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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女生太不要脸!”
下午三点,班会课。我提着琴正要出门,老薛突然怒气冲冲地闯进自习中的教室,“啪”地把一部手机摔在讲台上。瞬间,所有鸵鸟式脑袋“刷”地盯住黑里透红的包公脸,紧张与好奇的期待着什么。
不知为何,心脏剧烈地狂跳起来,不详的预感蔓延全身。其实,那晚的哭泣真的与祁骁禹无关,所以他大可掉头就走。然而,当老薛摇摇晃晃地经过,满口酒气地眯缝着小眼睛问我,“是,是李林立么”。祁骁禹突然蹲下身体一把抱住我颤抖的身躯惊恐地问“你,你是谁?你想干嘛?”
我一下惊醒。祁骁禹,你是白痴吗?敢在校园中这么说话的人能不是老师吗?我一边推开祁骁禹一边慌张地望着老薛,正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解释。老薛突然打了一个酒嗝晃了晃脑袋自顾自笑道,“恩,不像。李林立反应没这么迟钝……”说完,他迈着歪歪斜斜的步子离去,留下我和祁骁禹面面相觑。
所以,老薛,应该,应该没认出我吧?
我正七上八下,老薛突然大吼“居然把自己照片贴在男生手机上,丢脸啊!丢我的脸啊!丢整个高二18班的脸啊!全年级估计就只有你们班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啊!”
我定睛一看,陈依霖的大头贴,清晰地印在林奚的手机上。不过我更惊讶的是,林奚的手机为何会在老薛的手中?
老薛前脚刚走,我正要往礼堂赶,魏兮兮和文阮音忽然左右夹击地把我架到走廊尽头。这应该是她们搬离我的生活后第一次主动急迫地找我。我一下就明白了,所以抿抿嘴点头道,“我一定找机会跟老薛说这事。不过,现在他在气头上,可不能火上浇油。”
“可老薛已经要陈依霖带家长了!”魏兮兮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可是借读生,搞不好就要被带回南京!”
“要我看,哪天放学找几个人把包公脸闷棍揍一顿好了!”文阮音煞白的小脸铁青,看着教室里趴在桌上呜咽的陈依霖,恶狠狠地说。
“……可是,我最不明白的是”,我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林奚的手机怎么会在老薛手上呢?”顿时,魏兮兮和文阮音突然像明白什么似的,一人一手搭在我肩膀上诡异地笑道,“内奸不除,必有后患。李林立,听说你最擅长这个……”
瞬间,唐静云满脸是血的狰狞面孔又一次浮现眼前,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可眼下魏兮兮和文阮音一动不动地等待我的回应。她们愿意主动找我,是美少女四人组重修于好的伊始,我又怎么忍心扼杀?
我垂下双眼,心焦灼地像热锅上的蚂蚁。阳台上秋风阵阵,可我脑门上竟渗出细密的汗珠。两难之间,忽然一双闪亮的眼睛闯进余光。我的视线,越过她俩的肩,一下活泛起来。
我如同得到救星一般笑靥如花地挥手大叫道,“夏至,一起去排练么?”
隔着无数杂七杂八的人影,夏至的明眸还是一下捕捉到了我。其实,我看的出他根本是碰巧路过。然而,话刚出口,夏至只愣了一秒钟,便笑嘻嘻地冲我走来,边走边笑,“是呀学姐,一起走吧。”
一身明黄色的运动服。连体帽紧包着脑袋,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夏至缩着脖子,两手对插在肚前的衣兜中。我正想着“今天又有嘲讽的好素材”,文阮音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后居然轻笑道,“他以为他是香蕉么?”
这一笑,让我和魏兮兮凌乱了。
能让冰块融化是需要多大的热量呀,何况还是文阮音这么一块千年寒冰?就算王烁鑫那样的活宝都无济于事,今日文阮音居然可以在看到夏至的第一眼便破怒为笑?
惊讶之间,夏至已到跟前。文阮音不知何时又恢复她惨白的招牌冰块脸,眼神空无一物。魏兮兮依然秉承对帅哥的一贯作风,毫无顾忌地围着夏至上下左右打量了三圈。这女人刚要张口,我便立刻明白她“李林立你个骚货又从哪儿勾引来的小帅哥”的潜台词,赶忙抢白道,“夏至。高一的学弟,是我们乐团首席小提琴。”
“学姐好。”
夏至此刻极为乖巧,毕恭毕敬地向她们二人打招呼,跟祁骁禹那厮一个德行,对除我以外的学长学姐尽油嘴滑舌装乖卖傻。不过,看在今日帮我解围的份上,我撇撇嘴巴,暂且不揭穿这家伙的真面目。
正想着,夏至已经和魏兮兮攀谈起来,三两句便把这女人逗到花枝乱颤,爆炸头上红红绿绿的头饰哗啦啦地差点没散了一地。倒是刚刚嬉笑的文阮音,此时只是淡淡地听着夏至恭维“早仰慕学姐大名今天见到真是三生有幸”等语,然后动动嘴角,淡淡地笑。忽然,夏至眉飞色舞地喧闹一句,“学姐你们不知道,李林立学姐上次居然跟祁骁禹在食堂用鸡大腿打架……”
“夏!至!”
若非站在班级门前,我恐怕早已跳到夏至背上猛抽他俩大嘴巴。而现在,我只能咬牙切齿地骂,“你丫再不走,迟到了我告诉周大妈也罚你搬一晚上乐器你信不信!”
“好啊!”
话音未落,夏至立刻不顾正洗耳恭听八卦的魏兮兮和文阮音,奸笑着转向蹙着眉头撅着嘴巴瞪着眼睛的我。他慢镜头似的缓缓弯下腰,冲我猛眨两下大眼睛后低语,
“要能跟你们那天晚上一样,我当然乐意。”
祁骁禹和苏御的相识远比我以为的早。
正如祁骁禹自己所言,要没有苏御,他也不可能一战成名。
那天毒辣的日头沸腾了篮球场上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祁骁禹只是吹着口哨插着裤袋,顺手拽拽地抢掉了苏御的篮板。其实男生远比女生奇怪。女生因为姐妹更漂亮的发卡或男朋友一个未接电话最多耿耿于怀,男生却只要一句“想怎样”或一个鄙视的眼神就会大打出手。
所以,祁骁禹稳稳落地,用力把篮球掷向半木讷的苏御后,歪着脑袋歪着嘴角不屑地笑道,“哈哈,这身高也打球?”
空气中立马就溢满了瓦斯的味道。
所有人都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没接球,任它一蹦一跳地滚到了场边。
秋日午后再怎么燥热,恐怕也比不上大家内心喷薄欲出的熔岩。A男眯起杀气十足的眼神抖动着挂着汗珠的睫毛,B男狠狠地把袖口撸到肩膀露出粗壮的肱二头肌,苏御面无表情却紧握着双拳骨节作响。
一切,都在蓄势待发。
一个眼神或一句话,都随时可能引发一场堪比广岛长崎的爆炸。
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丝毫未能感染祁骁禹。他若无其事地再次凌空腾起,投入一个漂亮的三分后依然没心没肺地笑道,“想打球我可以教你们。你们这样太丢人现眼了……”说着,他将双手插入裤袋,拽拽地耸耸肩又回到路人甲的角色,转身就要离去。
祁骁禹迈开长腿第一步,一只大手便从后死抓住他的右肩。脑袋尚未明白,右颊已被迅猛重击,紧接着肋骨上几记闷拳。祁骁禹痛的龇牙咧嘴,“蹭蹭蹭”踉跄三步后“扑通”跪地。
祁骁禹昂昂头,太阳毒辣辣地晃眼,只勾勒出几个黑黢黢的身影。他只好垂下眼,抹了抹火辣辣的面颊,恶狠狠的冲水泥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吐沫。
男生们狂狼地嘲笑起来。忽然,祁骁禹猛地跳起,踹出长腿照准某个黑影便飞来一脚,黑影立刻如一颗戳破的气球嗖得弹出老远。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顺着黑影弹出去又弹回来,杀气腾腾地盯住满血复活,正活动脖颈和手腕的祁骁禹。显然,这次,没心没肺的家伙终于应战。尽管是一对八,他还是拍拍胸脯,大义凛然地说,“我,高一8班祁骁禹。告诉你们爷的大名,是因为死,也要让你们死得明白。”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谁就照着他腿弯猛踢下去。祁骁禹又一次轰然跪地后,拳头们立刻冰雹一样砸向他,又密又快,打地他连回身之势都没有。本以为掌控局面,祁骁禹猛然抓住A男手腕,往胸前一拽后顺势一个漂亮转身,A男小细胳膊便如麻花一般反扭在脊背上了。祁骁禹正得意,B男对准祁骁禹的左颊又是突如其来的一拳。结果却换来了祁骁禹长腿横扫下的重重栽倒。场面就此失控。
从12岁起祁骁禹便被称为战神。所谓神,便是愈挫愈勇,战无不胜。尽管祁骁禹面颊红肿,嘴角血流如注,可依然如装了弹簧般地瞬间绝地反击。还未给世界一个看清楚的机会,他便将无影拳在三秒钟内狠砸向所有人的身体,拳拳要害,一拳倒地,大长腿飞起三两下便让所有人都烟花般散了一地。
祁骁禹抹了抹嘴角的血渍,摇摇晃晃地强打起精神,终于屹立于球场中央。阳光将他硬朗的轮廓镶上金边,秋风瑟瑟地让这场面更为悲壮。在叽喳议论的人群和满眼桃心的小女生的衬托下,他骄傲得好像一位将军。
世界又回归了静谧。
只是多了些痛苦的残喘。
夹杂着密不透风的空气里幽然的腥气。
祁骁禹扫了扫全场,动动脖颈。他重新将满是血泥的双手插进裤袋,正得意地笑。突然,头顶上晃眼的日光毫无征兆地被一团黑色笼罩。祁骁禹刚抬起头,一记猛拳彷佛神兵天降。连吭声的时间都没有,祁骁禹就轰隆隆地瘫在球场。
苏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铁青的脸色终于舒展。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他,从头到尾都死死捏着拳头观战,只等祁骁禹用尽气力的最后一刻。“个子高又怎么样。没脑子一样躺在地上当孬种。”此刻的苏御揉着拳头和臂膀,吊儿郎当地拍拍祁骁禹的肩道,“小子,我考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时候,你还在尿裤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