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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会场秦佳就一直盯着我通红的脸。“你发烧了吗?”
我忙双手捂住面颊,“没有没有,就是紧张。”
她没再多问。尽管邹超的拥抱完全没有过火,尽管也只有短短的一秒钟,尽管他是出于一种礼节性的鼓励,但还是让十五岁的我心脏又一次失去频率。
我真的没有办法冷静。因为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被男生拥抱。而且是和这个我认识不到一个月,连是敌是友都辨不清的男生。
突然,一个以025开头的电话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一下就醒了,紧紧攥着手机,却怎么都不敢翻开。这个号码的另一头,只有一个答案,但是我怎么都不敢看。其实,不是不敢,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要怎么说。
那一晚撕掉信后我反倒轻松了,算是给自己下了一个了结的狠心。于是我闭上眼睛按下了通话键。
熟悉的声音,从我的左耳,传入我的大脑,传到我的心脏,之后传遍了我的全身。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因为这四个字刹那间剧痛起来,痛地我大滴大滴的眼泪一秒内滚落脸颊,打湿讲稿。
“李林立,生日快乐。”
那些年的生日,他总会破例在放学前把他的作业给我抄完,以保证我放学后有足够的时间,他可以牵着我的手吃圣代或者炸鸡。可是,为什么,今天你还是第一个说祝福的人?
我再也控制不住。这是我第二次为他而哭。若如我所誓,今天便是分手时。
“你怎么哭了?”我没有说话。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依然没有说话,呜咽变成双肩颤抖的哭泣。
“我知道你今天有演讲比赛。还记得初一那年,你可是拿了全校第一呢。”他笑道。
上帝啊,你让我如何向这样的他开口?
突然,他的言语,喘气,笑声都变成了听筒中刹那的静默。定睛一看,手机竟然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上帝,这是你的安排吧。不用任何语言,无需一句再见,一切戛然而止。
我竟突然笑了起来。
秦佳用惊恐的眼神死死盯着半笑半哭半疯癫的我。我擤了一把鼻涕,露出两个酒窝笑道,没事,就是我和江书墨分手了。作为曾同为年级前茅的战友,她深知我们所有的事。秦佳“啊”了一声,眼神彻底确认“李林立疯了”!
“砰”
我的话音刚落,报告厅的前门忽然被一个背影撞开。
深蓝色的T恤和醒目的宽大迷彩裤遮不住匀称修长的身材。大声地与对面的男生说笑,双手插在裤袋中,一蹦一跳让蓬松的黑发随着脚步上下跳跃。这恐怕是唯一一个以背影入场的选手。
我坐在偌大的报告厅最后一排,这个背影与我隔着那么多杂乱纷扰的身影,设备,桌椅,但我却能看的那样地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他倒走着撞到门框,推搡同伴,后仰着脑袋大笑,全部变成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慢镜头。
当他转过脸,我的呼吸便瞬间停止了。
其实,我根本说不出来他有着怎样明亮的眼睛,怎样高挺的鼻子,怎样整齐的牙齿,甚至他的五官可能还不如邱城。
但我生生被惊在那里了。面对那一张似乎在梦里见过的脸,我无法动弹,更顾不上泪痕未干,双眼通红。
这一刻,我便确定,他一定是上天赐给我16岁最棒的生日礼物,是李林立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人。
女生们随着那一声“砰”瞬间聒噪起来,连秦佳这种不谙世事的强化班班长都骚动了。周围姑娘个个双手合十,满眼桃心,兴奋地偷瞄迷彩裤男生,窃窃私语中不停地蹦出“好帅”等字眼。
“他是谁?”我扯了扯秦佳的衣袖,两眼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在第三排入座的他,魂不附体地问。
“高二八班的左珏呀”,和其他已然失控的姑娘而言,秦佳估计是为数不多能正常说话的人。“李林立,你,你居然不认识校草左珏?!”
秦佳边说边指了指她们班女生,“这帮没良心的说是来给我当亲友团,其实全是来看他的。”
副校长和校学生会主席激情洋溢气壮山河地将“勤”融入中华上下五千年捋了一遍。所有选手都听得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就和自己演讲稿重了。
而我,似乎更乱了方寸,眼皮和心脏都不合频率地乱蹦。再过硬的心理素质恐怕也无法抵挡邹超的拥抱和江书墨的电话同时来袭。更别提,还有天使般降临的左珏一下扰乱了我所有步调。原本,我把这次比赛视为高中首次全校亮相的好机会,但当站在麦克风前时,我突然更在乎起台下那个认识不到一小时的人。
“各位评委老师,各位同学,大家下午好。我是来自高一6班的李林立,今天演讲的题目是《治生之道,莫尚乎勤》。”
我从来都很享受聚光灯下,成为全宇宙中心的感觉。可当我说完开场白,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忽然撞见他闪亮的眸子时,全宇宙都不见了。他低头和朋友交谈,又默背几次讲稿,偶尔抬起头看我,又迅速回避,我却从头到尾都在看着他,情不自已。
就在我快要结束演讲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露出温暖到融化南极的超大笑容冲报告厅的尽头使劲挥手。
我顺着他的目光,便望见了她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嘴巴不受控制地定住。一切戛然而止。镁光灯让我眩晕,晕的我眼睛失去一下失去了焦点。
徐如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