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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我脱口而出,“校长一年在学校出现的概率比彗星撞地球还小。他连汇演都没看全过,怎么可能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魏兮兮她们立刻又是响应声一片。
“你,李林立,你是个班长,是个好学生,平时那么识大体,怎么今天这样不懂规矩!”周大妈噌地站起,指着我愤怒又失望地骂,“人家季云柏一大早就来办公室给你们说情,我也特地去找王校长。现在告诉你结果,你还带人无理取闹,也太目无法纪了!”
我沉默了。季云柏也是。只剩下周大妈吭哧的喘息声,扰得我心乱如麻。魏兮兮小胖他们屏息而立,进退两难。我有点尴尬,慌乱之中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喊道,“我要见校长!”
说完我就箭步而出。小胖第一个响应,光膀当场撸起袖子一副要赴死的架势。魏兮兮和文阮音匆匆跟上,只有陈依霖有点紧张地扯扯林奚的衣角说“不会有事情吧”。林奚看了我一眼自豪地道,不会,有班长在呢!
我彻底没有退路了。
头顶上那大团乌云越来越嚣张。飞扬跋扈的气焰让沸腾的课间瞬间闭嘴。教学楼上各层的人影瞬间聚集,拥挤着叫嚣着甚至鼓掌着。迎面走过的书生们还没扶稳眼镜就被气场撞倒在地,跌跌撞撞地爬走。小胖带着林奚,光膀,宋鹏走在我的右侧,魏兮兮文阮音和陈依霖在我左侧。他们个个脚下生风,满脸从未有过的骄傲和自信,甚至左摇右晃地拿起架势。我再回头,居然看到队伍里多了邹超,还有正勾着一个陌生肌肉男脖子的崔大龙。我惊异地低语道,你们怎么都来了,我们又不是打群架!他们冲上来,爷们地勾住我脖子笑道,谁说来打架了,兄弟就是来挺你啊!
正说着,突然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我的去路。还未来得及抬头,年级主任季云海就不由分说地架住我的胳膊,径直对大部队喊道,都给我回教室!
所有人一下愣住,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进退。我在季云海的怀里挣扎着,暗想着必定是季云柏告的密。可眼看着军心要散,心头一急便扯嗓大喊,不见校长不能走!几乎同时,我对准海哥的脚尖猛踩一记,他魁梧的身躯一下痛得差点栽倒。在我彻底疯狂地跑出时,邹超,崔大龙和杜一飞一拥而上拖住季云海。我像一只突出重围的羚羊,头也不回地喊,“我不是季云柏,什么都听老师的!”
剩下的路程只有风的啸叫和心的节奏。我不知道身后是否还有人追随,也不在乎路人甲乙丙丁的眼光。后来再也无人阻拦,也无人敢拦。于是心头冷笑,或许在他们心里我早已是只疯狗了。但是,疯就疯吧,我想,今天不疯,如此迟早也要疯。就这样,我果然彻底放下一切,纯粹地撞开所有阻碍,一口气冲到校长室。
这扇门的背后一直是校园中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它独立坐落在办公楼的最顶层,以一道厚重的红木双扇门和一间助理办公室和全校隔离。传说它有独立电梯和全校摄像头的终端显示器,甚至拥有带自动冲洗和烘干功能的马桶。而我,却在校长助理神经短路的三秒内把真相赤裸裸地展示到全校毫无准备的眼球里。
红木门发出厌恶与痛苦的呻吟,像一位被侵犯天尊的贵族。但贵族寄生的封建时代早已灰飞烟灭。所以我没有说对不起,几乎都未望清内部陈设就大喊,“校长,是您删掉高二18班的乐队吗?”
突然耳边煞静,像暴风雨前。我回头,这才发现不仅魏兮兮小胖他们都赶上来,而且人群中夹杂了成倍陌生的面孔。他们或惊恐,或好奇,或带着三分佩服五分嘲弄十分冷眼。
这时,一个粗壮却凌乱的声音蹦出来,“谁让你们进来的?!”
校长从书柜前转身,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问道。
这是我第一次在电视和国旗下讲话以外的地方看到活校长。我吓了一跳,他也是。因为他金鱼眼因怒火更凸出,眼镜被过大的音量震到鼻头。他见到一个扎着马尾穿着普通的小姑娘,面目通红眼神凌厉地正在人群最前头望向他。于是校长放下书,一只手撑住桌子一只手指着我问,是你说的话?你哪个班的!
“是的,校长。我是高二18班班长李林立。”
“你要干什么?”校长又扫了扫门外层叠的人群,把书用力拍向办公桌道,“班长?你是班长?你身为班长,竟然带人聚众闹事?”
众人和校长办公桌上一整排电脑及文件们都集体颤抖了下。
我却走到校长面前,隔着桌子不卑不亢地道,“校长,没能通过规定程序见您我的确抱歉。但我不可能无缘无故乱闯校长室。我很清楚班长的职责,在我看来班长首先要为一个班集体的荣誉负责。而我来这正是履行职责,我的身后正是一个重视荣誉的班集体!”
话刚说完,门外人群中就不自觉地爆发几声较好,掺杂着小助理奋勇的挣扎声。我都能想象此刻小胖他们轻松架住那位张牙舞爪试图阻拦的校长助理的样子,思索着她即将扣光奖金的未来,不免生出一丝同情。
“荣誉?你闯校长室,聚众胡闹,破坏校园秩序,这就是你履行班长职责的方式,争取荣誉的方式?你班主任是谁,把你班主任叫过来。”
“这和我班主任没关系。我对我的行为负责,也深感抱歉。但您高高在上,我不通过这种方式,哪能这么快见到您?而且校长您的职责是维护学生的利益,解决学生的问题,现在我们有问题不找您找谁?再说,问题要是不需要您亲自解决,我们比您还不想大动干戈!”
我一口气说完,脸憋地通红。校长居然没接话,默默坐下,一动不动地看了我半晌。然后,他恢复理智的语气诡异地笑问,“好。那你说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
我撇撇嘴巴,一副快要胜利的表情道,“我们高二18班的节目《青春万岁》初选时呼声很高,艺术组的老师们也觉得挺好,可是为什么没能进元旦汇演?我听说,是您指明拿下我们节目的。”
校长又诡异地笑笑,垂下头翻弄着文件类似自言自语地答,你们那个节目不适合。
那什么是适合?
选上的节目适合。
配乐爱国诗朗诵适合,《五星红旗》合唱适合,这种节目不管演成什么样都适合,唱出我们高中生自己的心声的乐队就不适合?我转身冲人群嘲弄地笑道,那以后都别费脑筋了,扒段语文课文读一读估计就能上汇演,你们说是不是?
人群中一阵哄笑和议论。
“是!”突然魏兮兮振臂喊道,“我们不接受这个理由!”
“对,我们班节目也被删了,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不适合!”
“这些节目都是我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结果说删就删,连个理由都没有……”
“对,要理由!”
“要理由!”“要理由!”
哄笑与议论随着魏兮兮与小胖等人的呼喊凝聚成一股旋风,迎面将校长扑打到椅背上不能动弹。我正得意地撇撇嘴巴,突然季云海和薛连富从人群中杀出一道白光冲到我面前。只见二人顺势左右开弓,一把捏小鸡般按住我的肩,然后上发条一样对校长疯狂地鞠躬说,“对不起,校长。我们失职,我们失职,她一个学生不懂事……”
同时,季云柏带着学生会和一队保安冲进了人群。顿时门外乱成一团,声音杂乱地像早上七八点的菜市场。有人胆怯地辩驳“我没有参与我只是看看”,有人大声地指责“是他叫我来的”,有人愤慨地喊叫“我爸是警察你敢碰我试试”,当然更多的则是无声中乱荒而逃。但我不怪他们,毕竟这无关他们,而且这的确是顺乎规律的反应。
此刻的我像刚上钩的鳝鱼疯狂扭动着,刚要对着校长喊“您还没有回答我们”就被老薛一把捂住嘴。校长僵硬的身体终于从椅背上缓缓疏离。他慢慢坐直,悠闲地整整西装,双手往后缕缕头发。在冷眼打量一分钟后,他讥笑地说,你们不用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她。你们让她说,让她说。
老薛被校长吓的面如土色,手颤抖着松开。我立刻问道,校长您还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时,魏兮兮尖叫着“你敢碰老娘一下我就跟你拼命”,小胖哼哼哈兮地摆弄武术课上的招式,我指向门外眉头紧锁地接连质问,保安是保护学生的安全的。现在外面这一出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坏人吗?您这样做是不对的,我要告诉教育局,我要告诉报纸,我要……
未等我说完,老薛猛地再次捂上我的嘴。季云海顺势一把反拧我胳膊。二人真把我当坏人一样架出校长室。