我听说少耀已经醒了，过来看看他。”

“醒了好几日了。”我说着领他进了殿门。

少耀已经半身坐起，靠在软衾上，手上持一卷书，凝神看着。

我端着食盘到塌边的小桌上放下，“公子玦来看你了。”

他抬眼望见子桑玦，随即展颜，却回头对我道：“阿苏，这些天辛苦你了。”

“你救了她，她照顾你是应该的。”子桑玦走到塌前，握起空拳，往少耀胸口就是缓慢一记轻砸。

那是少耀的伤口，虽然隔着好几层绷带，此刻他还是吃痛地皱了皱眉头，没有血色的唇却咧开笑了，“能不能轻点儿，要再晕过去，耗的也是你的灵力。”

子桑玦夸张道：“你可不能再晕了，你晕过去，谁替我喝凝儿熬的粥？”

少耀悄声问：“是不是很难喝？”

子桑玦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岂止是难喝可以形容的。”

……

他们也不怕我跑到凝儿面前告状。

我看他俩还要絮叨一番，便要退出去，关上门前不忘嘱咐：“别只顾着说话，饭菜就要凉了。”

才关上门，凝儿便出现在身后，她手上端着一碗粥，“阿苏，我听宫人们说玦哥哥来看兄长了，他在这儿么？”

我被她吓得不轻，半晌才回：“在！”

她指了指紧闭的殿门，“青天白日，两个大男人作甚要把门关起来。”

我提高音量，意在提醒屋里的两个人，“他们在谈论你熬的粥很好喝。”

“是吗？我就知道玦哥哥一定喜欢，但我也不能厚此薄彼，这就给兄长送粥来了。”她一手举着碗，另一只手一把推开门。

什么叫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报应来了吧，你俩自求多福，我先告辞。

我转身就要走，谁知凝儿半只脚才踏进门，片刻又收回来，唤住我：“阿苏，屋里没人呀？”

我顿住脚步，回身干笑两声，“是吗？”

“你不是说他们在的么。”她有些失望。

我瞄一眼屋后大开的窗，两个人怕是翻窗溜走的，走得倒是轻巧，丢了这么个烂摊子给我收拾。

你们不仁，不能怪我不义啊，我朝凝儿扬起一笑，“你兄长躺了许多天，这会儿伤好了，可能想到处翻窗爬墙什么的练练身手，他们回来时定是饥肠辘辘，你多熬些粥，我吩咐厨房不用准备他们的晚膳，让他们就喝你熬的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