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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瞟着老薛终于走到队伍尽头,我终于缩着脖子把校服一口气拽到冻僵的耳朵上。不过,这依然挡不住鼓号队扭曲的国歌声。魏兮兮埋着脸在我身后自言自语,我要是国旗,听着这个伴奏都能卡在旗杆上。
这时候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爆发骚乱,于是所有在星期一清晨六点半都昏昏欲睡的脑袋都瞬间朝同一个方向延伸。我望过去的时候差点笑喷了一管鼻涕。
因为国旗真的卡住了。
校长的脸一下绿了,透着冻红的皮肤显出一股子焦灼味儿。原本就混乱的鼓号队慌了马脚,彻底吹不出个调。护旗手们手忙脚乱地尝试把冻住的拉锁拽开,但完全是徒劳。这让魏兮兮跟个弹球一样上蹿下跳,揪着左邻右舍的校服大喊,膜拜我吧膜拜我吧,我就是预言家!
隔壁班队伍里立刻传出几声妖里妖气的声音,“有本事先预言预言自己吧,呵呵呵。”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魏兮兮已经板着脸冲13班的队伍骂,谁说的?谁说的?亮闪闪的指甲恨不得戳到范蕊荧的鼻孔上。
虽然我知道不是她,但范蕊荧还是翘了翘下巴慢悠悠地回应,这难道不是事实么?
“什么事实?”我一把拉开挡在我前面的魏兮兮,紧张地问。
没想到,范蕊荧看都没看我,插着手只对身边两个女孩笑道,“下午二节课后排练可别忘了。去年有些人就靠着和老师的关系拿了奖,今年不知道是不是被揭发了,居然直接弃权。我们可是实力派,不需要耍这些手段……”
“输了就输了,少狡辩”,陈依霖是深知去年文化艺术节原委的人,终于忍不住从后排冲过来骂,“你让邱城告密我们班的排练情况,还好意思说我们耍手段?!”
“哎呦喂,真的呀?利用男人这种事我们一般人可做不出来,佩服佩服!”魏兮兮得了圣旨般翻着假睫毛接着陈依霖的话茬开始阴阳怪气。我却生硬地质问,“弃权?弃权是什么意思?”
“你……你们……你们班主任在办公室说的,你自己去问啊!”范蕊荧的樱桃小口微颤着,有点语无伦次。
“紧张什么呀”,魏兮兮显然很不过瘾,“没事,别怕,反正你和男人的那点事儿全校都知道,什么邱城啊,李忠泽啊,哦,对了,还有你现在那个小白脸呢……
一连串的名字让范蕊荧顿时捏着嗓子尖叫,“你闭嘴!”
一阵寒风袭来,我却感觉从头到脚的畅快。幸好骚乱继续,没人注意这里快爆发的第三次世界大战。魏兮兮不依不饶,对着卡在半空的国旗努努嘴笑,“没事,以范大小姐的心理素质,我就是在那说你都不会脸红!”
突然范蕊荧底气十足地冷笑,“我脸红?我哪比的过你!有些人天天等高三下晚自习,不就是想坐男人的车,想跟男人回家么?”
“你他妈才跟男人回家呢!”魏兮兮一把揪住范蕊荧的衣领,次啦一声就扯到了底。“靠,你跟野男人酒吧里鬼混,以为没人知道吗?”
刹那间,十几双手从四面八方穿插到魏兮兮和范蕊荧身上。它们扭曲撕扯交叠纠缠甚至分不清彼此,就和魏兮兮范蕊荧此消彼长的“你个贱人”一样复杂。其实当魏兮兮用脚趾头说出这个爆炸性真相时,我就已经预料到此情此景。我甚至还用了半秒钟时间和一直缄默的文阮音对视。她从头到尾都没说话,我想是对范蕊荧的一丝同情吧。可现在,我们都有些惊讶,但惊讶中又带有一丝平静——惊讶的是魏兮兮居然比我们更清楚真相,平静的是家长会那天我们所有的推断都是正确的。
直到魏兮兮突然像只烧了尾巴的母猫惨叫一声,哀怨地望着被某个17班女生折断的水晶甲,然后红着眼就揪住她头发大喊一声“贱人,你给我去死”,我和文阮音才赶忙冲过去拉扯。我听见身后老薛呼哧呼哧的叫嚣声。他奋力拨开人群从队伍尽头冲到了肇事现场的样子像一只狼狗。包公脸像一块烧焦的猪腰子。我拦腰抱住魏兮兮时,他大喊,“你们简直是一群泼妇!”
“老师,我们不弃权!”没等老薛反应过来,我便生硬地说。
“对,我们不弃权!必须参赛!”魏兮兮撅着嘴勒着眉顶着一头鸡窝头向前一步。
“不能让有些班得逞!”文阮音用冷峻的目光盯着范蕊荧接着说。
“对,必须参赛!”
“必须参赛!”
……
人群中呼号声一浪更盖过一浪,姑娘们流淌着战士般的眼神和决心,让老薛和范蕊荧都慌了神。魏兮兮,文阮音和陈依霖期待和坚决地望着我,分外一致。越过层叠的肩,王晓红鼓励的目光让我越来越认定:我们一定要参赛,为了尊严!
谁都没有注意到今天国旗下讲话的是谁。只是突然听到校长嘹亮又无奈地在啸叫的喇叭里喊道“升旗仪式结束,解散!”然后就是千年不变的运动员进行曲,于是人群呼啦啦便作鸟兽散。老薛立刻凶狠地指着教学楼说,都杵在这里干嘛?还想闹事吗?还不赶紧上课!
范蕊荧立刻带着爪牙闪到没影,我冲魏兮兮她们使了个眼色她们也顺着人潮默默地走了。尽管魏兮兮擦身范蕊荧时还是面无表情地骂了一句“贱货”。我刚想笑,又突然严肃地对老薛说,“老师,您是跟艺术组说我们班弃权了吗?”
老薛看了我一眼,把我拉到操场角落点起一根烟。他说,你很想参加我知道,但是她们想不想参加,能不能好好参加,你敢保证吗?
老薛总是强调我和她们之间存在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我没好气地说,“老师,你也看到她们刚刚的决心了!我相信她们。这样,她们的事都由我负责,不会给您增加任何麻烦!老师,您知道我的实力,一定可以拿大奖,这样您就肯定稳拿今年的优秀班主任了。不过,您得为我保密。因为我爸爸不允许我参加文化艺术节了。”
老薛很明白我的意思。他在考虑自身利益时总是会悠长地吸一口烟再慢慢地吐出来。我见他犹豫便低语,“薛老师,反正不管怎样我们都是要参赛的。如果你不帮我保密,我爸爸知道了一定会觉得你管理不力,别说优秀班主任了,估计您的高级职称也……所以还不如您假装不知道,我们得奖了您脸上也有光,年底评奖评优什么的怎么会少了您呢,您评上了各种奖回头职称不也……”
老薛用复杂的眼神和我对视三秒,然后掐掉烟头拍拍我的肩说,“好。不过,要是没拿到奖呢?”
“老师,你说……”我早就料到他要开价码。
“我不是在意什么优秀班主任,什么高级职称,真的,我不在乎这些,我是一名老师,想着就是你们这些学生,特别是你这种好学生你知道吧?你看你挺聪明的,要是再用功一点,准上清华北大……老师这都是为你的前途和未来考虑,你得理解老师的一片苦心……”
我无辜和无奈地望着老薛,一副茫然的样子。他接着说,“所以,如果拿不到奖,就正好收收心,也快高三了,之后就和她们断绝来往吧……”
“老师……”
“我这是为你考虑!如果你连这个也答应不了,我也没办法了。文化艺术节拿不到奖的班主任多的是,没听说谁就不是优秀班主任,谁就评不上职称!”老薛突然强硬起来,说的我浑身一个激灵。
“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