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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点,祁骁禹准时风骚地屹立在校门口。他越来越像一座雕塑,魏兮兮如此评价,连续一个星期地成为每晚十点校园最佳地标,吸引着越来越多高三的或者不是高三的,本校的或者是外校的,学生或者已嫁作人妇的,路过的或者特来观赏的女人们围观驻足。我已经听到很多流言,但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魏兮兮每次看到我那副装聋作哑的表情都会发出啧啧声以示不满。而每当我背着书包和祁骁禹四目相对的刹那,她们都会作出怀胎五月的呕吐声。
不过我不在乎。
此刻的祁骁禹看到我,还是和第一天一样脱下头盔自然地挠挠头发。我看得心和脚都化了,黏在地上。那天的他也是笑得这么好看,丹凤眼眯出柔和的光。当时,我连魏兮兮她们的尖叫都没有听到,却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每一声心跳。他甚至没有说话,一手夹着头盔,一手插在裤兜,走地像个骑士。他弯下腰几乎贴住我的面笑道,怎么,放假一个月就不认识了吗?
我根本不记得如何被他牵着上了那辆机车。据当时无数目击证人综合回忆,我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是被抱上去的。第二天一早魏兮兮就非常肯定地告诉全班,说李林立当时笑得脸都僵了,搂住祁骁禹的腰嗖的一下就没了影。
当王铄鑫、宋鹏、光膀、孙芷薇、杜一飞、崔大龙等一大波人向我求证时,我说我不知道。我不是装,我是真不记得了。
原来我也会失忆。
不过我猜想我应该抱住他了。
那晚的路灯如流火一样从我们身边飞过。夏夜,凉爽的风扑面而来,让我油腻腻的肌肤张开了毛孔。我闭着眼睛,嗅着,笑着,品尝着,感受着,这我也并不知道是什么的什么。
祁骁禹忽然从风里飘来一句,你怕不怕。
我说不怕。我一点都不怕。
于是,祁骁禹猛地合上头盔。我重心一个后仰,便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腰。
我听到他一阵尖叫,像头狼狩猎归来一样。我贴在他的左肩上不知不觉地笑了。
今天出乎意料地,没有人呕吐。魏兮兮和陈依霖都早退好几天了,搞得是她们的毕业季一样。祁骁禹忽然掏出一个粉红头盔,扣到我脑袋上。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开始哈哈大笑。我赶紧摘下来,他却一把按住我的脑袋,“不许摘!”
肯定很难看,不然你笑什么?
祁骁禹又大笑了两声,然后喘着气道,哈哈,哈哈哈,像,像叮当猫,就是戴帽子那一集的叮当猫。
我死活摘下,嘟起嘴,哪有叮当猫是粉色的!哼,再说,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女朋友的!
他这才止住笑,抢过头盔再次给我扣上。“别生气了,我只是觉得你还蛮可爱的嘛。”
废话!我一脚踹过去,我不可爱难道你可爱嘛?
“哎哟,才说你可爱,你怎么就打人啊。”他捂着腿跳起来,“我还不是为你好?上次你就说害怕,问摔下来会不会死掉,我第二天就赶紧给你买头盔。又怕太丑你不喜欢,找了这么多天才挑到一个还能看的。我这么关心你,你还打我!我才被你要气死掉了呢。”
我垂下脑袋,心里又好气又感动。默默地把头盔系紧,我说,多少钱,我给你。
看不起我?
我赶忙摇头,不是不是,你刚买了车,钱肯定不够了吧。我不想让你为我花这么多钱。
他套上头盔,跨上车笑道,“我是谁?我祁骁禹会因为一辆车就没钱了?我告诉你吧,这个暑假我在教架子鼓。他得意地冲我伸出个v字手,一个小时这么多。”
二十?
二你大爷啊。二百!
我惊奇地睁大眼睛,真的假的?
祁骁禹正想吹会牛逼,身边忽然很多学生都聚集起来。很快校门口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我拉着祁骁禹也跑进人群,一辆黑色的跑车和一个女生的背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祁骁禹倒吸一口气,靠,保时捷。
而我却被那个瘦小的背影吸引了。她很单薄,纸片似的。和那辆保时捷,以及倚靠在保时捷上的男人相比,她像一只被吊在半空中的兔子,随时等待宰割。她垂着脑袋。额发在风里乱七八糟地荡。我不敢相信,于是拉着祁骁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只想确定她的正脸。
直到她说话,我才一下愣在那里。
“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你要说话算话。”
魏兮兮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肩膀被一个带络腮胡的男人搂着。我瞪圆了眼睛问,真的是她?
魏兮兮倒是极度平静地说,是余冷。
我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
她家倒了。红毛也在,手里夹着烟,吸了一口,指着那男人道,老东西为了借钱,把余冷送他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
魏兮兮点点头,嗯,你懂的。我跟你说,这男也不是人,该得的都得了,就是不借钱。最劲爆的是,她高考体检时查出来怀孕了。魏兮兮神采飞扬地说。这下连祁骁禹都被惊到一动不动,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我问,谁的?
魏兮兮指甲一翘,哟,你现在很上路子呀。你怎么跟这男的问的一摸一样?
然后呢?
我又不是孩子他爹我哪儿知道。而且,就算是他的,你觉得他能承认嘛?一口咬定余冷在外面乱搞。这下死活不肯借钱了。
红毛笑道,她嘛,一直都是张腿比张嘴还快,谁愿意做王八。
那孩子呢?我急切地问道。
你蠢啊,当然打了啊。
打了才蠢好吧?我居然和魏兮兮辩论起来,应该生下来啊。这是筹码,生下来DNA测试一做,别说借钱,孙子他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络腮胡也点起一根烟,小丫头,你能想到,他就想不到了?
“臭婊子!”我们正说着,那男人忽然打了余冷一巴掌。“你在外面乱搞,还想要钱?!给我滚。”正说着,余冷单薄的身体猛然往我的方向侵袭而来。刘海飞闪的瞬间,我们和她的目光尖刀麦芒地对上了。
余冷一惊,匆忙收起目光,抬起头。她顿了顿,抿了抿嘴唇,依然不动声色面无表情。“你说过孩子打了就给我钱的。”
孩子?呵,婊子也配说孩子。那他妈是野种。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不想再看见你。
说着,男人用力推开余冷,厌恶地像推开一坨腐烂而濒临死亡的植物。单薄的余冷在空中踉跄了三步。就在男人拉开车门时,扑通一声,余冷重重地跪在他面前,也跪在了我们所有人面前。
膝盖掷地有声,和两年前,我跪倒在她宝马前一摸一样。
我和周遭无数人一样,失声惊叫。余冷跪在他面前,抿着嘴唇,用乞怜的目光就那样看着男人。周遭的非议暴雨一样噼里啪啦地在砸下来,我看到她张了张嘴,可没想到,男人抬脚便把她踹出了好远。
这一脚,居然让我莫名其妙地就蹿到了余冷身边。
就像当年,她穿着耐克,站在我身边一样。只不过我并不趾高气昂。魏兮兮立马大喊一声,“你有病啊李林立。”
可我听都没听见,居然一把扶起余冷。“为这种人渣,不配。”我低语愤然地道。
男人本要走,我这话一开口,脸色就暗沉了。祁骁禹紧接着立刻冲到我面前,像一堵墙似的横在我和男人之间。祁骁禹怒目圆睁,胸脯顶着男人。男人立刻皱起眉问,你他妈的又是谁?
“余冷现在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是余冷的班长。这是学校,请你小心点。否则我现在就叫保卫处和老师过来。”
人群里的络腮胡居然笑起来对魏兮兮道,“你这姐们挺牛逼啊!”
魏兮兮一脸无奈地讪笑,“呵呵,呵呵呵,她不牛逼,两年前能跟余冷打架?”
红毛惊道,“哦?就是她啊?哎哟真没看出来,小丫头片子,这么横?”说罢,他自言自语地摇摇头,“也难怪,不横,现在也不会多管闲事了。”
魏兮兮也摇摇头,“呵,可不,她就是一天到晚多管闲事。”
那男人倒是没说话。祁骁禹一副要为我冲锋陷阵的表情。他就说,行,我走。正好我他妈地要走。说着,拉开车门,又恶狠狠地指着余冷丢下一句,“臭婊子,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跑车冲破人群疾驰而去。
没想到,发动机刚启动,余冷就一把甩开我的手,瞪了我一眼,要你管。
祁骁禹看不下去了。“会不会说话?好心没好报。”
余冷扫了我们一圈,鼻子哼了一声。
“你们好心,那你们借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