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我们三个焦急万分,欲言又止。文阮音靠着墙,面无表情,从容不迫。她轻轻揉搓着手指,眺望着夕阳,淡淡地道,
“是。”
文阮音有象牙色的皮肤、牙齿和指甲,干净纯洁地如纳木错的湖。她笑时天地活泼生气,漠时则万物苍凉壮丽。她说什么并不重要,只要她张口,樱桃小口吐纳芬芳,便润泽万物。因此,即便她说出了这7个字,我们的肠胃也没有翻腾,大脑也并未爆炸。那些肮脏的画面丝毫未现。我望着文阮音夕阳泛起的侧脸,微风徐徐浮动她的睫毛和马尾,她依旧是那个冰做的佳人。
陈依霖是第一个“啊”的。魏兮兮赶忙捂了她的嘴。我死死地瞪着文阮音,良久只说了三个字,为什么?
她看着我,半晌,耸耸肩,没说话。
晚自习前,李忠泽来了,文阮音出去。两人默不作声地刚走,教室就炸开锅。王烁鑫悲痛欲绝,不是我摁住,他一定会操起奋不顾身一场。女生们指指点点窸窸窣窣,男生们捶胸顿足感叹世风日下。整件事情中,只有魏兮兮出人意料地冷静。她叉着腰喊,怎么了,这又怎么了,你情我愿,关你们屁事。睡的不是你们男人,瞎操什么心。
林奚则拉住陈依霖含情脉脉。“宝贝,我们进度落后了。我们需要努力啊,宝贝。”
陈依霖娇嗔地道,“哎呀,你瞎说什么呀,讨厌死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猛然抬头朝对面望去。那双红色的耐克已经被黑夜吞噬地只剩星点余晖。但是,它还是那么招摇。
已经来不及了,我想。而且,左珏来过又怎么样呢?知道了他的志愿,又怎么样呢?见了面,又怎么样呢?就算他喜欢我,又能怎么样呢?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能。
尘埃落定,无能为力。
魏兮兮忽然笑道,李林立,我发现这个祁骁禹还真是个奇葩。这鞋他挂了一天了,那他是不是一天没上厕所没吃饭屁股也没挪一下啊!我去,牛逼啊……
话还没说完,我就跑了出去。
我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高三8班的后门时,祁骁禹的光脚丫正架在课桌上。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椅背上,十指交叉地枕着后脑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同学们捂着鼻子嗤之以鼻,他倒是洋洋得意地笑,“本小爷今天大赦天下,特地让你们闻闻我的仙气儿。”
正说着,他看到我,吓了一跳,差点从椅背上摔下。
我们对视了五秒钟。我回头就走,他赶忙追过来,忽然忘记鞋还在窗外,于是冲门外大喊,你等等。
我在走廊拐角的黑暗中,看到祁骁禹一瘸一拐,狼狈不堪地追过来。他站到我面前,才蹲下系鞋带。系的时候他还是仰着面看着我,“你跑什么?”
我问,“腿怎么了?”
他愣了愣,又抖了抖腿,不好意思地笑笑。“麻了。”
“祁骁禹我问你,你,是不是一天没穿鞋?”
“……”
“你是不是一天没出教室?”
“……”
“你是不是没去厕所没吃饭没喝水没欺负同学?”
祁骁禹有点懵了,傻傻地看着我。他想了想,又想了想,说,“饭吃了,我让同学买的。水也喝了,喝水又不用走路。至于欺负同学,这个我需要好好说一说。第一,我平时不欺负同学,他们都是自愿的,不信你问四眼。第二,坐着也不是不能……
说着,他忽然表情凝重,眉头紧锁。他弯下腰,夹着腿,面色涨红。祁骁禹结结巴巴地说,“不过,这个厕所吧……姐姐你别走,你千万别走。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我有点哭笑不得。
他那天在机场时我也是这样的哭笑不得。可是,我却无可抗拒地埋进了他怀里。这是第二次靠近他的身体,闻到他熟悉的体味。我拽着他结实的胳膊,把鼻涕和眼泪擦在他的胸口。他叽里呱啦地乱叫,你作为一个女人都不带个卫生纸吗,你让我满身鼻涕怎么见人,我今天刚穿的干净衣服啊,你不知道我要自己洗衣服吗。
然而,他嫌弃地推开我后,只稍稍望了我一眼,就立刻又抱住了我。
所以,此刻,当祁骁禹咧着白牙跑出卫生间时,我问,“你是喜欢我吗?”
他愣住了。半晌,他答道,“喜欢啊……”
“有多喜欢?”
“很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追我?”
“……你喜欢左珏啊……”
刺耳的铃声不合时宜地在我们头顶上炸开。他看着我,有很多话却说不出的眼神。最后,他无奈地转身回教室。中途回头喊了一句,“那个……左珏今天没来,是他同桌来过了,说他好像准备去西北……”
我从高三楼踱步回教室的路上看到了李忠泽和文阮音。但他们没看到我。
她垂着头,面无表情,看着脚尖。李忠泽在说什么,望着远方,神情焦虑。我想走近时,李忠泽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脸。我赶忙背过身子。他不自主地提高嗓门又压低,“你总这样,有什么好处吗?”
她没说话,也不动。“我不用你负责。”
“你知不知道,你越这样,我越他妈的难受!”
“那你要我怎样?”
“你……”李忠泽有点狂躁,他一拳砸在墙壁上,抿了抿嘴,“从来都只有我李忠泽玩女人,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女人玩。文阮音,你行,你牛逼,今天就算我李忠泽栽在你手里了。但是,你不考虑我,也为你自己想想好吗?命是你自己的,你真他妈不准备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