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伤势不重,前来诊治的医师却给族人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白姬有了身孕。
白狐一族,曾由三大长老镇守,如今前人凋敝,三位德高望重长老中,两位仙去,只余白姬姥姥一位,故大家也便默认她是狐族族长,视她为族规,以她为行为准绳。
这一日族人发现祭坛上绑着一名女子,大家趋前观望,才发现这是她们的神女白姬,而下令将白姬捆绑示众的,正是长老,白姬的亲姥姥。
“神女本该身心忠贞,可白姬触了我族大忌,着令废掉白姬司管先祖圣灵之权,收回她通神之灵力,即日起,她不再是我们白狐一族的神女。”长老向众人宣布,口气漠然,仿佛在处置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末了,将目光转到被绑在祭坛上的白姬身上,又道:“从今往后,白姬与我们狐族,没有关系。”
说完这些话,长老拄着权杖回房,丢下一脸茫然的众人,和哀婉恸哭的白姬。
白姬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狐族,只有姥姥,可如今他们都不要她。
曾与白姬争夺女神之位的几位女子也在众人当中,她们一度嫉恨白姬,认为白姬不过是仗着自己的亲姥姥才能当上两族神女,现在白姬落到这个下场,实为她们所乐见。
还在众人为白姬惋惜喟叹之时,她们已经露出幸灾乐祸之色,较为大胆的女子走上祭台,出口谩骂起白姬,其余的女子看到有人带头,也便跟着上前对白姬又是嘲笑又是侮辱,她们借着白姬辱没狐族的罪名,对白姬发泄私愤,更有甚者,朝白姬动起手,扇耳刮子不过瘾,还要朝白姬吐唾液,变着法子羞辱白姬。观望的众人劝上两句,摇着头唉声叹气地走开了,大家都知道,长老没有出面阻止,算是默许。
白姬祈求地望向姥姥的屋中,模糊的泪眼中看到姥姥凝立在闭合的窗子之后,神情冷漠地望着这一切。
贴身侍女也算族中颇有智慧的女子,她上前进言,“长老,适可而止就好,您当真忍心看着白姬被那些人这般欺负?”
长老长叹,“白姬被欺负得越惨越好,今夜之后,把她赶下山。”
白姬怎么也料不到,自己的亲人也会这般离弃自己,她被送下山后,再也找不到返回狐族山居之路,白姬也没有料到,她被送走后不久,前日里那些欺辱白姬的族中女子被召到长老屋前。
长老端坐在堂上,神色莫测地扫视跪在自己身前的一众小辈,她手里依然拄着权杖,彰显着她在白狐一族中的地位。
“我想让你们知道,白姬虽被夺去神女一职,但她身上的血脉,注定了她永远是狐族的神女,也只有白姬,才有资格担当神女。你们轻慢了神女,便是轻慢了狐族神灵,该受什么处罚你们应该都心里有数。”
几位女子闻言,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还未等她们开口求饶,长老已经摆摆手,:“下去领罚吧。”
望着小辈们出了屋,侍女才开口问道:“长老,为何要留下白姬腹中的胎儿?”
长老走出屋外,举目望向北面苍穹,夜空中星盘呈现出诡谲多变的卦象,“那孩子的身体里,一半流着万彦的血,一半流着狐族的血,狐族一灭,便只剩白姬一脉,我要把这孩子留下,让这淌着一半万彦的血的孩子,亲手毁灭万彦国。天星一旦北降,那一天也就不远了。”
……
白姬无处可去,忽然想到医师的话,想到自己体内正在孕育的生命,接着想到了玉木。
他为了另一个人拿剑伤自己,在最落魄时,最想见的依然是他。
白姬回到万彦都城,来到皇城脚下的王子府邸,悄悄注视着府里的一切,一切还如原样,老管家在厅前嘱咐家丁事宜,婢女们拿着掸子打扫大堂的角落,这些下人守着这偌大的府邸,日复一日清扫打理,让它即便没有主人,也能运作如常。
白姬来到书房,并没有看到玉木的身影,他往常不宿正屋,托辞到书房看书,一呆便是一夜,白姬知道,他是在躲她。
她回到寝屋,诧异地发现自己的物什还整齐摆着,仿佛她只是出门半日,下人来整理一遍,等她回来。
架子上挂着玉木的衣袍,仿佛他就立在那儿。
原来他曾回来过。
白姬走上前,将侧脸贴近玉木的衣袍,想要嗅到他的气息,衣袍绣工精美,襟前简洁地绣着青竹图样,白姬的目光落到宽大的袖摆上,里绸面料外翻,上边用暗线飞缠着两枚秀娟的字体,刺痛白姬的双眸。
那两个字是“愫馜“。
白姬压下心中的酸意,自嘲笑笑,她拿什么立场去吃醋,去嫉妒?
玉木不在家中,许是进了宫。白姬偷潜入宫,却像是碰到了宫廷里的小型晚宴,这样的晚宴一般是家宴,没有外臣在场。
白姬嫁到万彦,从未见过如此和乐融融的场面,大殿上,愫馜与玉木同案,二人不时俯首耳语,言笑晏晏。晚宴固然少不了助兴的舞乐,一班乐师也在酒席之中,沐蠡作为琴师,自是受邀。
酒过三巡,愫馜舞兴陡起,她旋身转到殿堂中央,所有舞姬都为她让出空间,愫馜拍手击节,笑意嫣然,她在众人热切目光的注目下翩翩起舞,仿佛一颗光辉耀眼的明珠,所有一切和她相比都黯然失色。
沐蠡是惜才之人,看到愫馜精湛的舞艺,不由为之动容,他当即横过瑶琴,拨起音调合起愫馜的舞蹈,这是一支即兴创作的乐曲,也可以说,是为了愫馜之舞而作的曲。在座众人都暗叹:沐蠡心高气傲,能让他这般心驰神往创下佳作的,也非公主愫馜莫属。
白姬隐在殿外注视着这一切,殿内洋溢着欢声笑语的热闹,殿外却是幕天席野的落寞:原来这已经是最完整无缺的画面,不再需要任何一个多余的人。
玉木端坐案前,满含钦慕地望着中央翩跹的愫馜,为她沏了杯茶,好让她歇下时解解渴,可是眼神才离开愫馜,澄黄的茶盏中蓦地现出白姬的脸,他有片刻失神,也不知她的伤如何了。
他前些日子里听闻白姬因他而受族规处罚,受刑之后被赶下了山,至今不知所踪,那之后他便总时时想起白姬,她捂着肩背吃痛的哀色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愫馜已经回到案前,有些嗔怪道:“你最近怎么了,总是频频走神,方才我的舞你也没心思看。“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将愫馜的舞看完。
他将茶盏递到愫馜手中,“怕你跳渴了,给你沏杯茶。“愫馜心心满意足地接过茶盏,玉木却瞟到殿外隐在夜色里的一抹身影,他急切地奔出殿外,可殿外除了晚间凉风,什么也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